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情深

“容予,你要活下去,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顧之銘!”

沈容予驚叫一聲直直的坐起來,瞪着昏暗的前方喘着粗氣,好半天才回過神。

原來又夢到了七年前那天的事情。

沈容予輕輕的閉上眼,将眼中的痛楚掩蓋下去,再睜開眼,眼中的清冷重現,發現自己睡在一張柔軟的床上。

他記得他當時跪在雨中,跪得時間太長暈倒了,看樣子是顧奶奶讓人把他抱回房間。

沈容予打量了一下所處的環境,由于現在已是夜晚,房間裏只有沙發旁邊的一盞小壁燈亮着,雖然屋內有點暗,但不難看出這個房間挺大,家具設施齊全,顯然不是當年他被關的那個小黑屋。

沈容予從床上下來,發現自己連衣服都換了,他心裏有點驚訝也有些感激,打算現在出去見了顧奶奶就離開。

誰知走到門口一拉門,發現門被反鎖住了。

沈容予當下有了不太好的預感,他使勁兒的拉了幾下門,又“咚咚咚”的敲了幾下,高聲的喊道:“有人嗎?有人嗎?”

然而夜晚靜得能聽到針落在地上,唯獨聽不見門外有人的聲音。

沈容予心裏一沉,心想不是吧,顧家又要重蹈覆轍把他關起來?那他這算不算自投羅網?

可這次的待遇比七年前可真是好太多了,不但給他換了衣服,還把他關進了大房間裏。

沈容予順手想摸手機給左平江打個電話,一摸才反應過來自己換了衣服。

沈容予忙按亮大燈,走回床邊掀開被子枕頭找手機,沒有。跪在床邊往床底下看了半天,也沒有。

他又起身四下裏找了找,一無所獲,看樣子他的手機被他們沒收了,這是又要把他關起來的節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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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容予無奈一笑,幹脆也不找了,坐到沙發上怔怔的望着頭頂的天花板發了一會兒呆,突然眼睛一瞥,注意到角落裏擺放的書桌以及旁邊的書架。

幹脆找本書看看。

沈容予走到那書架前,書架有四層,每一層都放滿了書,有經濟管理類的,歷史類的,建築類,還有幾本國內外的名著,幾本醫學類的書。

沈容予随手拿出一本名叫《耶夫的海邊》,心中詫異怎麽會有這本書,他随手一翻,發現書裏夾着東西,再仔細一看,這書裏夾着的是一張照片。

一張他的照片。

16歲的少年,意氣風發,穿着白襯衣,黑色的褲子卷到小腿肚,露出一雙白淨的腳丫。

少年背對着大海,被海風吹亂了頭發,臉上毫不遮掩陽光燦爛的笑。

這是當年他拍《大海》的劇照,而《大海》這部電影正是改編自《耶夫的海邊》這本小說。

沈容予心中一跳,他突然想到了什麽,慌忙的伸出食指一本一本的劃過那幾層書架的每本書,直到在最下層找到一張DVD,拿出來一看,正是電影《大海》。

一張他本人簽過名的《大海》。

沈容予的呼吸微微有些急促,他又坐到旁邊的椅子上,顫抖着手打開最右邊的那個抽屜,一打開,沈容予呼吸一滞,心髒瞬間被什麽東西重重的擊了一下。

只見抽屜的最上面,放着一個小相框,相框裏是他不知什麽時候和顧之銘的自拍,兩個人齊齊看着鏡頭,笑得很甜。

他顫抖着手把那相框拿出來,顫抖着手朝那個笑得開心的男人的臉上摸去,淚水瞬間模糊了視線。

沈容予放下手中的相框又低頭看向抽屜。

抽屜裏有一個心型的藍色盒子,盒子上夾着一張卡片,卡片上寫着:祝之銘哥18歲生日快樂!天天開心!

沈容予這才想起來顧之銘18歲生日的時候,他送了他一個手表,那手表盒子當時沒有外包裝,他放學的時候就随手買了這個藍色的盒子。

沈容予将盒子拿出來打開一看,裏面放的不是他送的那塊手表,而是許多不值錢的小玩意兒。

什麽巧克力包裝紙,一根帶着幹花瓣的細樹枝,幾朵幹花,一個鈕扣,兩個貝殼……沈容予越看越奇怪,心想這都是些什麽東西,直到看到最後那個刻着一條小魚的戒指,突然明白這些全都是他年少時送給顧之銘的東西。

沈容予顫抖着的手将那個戒指拿起來,想起來那時他們一起出去玩,看到街邊有一個老大爺在賣這種可以刻字畫的戒指,那時他還沒有和顧恒在一起,便買了兩個戒指分別刻上代表自己的小魚,送給顧之銘和顧恒,區別在于給顧恒的那個還刻着一顆心。本來就是不值錢的小東西,顧恒的那個早就不知道扔到哪裏去了,而顧之銘的這只,卻一直好好的保存着。

沈容予心裏又酸又痛,他将盒子蓋上,發現盒子下面有一本黑色的相冊。

沈容予打開那個相冊,翻到第一頁就看見自己的相片,旁邊寫着“右此生不能與你共,願你幸福相随,無憂慮。”

一頁一頁翻着相冊,裏面全是沈容予的照片,幾乎都是抓拍。有他在笑,有他在與別人說話,有他的背影,還有幾張他和顧之銘的合照。

看到這裏,沈容予再不明白就是傻子了。

原來顧之銘一直默默的喜歡着他,珍惜着他。

而他,那時的眼中只有顧恒。

沈容予狠狠的握着拳頭,淚水一滴一滴往下掉。

他将顧之銘的那些東西原封不動的放回抽屜裏,又翻了翻其他幾個抽屜,多是一些記事本記着顧之銘每天的一些行程,沈容予發現,凡是遇到沈容予的,顧之銘都會在旁邊畫條藍色小魚,然後标注類似于“小魚今天很開心”“小魚今天心情似乎不好”之類的話。

沈容予含着淚将書桌裏的東西翻完,又去翻了衣櫃,發現裏面西裝、襯衣、休閑裝,分門別類的各挂在一處,整整齊齊的。

這些顯然都是顧之銘生前的衣物。

沈容予瞪着一雙紅通通的眼轉過身再次打量這個房間,腦中為數不多的幾次去顧之銘房間的記憶冒出來,與這間房漸漸重合。

原來這是,顧之銘生前的卧室。

沈容予後退兩步靠在衣櫃上,無力的滑坐在地上。

悔恨如尖銳的利齒,将他的心神狠狠撕裂,他眼中的淚水兇湧的流出來,将那七年裏沒有一刻平靜的心,攪得翻天覆地。

沒有人明白,這一刻,他有多痛!

……

清晨,窗外傳來一陣清脆的鳥叫聲。

沈容予靠坐在衣櫃前斜着身子,不知何時睡着了。

他的臉上還有淚痕,臉色蒼白如紙,眉頭微皺,睡得十分不安穩。

這時,門突然被敲了兩聲,沈容予立刻清醒了過來,動了兩下想站起來,一動全身像散了架一般的疼。

門這時開了,沈容予也慢慢的站了起來,擡頭看見一個女仆端着飯菜走進來。

“老太太說您吃完了就去客廳找她。”

沈容予一愣,立刻上前兩步:“我現在就去。”

女仆搖搖頭,非常堅決道:“老太太說了,您必須吃完飯!”

說着把門“砰”的一聲關上了。

沈容予無奈,只好先進浴室裏洗漱了一翻,出來聞見飯菜的香味,才發覺自己已經一天一夜沒有吃任何東西了。

吃完了飯,沈容予跟着女仆來到樓下的客廳。

顧老太太坐在沙發上,正端着一杯茶水細細品嘗,聽見腳步聲頭也不擡的揮揮手,那個女仆立刻走了,客廳頓時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沈容予“噗通”一下跪了下來,低着頭,長長的頭發蓋住了他的眼。

顧老太太似乎沒看到眼前跪着這麽一個人,低垂着眼輕輕的吹着茶水,茶蓋碰着杯沿“叮叮”直的響,将偌大的客廳襯托的越發寂靜。

過了大約有三分鐘,顧老太太終于放下手中的茶杯,擡眼看向沈容予。

“把頭擡起來!”

沈容予擡頭,對上顧老太太毫無表情的臉。

她老了很多,臉上爬滿了皺紋,頭發已經全白了,她直直的看着沈容予,眼神中露着威嚴與複雜的光,再也不是曾經那個對着沈容予慈祥寵愛又縱容的說着“你奶奶去世的早,以後我就是你親奶奶,誰敢欺負我們小魚”的奶奶了。

顧老太太看了沈容予半響,終于嘆了一口氣。

“曾經我跟他說過,既然有喜歡的人那就什麽也別怕,奶奶說什麽也幫你搶過來。你猜他說什麽?他說奶奶,不用,我知道他不喜歡我,沒關系,我只要看見他幸福就好。我那時什麽也沒說,以為他可能就喜歡一時,這世界上有那麽多人,他每天也接觸那麽多人,說不定哪天就會喜歡上其他人。而且,男人遇到自己喜歡的人,哪能不費勁兒的争取呢,不争取,那只能說明不夠喜歡……”

顧老太太:“可沒想到,我這個當奶奶的完全猜錯了孫子的心思,他這哪是不喜歡,他這恐怕是愛到了骨子裏,才會……才會連自己的命都甘願的舍棄給你……”

顧老太太激動的看向沈容予,當年沈容予坐着只夠一人的救生艇回來,她就完全明白了孫子的心思,顧之銘必定了舍全了自己,将生的機會讓給了沈容予,以她對顧之銘的了解,或許還給沈容予留下了讓自己理解原諒之類的話,可她不願意聽,也不願意去原諒,她只想讓顧之銘完好無損的站在自己面前,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

所以當年出事之後,她連沈容予的面都不願意再見了。

顧老太太:“現在你知道了?你在他房間裏待了一夜,可明白他的心思?憑什麽他愛你愛得連自己的命也交出去了,而你就可以一無所知?你現在知道他有多愛你了?痛苦嗎?後悔嗎?”

沈容予的眼淚大顆大顆的掉下來,砸在地板上。

顧老太太見他如此痛苦,內心終于好受了一些。

“這是你欠之銘的,記住了!”

沈容予哭着點點頭。

顧老太太把臉別過去,将眼中的淚水擦幹淨,過了好一會兒,才啞着聲音重新開了口:“現在來說說你的婚事。”

沈容予心中一凜,緊張的盯向顧老太太。

顧老太太:“顧沈兩家的婚約是老太爺和你爺爺訂下來的,雖說你們沈家破産了,但我們顧家不是不守信用之人。想必你剛回來不知道顧家在外還有一個私生子,叫顧征,他的腿有些問題,雖然治好了,但難說是完完全全的治好了……”

顧老太太擡眼看向沈容予,眼神有些閃躲,沈容予想到左平江跟他說過的那些話,心想有問題的恐怕不只是腿吧。

顧老太太:“你可願意履行顧沈兩家的婚約,嫁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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