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青梅,走開
第二十三章
天亮了。
郭敏伸手攏好長發,站在鏡前。
昨晚玉貴妃強留她在此,也就住了一夜,兩個人說了多半夜的話,皇宮六院,才是最亂的地方,聽她講起過往,她快天亮才睡着。
一早又起,玉貴妃叫人拿了新裙,她自己換上,簡單梳了頭發。
正是拿着梳子抿着一邊,鏡中多了一道身影。
李刃越走越近,她下意識回頭,見他目光灼灼是欲言又止的模樣。
他的唇角,還有傷痕,她瞥了眼,徑自轉身。
少年一回身坐了椅上,目光都要把她後背燒個洞洞了。
郭敏梳洗一番,也坐了他的對面。
四目相對,李刃眸色如墨:“從前合的八字說你和我姻緣相合,天造地設,很是相配。”
她手裏拿着一個小小的鏡子,照着自己的兩鬓,發現有一個發飾似乎歪了些,伸手調整。不理他。
少年自顧自與她說着話:“過這個年你就十七了吧,別人家的姑娘這年紀都可該成親了,你有什麽樣的打算?”
郭敏拿着小鏡子來照他的臉:“李小刀你今天早上吃錯藥了?我有什麽樣的打算與你何幹?”
他頓時閉上了嘴。
她斜眼瞥着他的唇角:“說起來我真得感謝你,讓我恢複自由身,謝謝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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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刃臉色頓沉,可未等他開口,郭敏已經站了起來,玉貴妃面聖歸來,腳步也快。他心裏焦急,也連忙起身。
兩個人四雙眼都看着她,玉貴妃手裏拿着一個玉牌,站在二人面前嘆氣:“我去晚了一步,退婚的旨意已經送去了郭家。”
李刃皺眉,驀然擡眸看着郭敏,她卻是明顯松了口氣:“姨母你看,你去得這麽早,退婚的旨意還是去了,到時另娶他嫁,兩不相幹,其實很好。”
玉貴妃知她心意已定,難免傷感。
郭敏已經收拾妥當,這邊剛扶了玉貴妃坐下,那邊郭守義已經派人進宮來接了,怕是接到旨意吓了一跳,趕緊接她回去商議對策。
李刃立即起身:“我去看看。”
她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不用,我自有分寸。”
也是,一切皆由他而起,他有什麽立場過去看,少年異常沉默,只怔在旁邊。玉貴妃也對她招手:“過來,姨母告訴你一件事。”
郭敏上前,女人将手裏玉牌放在她的掌心上面:“我已經知你心意了,放心,你出生以後姐姐都安排好了一切。”
李刃不明所以:“母妃說這話什麽意思?”
玉貴妃瞪了他一眼:“姐姐如何的聰慧,我等皆不如,早在起初就給孩子留了後路,訂婚是她,退婚也是她,有郭守義敏敏姓郭,無他大可姓徐!”
這和她想的一樣,郭敏不由大喜過望,前晚上玉貴妃還勸她一旦選擇,則無回頭之路。
現在突然柳暗花明,自然欣喜:“好,我就讓我娘與他也脫了幹系!”
原來當年徐雪初産女,郭守義并未在身邊。
她等他多半年,卻知這人早已不是當年的魯莽小子,只待郭敏八個月時,暗中動了手腳,回了徐家族譜,郭家戶籍上面也并無她母女二人的任何記錄,就連那些店鋪地契,也原本是徐家的,不得不說她一直還期待着郭守義回頭,并且發現這一切,但是她以為他會變成什麽樣子的,他真就變成了什麽樣子。
玉貴妃将玉牌交由她手上,只說各處都安排好了,到了府衙即可調出來。
還不急,她先要回郭府,就睜眼看着那幾個有什麽結果,最後才離了他叫他懊悔不得。郭敏收好玉牌,連連告辭。
玉貴妃再三給李刃使了眼色,少年先走一步。
這對冤家現在已經沒有什麽關系了,宮裏的小宮女也多半聽說了這個消息,看向她的目光都是憐惜的,不過郭敏并未在意。
宮牆高高的,郭敏落後一步,心有所想。
不知什麽時候,李刃這就停下步子來,差點撞在他的身上。
昨晚上的事情,她還記在心上,白了他一眼想要繞過去。
李刃也移動着步子,攔在身前:“郭敏,就算退婚了也不至于這樣吧?”
郭敏伸手推開他在一丈開外:“怎樣?”
他試圖向前一步:“難道你真的喜歡上我這個小郎君,不舍得退婚?嗯?才這麽大的火氣?”
真是笑話,她擡腿就是一腳,可惜李刃有了防備後退躲了開來。
“小刀你最好離我遠一點,我還能忍住不抽你。”
“……”
郭敏大步向前,不再理會他。
李刃自然跟緊:“你去哪裏,我送你。”
她拂袖,走得更快:“不用。”
仿佛有什麽東西,一下從他心口當中抽走,少年只管加快腳步追上她去,可惜她走走停停,不時回頭驅趕,後來竟是不再理會他了。
到了西華門口,又驚聞外面有争吵聲音,郭敏加快了腳步,只見外面兩輛馬車都停在對面,而她爹郭守義正在對另外一輛車怒吼。
察覺到她的身影出現,這才轉過頭來:“敏敏,快到爹爹這裏來。”
郭敏的目光錯過他的肩頭,看向他身後的林景然,他坐在車內,只掀起車簾來能看見他半張臉,她加快了腳步。
郭守義是始終不放心,才出來接的她,見她直奔自己過來這才松了口氣,等她到了跟前來,臉色才緩。
“先跟爹爹回府,有什麽話回去再說。”
“……”
他并未得到回應,郭敏卻是直奔車下,她仰着臉,看向那個男人的目光都是帶着笑意的:“四叔!你怎麽在這兒!”
林景然也對她笑笑:“昨天晚上一直擔心你,就來接你,貴妃說你早上才能走,這就等在這裏了。”
說着提着一件大鬥篷,對她示意了下:“看看這是你的麽?我在宮外撿到的,上面還有你的佩玉。
正是沈江南的那一件,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自己的佩玉掉落了上面去,讓他以為是她的了。
他說得輕巧,可她看着他的眉角還有些青霜,頓時心疼,接過鬥篷這就抱在了懷裏。
郭守義轉身看見了,這一幕就像烙印一樣烙在腦海當中,當年他風塵仆仆連夜趕回郭家,也見的是這樣的場景。
徐雪初看向那個男人的目光,那樣溫柔,都是笑意。
他一身風霜,上上下下全是塵土,而那個男人一身雪袍,被人們稱作公子然,風姿翩翩,向來從容。這麽多年過去了,從他的妻子,到他的女兒,這個事實從未改變過。
就像一把尖刀,直接插入了心口。
郭守義多半抗拒回想的記憶一下子湧入了腦海當中,他頓時惱怒:“敏敏!”
郭敏回頭瞥見他,不以為意,又爬上了林的馬車。
她掀開車簾,飛快地低聲說道:“四叔先回去,不要管我,我娘都給我安排好的,我不能這樣離開郭家,把什麽都留給那毒婦,你放心,待我清理了門戶,再回來找四叔認父。”
她眉宇間,英氣勃勃。
像極了她的母親。
這種決然,也像極了她,他點點頭,繼而放下了車簾。
從哪一角能看見郭守義已經過來揪她了,郭敏連忙從車上跳了下來,她笑着對車夫擺了擺手,馬車緩緩駛離。
她爹也到了她的身後,見她未走,總算忍住了怒火:“快和我回去,別鬧性子了。”
郭敏轉身,難得地平靜待他:“我為什麽要和你回去?”
李刃就靠在宮牆上面,冷眼瞧着這一切。
郭守義知道她還惱自己,到底還是自己女兒,這也靠近了些哄着:“先跟爹回去,芙蓉的事爹已經都知道了,是她咎由自取,可惜你郭爺爺我連最後一面都沒見到,你沒錯,也是爹的錯。”
郭敏不為所動:“你哪錯了?是我娘錯,她就不該嫁給你。”
顯然還是怒火中燒,不吃他那一套,可徐雪初就是他那根刺,他最受不了別人說起這個,郭守義頓時就惱了。
“大人的事,你不懂,昨天晚上爹爹有事才沒來接你,現在快和我回去。”
“我不。”
郭敏退後一步,男人伸手來抓,她甚至大力推了他一下。
不知什麽時候,李刃已經都了旁邊,他半路插-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你跟我走!”
又一個自以為是的家夥,她猛然甩開,只抱緊了懷中鬥篷:“關你什麽事?李刃?打一巴掌給一個甜棗呀?”
他怔住,見她目光卻已移開,多一分都不曾在他身上。
郭守義只當這兩個人是少年少女的小打小鬧更不放在心上,退婚的旨意到了郭家,他衡量片刻,也想尊重女兒的選擇,擔心她受不住這才來接。
此刻少年被她推開,他趁機輕輕擁住郭敏:“好敏敏,跟爹回去,爹只有你這麽一個寶貝女兒,心疼都來不及,以後再不惹你生氣就是。”
多中聽的話到她腦中,也自動變成了意有所圖,她半真半假地跺腳嗔道:“我跟你回去也可以,你必須答應我一個條件。”
郭守義連連稱好:“爹什麽都答應你。”
她暗自冷笑:“那就別叫我看見那個女人和她的孩子。”
他沉吟片刻,才是笑道:“敏敏不想見很容易,我讓郭柔看着郭果,以後不去你面前就是了。”
兩個人明明說的就是兩個意思,不過,郭敏不着急,雖然差強人意,但也好過他再袒護,這就假裝考慮了下,哼道:“好吧,但凡有我的地方,你讓她們退避三舍,至少三丈開外。”
這就是一副小女兒模樣了,郭守義難得見到女兒的好臉色,頓時展顏:“好好好,聽你的就是。”
說着拉着她往自家車上走去,郭敏回頭舉着鬥篷對他揮了下拳頭,看見少年越發難看的臉色,心情大好。
郭守義接回女兒,心情也是極好的,可惜這種好心情沒維持多久,剛回到郭家,林副将這就派人來給他送信,說郭果兒病了,吵着找爹爹。
郭敏剛進郭家大門,她爹下意識就看了她一眼。
她嗤笑一聲,也看着他。
看他怎麽解釋,也正如她想的那樣,男人先對她讨好地笑笑,然後沉聲說道:“你弟弟病了,我先去給他接回來,你在家等着爹爹。”
她轉頭就走,男人叫了她的名字,郭敏也沒回頭。
不知他是以什麽樣的心情走的,她徑自走回自己的屋子,郭爺爺不在了,玲花也在徐家沒有回來,此刻郭家僅有的幾個奴仆也都抻着脖子等着看熱鬧,家裏突然又多了個年輕女子,甚至還大搖大擺進了大小姐的屋子,怎不驚心!
郭敏推開房門,一眼就看見坐在自己桌前的女子,正擺弄着她的九連環。
她反身關上房門,隔絕了那些好奇的目光。
女子見是她,這就笑了:“郭大小姐回來了啊,我還以為京城的百姓,今天能看一場父女斷絕關系的大戲呢。”
郭敏把江南的鬥篷挂了起來,回頭也坐了桌邊:“我改變主意了。”
女子親手倒了熱茶遞過來:“怎麽?”
少女淡笑如斯:“我才要回來看好戲,紅曳姐姐,你可千萬別叫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