第3章 天底下最極品的混蛋

“你這寫的是什麽呀?幹巴巴的,人物的靈性哪裏去了?去,給我重新來過!”

王總編拿着我的專稿大發雷霆,辦公桌都快被他敲爛了,吼叫聲響徹整個報社大廳。

那天親自把專訪任務交給我時的和藹可親勁兒呢?

現在我總算明白我的同行們為什麽在我出門前高唱“易水寒”了,禁不住感嘆,我的人生真是悲哀。

“那個華遠山,成天躲在精神病院裏陪瘋丫頭說什麽暮顏花,有什麽靈性可寫?還只給我十分鐘。十份鐘的專訪寫出來不就是這樣子的嘛。”

一肚子的委屈和苦水,只有向我的好閨密袁圓傾訴。

袁圓是我的高中同學,是一名協警,站大馬路上指揮交通的那種,時常精疲力竭地回來向我倒苦水,今天總算也讓她當一回出氣筒。

“瘋丫頭?是他什麽人?”

我搖頭,不知道。

“嗨,你沒問問?你傻啦記者同志?他一個所謂的精英,大忙人,還那麽盡心盡責地照顧一個瘋子,這裏面一定有故事啊!”

可是,我采訪的是一個本市最具魄力的年輕企業家,稿子的基本方針是他偉大的創業史,這跟瘋子的故事不沾邊的呀。

至今為止,我還沒把我的稿子往那瘋子身上靠攏,壓根就沒想過。

“冷然,你要是把華遠山與瘋子的故事寫出來,一定是一篇大爆冷門的稿子,比幹巴巴的企業家形象要來得精彩!冷然,聽姐們的,錯不了,寫出來絕對博眼球!”

感覺袁圓似乎比我還來勁,這二貨對于八卦新聞的興趣遠比我要熱衷的多。

我坐在電腦前面呆看着“華遠山”文件夾,心裏被袁圓的話撩撥得興奮不已,覺得擺在自己面前的是一條無比燦爛的金光大道,如果我不把握,機會可不等人!

時不我待!說幹就幹,立即打電話聯系許翹,借口專稿還有一些問題需要與華總進一步溝通,許翹說華總出差了,下星期才回來。

好不容易熬過一星期,許翹急急地打電話來,說人是回來了,現在要趕往精神療養院陪筱玉,我如果要見華總,就要快。

丫蛋的,還是避不開精神病院。

自從上回從精神病院采訪回來,得了個後遺症,每天晚上必做惡夢,就是被一幫嚷嚷着要“開膛破肚”的精神病人追得滿世界狂奔。

明知道有可能又是個陷阱,但為了我的專訪稿,我也是拚了。

猶豫再三,還是決定打車趕去精神病院,好巧,在門口遇到行色匆匆的華遠山。

“華總,您可回來啦,這些天筱玉總不肯打針吃藥,眼巴巴地等着您哪。”

一進病房,護士小姐就抱怨,而那原是目光呆滞的瘋女孩立即閃現出異樣的光彩來,笑逐顏開地迎向華遠山。

華遠山默默地點了點頭,護士便将藥交給了他,而瘋女孩變得很溫順,将一把藥通通吃了下去。

瘋女孩依偎在華遠山身旁,閉着眼,不知心裏想什麽,反正一副安然恬适的樣子,看那樣子令我心中也暖融融的,眼裏竟有些濕潤。

“哥哥,以後筱玉都會很乖很乖,你不要離開筱玉好不好?”

“好。”

這是不是一個感人至深的愛情故事?——一個不知什麽原因瘋了的女孩和一個情深意重的有些疲憊的大男孩?

腦補着所有關于他們倆的浪漫與唯美,覺得這才是我渴望中的那種可歌可泣的愛情。

我決定要寫這個有着別的企業家所不同故事的華遠山了,袁圓說得沒錯,從這個角度寫這篇專稿,一定會出人意料地大爆冷門。

然而我的采訪仍然不順利,華遠山幾乎是鐵嘴銅牙,根本就沒有說幾個字。

我也改變了策略,盡量不按采訪的套路來,他似乎也不再那麽防備,這一次居然沒有讓我跑步趕着去乘回城的末班車,而是讓我搭他的順風車。

“華總,您工作之餘總是這樣趕着來這裏照顧病人,會不會很累?”

歸途中我問正開車的華遠山。

華遠山沒有回答,嘴角浮現出一絲無奈,但很快就消失了,換之以冷淡。他握着方向盤,眼望着前方,但我發覺,有一種我無法看透的空洞,越來越冰冷。

我知道,與他繞彎子閑扯這一招是沒有用的,我永遠不可能得到他的回應,只會自己陷入尴尬的自說自話而已。對付他最直截了當的辦法,就是直奔主題。

“華總,我想從另一個角度來完成這篇專訪稿,您介不介意談談關于筱玉的事情?先從她是怎麽患病說起,好嗎?”

我準備好了錄音筆,進入工作狀态。對于這個問題,我充滿了好奇,也對我即将展開的新一輪采訪信心十足。

車子“唰”地一聲停了下來。

“下車。”

聲音冷得比萬年寒窯還要令人哆嗦,我愣住了,看着他的臉色十幾秒之後才明白他的意思,這是下了逐客令。

丫蛋的,我冷然雖然出身平凡的工薪階層,不說什麽衆星捧月,至少從小到大也是爹媽的掌中寶吧,哪裏受過這種待遇?

屈辱與憤怒令我的淚水不争氣地湧上眼眶,強忍着不讓它們落下來,默默地收拾好東西,下車。

那一刻,我覺得這個人就是天底下最極品的混蛋,沒有之一。

還好,這裏已是車水馬龍霓虹閃爍的市中心,站在大馬路上的我,是不是還要感謝他沒有将我丢棄在荒郊野外?

我這個壯士,第一次出征,就這樣被遺棄在易水的半道上。

不過,坐在公交車上吹着風,冷靜地再仔細想一想,似乎自己也有不妥之處。

筱玉的瘋狂一定是他最不願觸及的傷心往事,而我那麽單刀直入地捅到人家的痛處,應該會很疼吧。

好吧,我承認我太急于求成而忽略了人家的感受。

兩個人,算是扯平了。

但我不認為這件事就這麽草草地結束,首先我的專訪稿就交不了差,暴怒的王總編很可能會把我撕了從他一樓的辦公室窗戶扔出去。

專訪稿是必須完成的,筱玉的謎底我也非揭開不可。我這人沒有別人長處,就是倔勁上來,一百八十條牛也拉不住,盡管這年頭在市裏要找一百八十頭牛也不簡單。

信心度再一次爆棚,哼,不弄清楚筱玉為什麽會發瘋,冷然我決不罷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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