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026等你說

026等你說

“阿澤,你——”楚一軒凝視着少年,神情清冷帶着幾分讓人心悸的威嚴。

荊澤安靜地抿了抿嘴角,心底一點兒也不像他看上去那麽平靜。

他大概能猜到楚一軒想說什麽,譬如“你大半夜跑哪兒去了”之類的問題,他唯獨不确定對方究竟在房間裏面等了多久,要是說自己半夜睡不着出去溜達了一圈,這樣的答案又能有幾分可信?

時間似乎過了很久,每一秒被無限拉長。

“你早點休息。”語氣帶着一絲無奈,随後是擦肩而過。

荊澤眸光微動,鼻尖傳來的氣息中,都是他所熟悉的味道,美味誘人的味道,當初在盤龍鎮的時候,第一次聞到這股氣息,他差點沒克制住自己的天性想要去狩獵,最後又屈服在了對方的實力之下。

而現在,連他自己都覺得意外,他的忍耐力竟然越來越好。

楚一軒不緊不慢地朝房門口走去,離開之前,回頭看了眼還站在原地發呆的少年,眼底閃過一絲讓人讀不懂的情緒。

他好像……生氣了。荊澤懵懵懂懂地得出這麽個結論,回過神來,發現阿寶和小綠紛紛擔憂地望着他,随口問了句:“他什麽時候來的?”

阿寶眨眨眼:“半個小時之前。”

荊澤默然,所以什麽出去上廁所看月光之類的借口,都是枉然,也幸虧他沒有主動解釋什麽,不然還真是越抹越黑。

不過話說回來,他偷偷溜出去的時候,明明确認過,那條龍睡得可熟了,沒什麽風吹草動的,也沒理由把人吵醒才對,除非——

對方在裝睡。

“阿澤,我們是不是要收拾一下,準備開溜了?”阿寶三兩下爬到少年肩膀上,小心翼翼地詢問。

荊澤愣了下,卻沒接話。

按照他以前的習慣,遇到沒法解決的麻煩,結果差不多就跟阿寶說的一樣,大丈夫能屈能伸,低頭示弱認輸都不是什麽可怕的事情,就像人類那句名言:物競天擇,順勢而為。

“笨蛋,阿澤根本就不舍得離開這裏。”綠鹦鹉小聲地咕哝了句,被荊澤聽到後,立馬裝鹌鹑縮成一團,“我什麽都沒說,剛才你要是聽到什麽,那都是你的錯覺,絕對是錯覺。”

荊澤伸手,輕輕點了下小綠的後腦勺:“睡覺。”

他怎麽可能不舍得離開呢?這地方有什麽好的?到處都是陌生人不說,一個個還都是人精,要說真有什麽值得他留念的地方,也只有楚楚那小姑娘的一手好廚藝了。

“還有龍肉。”阿寶小聲地補充了一句。

荊澤:“……”又不小心把心裏的想法念叨出來了,這毛病得改改才行。

只是龍肉什麽的,這個原本支撐着他離開盤龍鎮的動力,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變得不再有那麽深刻的影響力了……

“睡覺。”少年再度說道。

一夜到天明,噩夢纏身。

荊澤醒來的時候,出了一身的冷汗,他已經很久很久沒做噩夢了。

夢裏,肖雪哭哭啼啼地指認是他教她布下噬靈陣法,還道出了他不老不死的秘密,楚一軒親自出馬,帶人抓捕他,他被逮住後,阿寶、小綠相繼慘死面前,恒光科研院一群穿着白大褂的人類臉上挂着陰森森的笑容,笑着讨論要怎麽将他解剖、切片……

“阿澤,該起床了。”敲門聲恰好響起,楚一軒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荊澤摸了把額頭的汗水,深吸一口氣後,冷靜地應了聲。

早餐依舊豐盛又營養平衡,荊澤落座後,瞅了眼對面的楚一軒,看上去心情挺平和的樣子,就像……昨晚上什麽都沒發生,一切都是他的錯覺。

“把牛奶喝了。”對方頭也沒擡,淡淡地開口。

“哦。”荊澤下意識地應道,心底咕哝着,又不是未成年還在長身體的時候,這玩意喝再多,他的身高也不會拔高一分,味道還那麽難以接受,真是作孽。

“阿澤。”楚一軒忽然放下筷子,擡頭看向少年,目光深邃又悠長,仿佛包含天羅萬象一般複雜。

荊澤一口氣把杯子裏的牛奶喝完後,疑惑地回眸,意識到嘴邊一圈奶胡子,本能地伸舌舔了一圈後,終于幹幹淨淨了。

楚一軒眸光微暗,沉吟了數秒後,問:“你有沒有什麽事情要跟我說的?”一晚上,應該足夠他想明白很多事情了。

“……什麽事?”少年迷茫地眨眨眼,語氣特別無辜。

做了一晚上的噩夢,醒來的時候,他早點直接拎着阿寶和小綠跑路了,如果不是這條龍出現的那麽湊巧,再晚個幾分鐘的話,他大概已經離開這棟四合院別墅了。

楚一軒目光凝重地望着少年,話到嘴邊兜了個圈:“好好看書,三天後考核。”

“……哦。”少年不情不願地應了聲,活脫脫一副厭學兒童的模樣。

早餐之後,楚一軒就離開了。

荊澤抱着書本,坐在窗口,默默地回想着對方臨走前那一臉一言難盡的表情,心口莫名地有些發堵,這顯然不是楚爺的行事作風,雖然沒有那麽決斷的“寧可錯殺不可放過”,但從旁人的描述中來看,楚一軒此人從來不會輕易放過一個疑點。

明明有一肚子的疑問,最後卻一個都沒問出口,那态度就像是在等他主動坦白。可是——

他會是乖乖坦白的人嗎?

綠鹦鹉蹲在窗棂上,忽然冒出一句:“阿澤,書,拿反了。”

荊澤回過神來,若無其事地把拳頭厚度的《修行者基礎必讀手冊》合上,放桌上一擱:“不看了,腦殼疼。”

見狀,阿寶立馬興奮地爬了過來,蹦到少年的懷裏,提議:“阿澤,我也看不進去,人類的文字太複雜了,要不咱們出去玩吧?我聽說帝都有好多聞名遐迩的小吃,咱們去瞅瞅呗?”

荊澤低頭,摸摸阿寶的腦袋,笑眯眯地說:“帝都還有大熊貓博物館,你要去看嗎?”

最終,仨只哪兒也沒去,挨在一起打打盹,一個上午就這麽悄無聲息地過去了。

荊澤是真的困了,半夜回來,接着又是噩夢,整個人都在犯困,這一睡就睡到了中午,楚楚拎着兩大食盒過來敲門,他才驚醒過來。

“阿澤,楚爺有事出去了,讓我來給你送飯。”楚楚主動解釋。

“哦。”荊澤心不在焉地應了聲,“他去哪兒了?”

問完之後才發現,自己犯了個傻。這種事情,楚楚怎麽可能會知道?楚一軒不管怎麽說,都是整個楚家的掌權者,哪可能像他這麽閑,人家忙着呢。

“旁的什麽事,我是不知道,不過今天楚爺說漏嘴了,他跟墨少一起去修行者聯盟那邊嘞。”楚楚笑嘻嘻地說,顯然沒覺得這是什麽秘密。

荊澤夾起一顆紅燒獅子頭往嘴裏送,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悠悠地轉了一圈,修行者聯盟跟那所學院,離得并不遠,昨天晚上,他偷溜出去找娃娃的事情……

“阿澤,我從來沒見過楚爺對誰那麽上心過,你可千萬不要做什麽傻事,讓楚爺為難。”楚楚離開前,忽然說了句乍一聽沒頭沒腦的話。

荊澤一臉錯愕地望着她,正想問清楚,卻見對方粲然一笑,把話題轉了過去:“阿澤你別多想,我沒別的意思,你是第一個被楚爺帶回老宅的人,我也挺喜歡你的,當然是姐姐對弟弟的那種喜歡,當姐姐的自然希望你們都好好的。”

午後的日頭有點毒,曬得人眼花缭亂的,荊澤擡頭望了眼頭頂的天空,許久才收回目光。

接下去的兩天,他都沒怎麽接觸到楚一軒,整個人無所事事地待在房間裏面看書,從一開始的心浮氣躁到後來的氣定神寧,也不過是一轉眼的工夫,畢竟骨子裏早已不是年輕人,真要靜下心來,也只是想或不想的問題罷了。

第三天,是肖雪接受聯盟審判的時間。

荊澤盤腿坐在椅子上,默默地翻着已經不知不覺間讀了一半的手冊,聽到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并不淩亂,也只有一個人。

房門被推開的時候,他平靜地擡頭看向來人,熟悉的龍息,即便不用看,他也不會認錯。

“肖雪越獄了。”楚一軒淡淡地開口。

荊澤眸光微動,同樣平淡地詢問:“誰幹的?”

“不知道。”楚一軒走到了少年身側的位置,坐下後,瞥了眼對方手裏的書頁,偶爾有鉛筆劃過重點的痕跡,看上去總算不再是那麽敷衍了事,“阿澤,你有什麽想對我說的嗎?”

“小孩沒娘,說來話長。”荊澤将書合上,按照他忽悠娃娃的步驟,下一句應該是“說來話長,以後再說”,可楚一軒畢竟不是娃娃那麽好糊弄的。

他活了太久了,已經記不清自己在過去的幾千年裏面,以這副人類的模樣存活下來,究竟經歷過多少事情,又扮演過多少性格迥異的角色,最後厭倦了人類的爾虞我詐,才選擇隐世。

可能是學做人學的太久了,到最後居然也染上了人類的習慣,最致命的缺點:心軟。

楚一軒确實不像娃娃那麽好糊弄,他一言不發,就這麽安靜地注視着少年,無聲的壓力如排山倒海一樣朝着荊澤席卷過去。

荊澤幽幽地嘆了口氣,知道這一次自己是沒法輕易躲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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