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秦夫人慣例的不是十分聰明,別的人都生怕趟了這渾水,偏她自忖是謝纨纨的娘,最有資格的,便斥葉錦道:“怎麽少了一份兒,還不快回去拿了來!”

葉錦不緊不慢的回道:“我出門的時候也是數了盒子的,問了大姑娘一句,大姑娘說,就這幾份兒,叫我只管送來就是,別的事不用我理會。”

秦夫人猶自不覺:“別是你們姑娘數錯了吧,一家子五個妹妹,一個表妹,人人都有了,怎麽就沒了三姑娘的,我叫人問問去,紫香……”

這話還沒說完,張太夫人早氣的渾身亂戰了,怒向秦夫人:“閉嘴!問什麽問,誰稀罕這些東西不成!你們!”

張太夫人指着餘下的幾個姑娘:“都拿回來!給我送回去,今後誰也不許要她給的東西!”

秦夫人這才知道又觸了張太夫人的逆鱗,只得讪讪的住嘴了。

別的人大氣都不敢出一口,四歲的謝萱萱卻跳了起來,她也是鄧夫人所出的嫡女,因是老來女,又生的玉雪可愛,聰明伶俐,鄧夫人自然疼愛的緊,就是張太夫人,對着她,也比對她姐姐來的好。

侯爺對她尤其疼愛,常抱在膝上給她吃點心。

且她年紀小,也并沒有那麽多怕懼,跳起來奶聲奶氣的道:“三姐姐沒有就沒有罷了,我們為什麽不能有?”

她已經打開盒子看過了,花兒自然是精致非常,就連盒子都十分精致,裝糖最好了,而且又說是宮裏賞下的,她自然懵懂,并不知道宮裏意味着什麽,只是模模糊糊的感覺到這是不容易有的,當然不願意因為三姐沒有,就大家都不能有。

鄧夫人連忙呵斥:“萱萱,聽祖母的,別淘氣。”

謝萱萱根本不怕她娘:“三姐姐沒有,是她告了……那個……嗯,刁狀!”她終于想起來這個詞了:“大姐姐當然不喜歡她,為什麽要給她?我們又沒有欺負大姐姐!”

小家夥還特別的義正言辭。

鄧夫人忙忙的去捂她的嘴,一臉尴尬。小孩子哪裏懂這些,當然是聽到了她私下裏議論的話,就鹦鹉學舌了起來。

張太夫人簡直氣的半死,狠狠的瞪了鄧夫人一眼,謝玲玲見母親尴尬,連忙上前接手妹妹,細聲細語的哄着她,慢慢的把她死死抱着的盒子哄了過來。

其他的姑娘,也都把自己的盒子交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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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錦在一邊看了半日戲,這時才道:“大姑娘說了,請妹妹們一定要收下才是,大姑娘往幾處表姑娘處連二老太爺、四老太爺幾處府裏的姑娘們那裏都送了花兒,若是自己家的姑娘沒有,只怕引人笑話。”

張太夫人怒道:“她還怕引人笑話?”

葉錦慢慢的說:“大姑娘是怕侯府引人笑話。”

一句話說出來,連張太夫人也怔住了,這話的意思她當然懂,若是侯府姑娘沒這花兒,親戚間走動随口一句問出來,這家醜就要外揚了。

她不明白為什麽謝纨纨就不怕這家醜外揚,不怕自己名聲有損,可她知道自己是怕的,她知道,等着看她笑話的人多的是。

張太夫人怕,汪夫人更怕,尤其是謝綿綿的名聲,她此時含羞忍辱也只得勸張太夫人道:“既是大姑娘給妹妹們的,母親攔着不叫收倒是不好,只怕叫他們姐妹都生分了,且綿綿本來也不愛這些,并不要緊,大姑娘只怕也知道,母親且細想想。”

張太夫人僵的跟木頭似的,要叫她把自己說過的話吞回去,簡直是自己打自己的臉,可是不吞回去,這場面就收不住,她僵了半日,也說不出話來。

岳大福家的在一邊看着,知道張太夫人心裏已經應了,只是臉上下不來,便笑道:“老祖宗到底還是疼孩子們的。”

就自作主張,照樣兒又發出去,謝萱萱歡呼一聲,接過來抱着。

其他幾個姑娘自然有點怕的,可岳大福家的忙忙的使眼色,才敢收下。

謝綿綿本來還泥雕木塑般坐着,這簡直是她平生未曾經歷的羞辱,此時聽到謝萱萱的歡呼聲,也不知觸到了什麽,站起來捂着臉就跑了出去。

汪夫人連忙追了出去。

葉錦看完了全部,又禮數周到的告辭回去複命了。

張太夫人哪裏還吃的下晚飯去,沉着臉,一言不發就起身回了自己屋裏,幾個兒媳婦連同姑娘們面面相觑,也沒一個人敢多說話了,也沒人敢就走,只這樣默默的坐着。

“這是越發要把我踩死呢!”裏頭只有心腹岳大福家的,張太夫人才說。

她這一輩子算是順風順水的來的,進門後連婆母、連侯爺也要讓她幾分,如今臨到老了,卻頻頻的栽在孫女兒手裏,那股子氣就別提,直抵到喉嚨口。

岳大福家的哪裏敢接這話,只是賠笑。

張太夫人臉上帶上了幾分猙獰,幸而不打算留着她了!哼哼,這個孫女越發留不得了,如今只是封了個鄉君,就跋扈成這樣,今後還不知要怎麽樣呢!

這個時候,張太夫人對謝纨纨的厭惡簡直登峰造極無以複加,已經是迫不及待就要她死了。

“我倒要瞧瞧,你能嚣張到幾時!”張太夫人滿臉厭惡的自語。

岳大福家的不敢說什麽,只賠笑道:“老祖宗身上不自在,不想用晚飯,是不是叫廚房熬點兒燕窩粥,清清淡淡的用一點兒?”

張太夫人道:“吃什麽吃,氣都氣夠了,這會兒誰吃的下!回頭再說。”

岳大福家的忙笑道:“我先去打發廚房熬上,回頭老祖宗想用了,就是現成的。”

“嗯。”張太夫人鼻子裏出了一聲。

岳大福家的往前頭走了兩步,似乎又想起來似的笑道:“夫人和姑娘們都還在外頭坐着呢,是不是說給她們散了?”

張太夫人想起來在她們跟前出的醜,心裏的氣又冒了起來,淡淡的道:“我既不自在,她們自然憂心的很,要在外頭等着聽消息也是應該的。”

岳大福家的見她這樣說,自然也是無法,只得往外走,四位夫人和五位姑娘們都坐在那裏,見她出來,秦夫人忙問:“太夫人可好些了?”

岳大福家的只得道:“太夫人不大自在,夫人與姑娘們只怕還得略坐坐,提防太夫人尋。”

衆人自然也都知道張太夫人的秉性,對望一眼,不敢吭聲了。只有謝萱萱靠在鄧夫人腿上,眨眨大眼睛說:“娘,我餓了。”

鄧夫人沒辦法,只得哄她:“萱萱乖,再坐一會兒,咱們就回去。”

“不在這裏吃飯了嗎?”謝萱萱疑惑的問,謝玲玲過來把她抱過去,謝玲玲比謝萱萱大着十歲,因知道母親傷心沒兒子,好容易三十多了才又有了身孕,偏又是個姑娘,打擊失望可見一斑,那兩年身子越發弱的可憐,她便常常的帶着謝萱萱。

謝玲玲本性溫柔,謝萱萱也十分依賴姐姐。連性子也随了姐姐幾分。

此時謝玲玲抱着胖乎乎的謝萱萱哄着,她也就不鬧了,坐在姐姐懷裏吃手指頭。

岳大福家的十分會得做人,去了一趟廚房吩咐,還帶回來一個食盒,裝了兩碟糕點,悄悄的笑道:“小孩子可不能餓着,況且幾位姑娘都不是健壯身子。先墊補點兒吧。”

吳夫人就接過來,分給幾位姑娘,謝玲玲輕輕道:“伯娘嬸娘也略用一口吧。”

直坐到亥時,謝萱萱都趴在姐姐懷裏睡着了,張太夫人才終于大發善心的表示自己要睡覺了,叫她們都回去。

兒媳和孫女們的恭順總算叫她心裏舒服了點。

鄧夫人一路上都頗為發愁,今日謝萱萱的舉動,顯然得罪了張太夫人,尤其是那句刁狀,一聽就知道是自己私底下說的話。也不知過後來要怎麽算賬呢。

謝玲玲抱着妹妹在一邊,鄧夫人一邊心不在焉的想着,一邊說:“給我吧,你抱着她太沉了。”

謝玲玲把妹妹交給鄧夫人,突然說:“為什麽大姐姐就不怕祖母呢?”

鄧夫人不妨:“什麽?”

又連忙回頭看看,還好沒人:“別胡說。”

謝玲玲道:“明明是祖母偏心,為什麽除了大姐姐,人人都要聽她的?明明不是我們的錯,為什麽我們要這樣膽戰心驚,就好像真的是我們錯了一樣?”

鄧夫人不自覺的就想起那一回謝纨纨要帶謝玲玲去壽王府,卻被張太夫人獨斷專行,硬逼着帶了謝綿綿的事。

她看着夜色中女兒秀美的輪廓,只覺心疼,好半晌才說:“是娘沒用。”

謝玲玲從小兒生活在謝家,張太夫人的厲害,三房的張揚,謝綿綿的受寵,母親的隐忍,其實是看慣了的,也并沒有想的太多,她只是本能的恭順着,沉默着,小心行事,保護自己,也不給母親惹出什麽麻煩來。

以前,她或許并沒有太多的想法。

可是這兩個月來,謝纨纨的舉動叫她震驚,她看了一場又一場的鬧劇,謝纨纨敢說不,敢反抗,甚至能叫祖母那樣的人都不得不自己打自己的臉,她卻能安然而退,甚至還能搬出這個家去。

謝玲玲是震驚的,她天天都在想這些事,翻來覆去的想這些事。

這一刻,她喃喃的說:“只有像大姐姐那樣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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