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好暖和。”
這小家夥敢情是喊他來這榻上暖床的。
封景榮身上有點煩熱,可他意志驚人,素來也忍耐慣了,縱是心猿意馬,也能面色如常。
“乖,快些睡吧。”封景榮輕拍着少年的後背說道。
“講故事。”少年不依不饒道。
“那洛兒想聽什麽?”
少年“嗯”了幾聲,似是一時半會兒也無特別想聽的。
“只要是榮榮講得什麽都可以。”
封景榮思索了幾許,也是為難了這位位高權重的丞相大人,這一時半會兒,他手上沒有之前搜羅的話本,只能絞盡腦汁現想一個出來。
“那今兒……就講一只狼和羊的故事。”封景榮抿了抿唇,說得有幹巴,“咳,很久很久以前,在一座叢林裏有一只黑狼,因為毛色特別,所以被狼群抛棄,只能自己一個人在叢林邊緣覓食。”
“它好可憐啊!”少年窩在被子裏說。
“嗯,因為沒有同伴,它形影單只很難抓到獵物,它已經餓了很多天,而幸運的是今日它在片草地上碰見了一只羔羊。”
“那只羊正在吃草,它的有着卷卷的絨毛,看起來很美味,而且它絲毫沒有發覺黑狼已經注意到了它。于是黑狼嚎叫了兩聲,它——”
講到這封景榮才倏地發現自己編的好像就是個簡單的狼吃羊的故事,如果就這麽收尾怕是無聊的很,如此一想就卡了殼。
“它是去和那只羊交朋友了嗎?”誰想少年些按捺不住開了口。
“它——”封景榮的臉色僵了僵,“它大抵是去和那只羊交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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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少年期待的眼神,封景榮只能硬着頭皮往下講這個沒頭沒腦的故事。
“咳,那只羊羔發現了沖出來的黑狼,很是害怕,于是黑狼告訴羊羔它是來和做朋友的,不是來吃它。”
“然後它們就成為了朋友,羊把食物分給了黑狼,是不是?”少年追問道。
“可是——”封景榮遲疑了下說道,“洛兒,黑狼不吃草。”
“啊,這樣啊!那它吃什麽呢?它們兩個是一起去找食物了嗎?”對于這些常識的事,少年還很是缺失,但他很快又有了新的想法。
“這個——”封景榮被難住了,莫非真的要一只狼和一只羊合夥捕獵嗎?
這個故事未免太難繼續下去了。
“或許,那只黑狼也是能吃點草的。”于是,封景榮昧着良心如此說道,而誰料他陡然靈光一閃,想到了很有意義的結尾。
“嗯,黑狼太孤單了,它想和羊羔成為好友,但是狼是羊的天敵,它們不能成為友人。”
“于是,為了和羊羔親近,黑狼就嘗試去吃草,想和羊羔變得一樣,這樣它們就能成為好友。”
“羊羔很感動,覺得這頭黑狼是真心的,于是,它就答應了下成為黑狼的朋友。”
“然而,随着時間慢慢過去,黑狼慢慢撐不住了,草并不能滿足它的食欲,它越來越渴望血肉的滋味,終于有一天,它終于忍不住了自己的獸性,将毫無防備的羔羊吃掉了。”封景榮頓了頓,語重心長道,“這個故事就是說不要随便相信外面的人,縱使它們一開始會将一切隐藏的很好,但到最後它們做出還是會傷害他人的事。”
“所以,洛兒以後在外面不能——”
封景榮正說到自認為的關鍵,誰想卻被少年打斷了。
“那……那只黑狼最後怎麽樣了?”
“那只黑狼它……”封景榮被問愣住了,他自然不知道那只狼會怎麽樣,或許填飽肚子就離開了,或許是回到狼群去了。
這故事本就于常理不合,他也只是想讓少年以後不要随便相信別人,最好只相信他一個人就好了。
“它肯定很痛苦、很內疚吧,明明好不容易成為好友,以為不用再一個人了,結、結果,……”少年吸了吸鼻子,似是感同身受,聲音有些哽咽,“它們好可憐,為什麽要這樣?”
“這——”封景榮愣住了,少年的反應讓他手粗無措,這時他才發覺情況的槽糕,“這只是個故事,都是假的,狼和羊,它們本就不會成為朋友。”
“可它、它……們就是想成為朋友了,為什麽非要将另一個吃掉呢?這樣也太讓人難過了。”
顯然,少年相當不滿意這樣的結局,封景榮一邊忙在旁哄着,一邊想着法子補救。
“其實這個故事還沒講完。”封景榮只能如此說道,果然聞言情難自已的少年很快安靜了下來,眨巴着紅紅的眼睛望了過來。
“嗯……黑狼從食欲裏清醒過來,發現自己殺了小羊很是難過,于是懊悔得流淚。”封景榮蹙着眉,輕拍着少年的背,“這時,一個會法術的道士經過,知道了黑狼的遭遇很是可憐,于是他用法術将小羊複活了。”
“然後呢?”
“然後……它們就好好生活在了一起。”
“那、那萬一黑狼肚子又餓了怎麽辦?他還會吃小羊嗎?”少年悶聲問道。
“不會!”封景榮很堅定地說道,“黑狼讓神仙将自己的獠牙拔了,它絕對不會再吃了。”
“那它……不會餓嗎?”少年弱弱的問。
“不會,送佛送上西,那道士會幫它的。”封景榮決定将一切交給那位道士解決。
“這樣啊。”
見少年沉默了下來,終于沒有疑問,封景榮心裏頭一次有了松了口氣的感覺,他琢磨着這個故事應該可以翻篇了。
經一事,長一智,封景榮想着空下之餘,還是多記下幾個故事為妙。
“好了,故事也說完了,快些睡吧。”封景榮輕聲說道,“明日你還要去學堂,不是嗎?”
少年輕輕“嗯”了一聲,阖上眼睛,瞧着很是乖巧。
封景榮眼神緩和了下來,然而沒一會兒,少年又睜着一雙眸子望着他。
“洛兒,怎麽還不睡?”
“榮榮。”少年的聲音頓了下,“如果我是黑狼,我就是餓死,也絕對不會吃你的。”
封景榮一愣,有些哭笑不得,他真是不知少年腦袋瓜裏都在想些什麽。
“應該是我這麽說,無論怎麽看,洛兒都比較像小羊吧。”
“嗯……”少年想了想,似是覺得封景榮說得也有道理,“那要是有一天我被榮榮吃掉了,我也不會怪榮榮的。”
“為、為什麽?”封景榮不由怔住。
“榮榮是我最重要的人,如果能讓榮榮吃了我能活下去,我想我也不會難過的。”洛華想了想,在他成人以前就在封景榮的左右。
又或許,他的存在的意義就是為了陪伴對方。
确實,沒有榮榮的存在也是洛華無法去想的。
“別瞎想這些。”封景榮摸了摸少年的腦袋,“快點睡吧,我保證,這種事是不可能發生的,我們會一起好好活在這世上。”
男人的聲音像是彈撥的古琴,洛華的神志漸漸放松,沉浸在了睡意之中。
自從去了徐宗正那上了學堂,洛華每日都變得充實了起來,不知不覺間,他也在學堂內呆了小半個月的時間了。
天氣也慢慢步入深秋。
“你說那個姓洛的小子到底是什麽人啊?”坐在前面的人掉過頭來,對着王子淩低聲說道,“你有沒有見過他的樣子?”
“鬼知道。”王子淩懶懶說道,知曉對方是個大男人後,他就對這個故弄玄虛的洛公子沒什麽興趣了。
“你怎麽不去偷偷瞄一眼?你不說他是美人嗎?”前桌人調笑道。
像是踩到了尾巴的貓,王子淩一下子就炸了,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
周圍人皆是一滞,王子淩也發現自己太過激動,幹咳了幾聲,“打只蟲子,打只蟲子。”
随後坐了下來,拉着前面人的後襟低聲說道:“什麽美人!不就是一個男人嗎!他有的老子一樣都不缺,美什麽美!”
“你拽着我做什麽?這些話不是你說得嗎?”前面的人抱怨道,“自己說得話,你自己還不認了!有本事在這發狠,你有本事去瞧瞧那洛公子的廬山真面目啊!”
“娘的,屁大點事。我就去看看,他還能拿我怎麽樣?”王子淩自是不服輸的,和前桌的狐朋狗友強行打下輸家買酒的賭後,就松了手站起身,朝着那頂白紗帳走去。
王子淩的這番舉動無疑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就連一向心無旁骛的徐之清也停下默念,輕飄飄掃了一眼。
“這位公子,你有什麽事嗎?”洛華正坐在那抄書,并未發現王子淩的靠近,倒是站在一邊服侍的巧紅先察覺到了。
“在下王子淩,家父當朝太倉令,與老師舊識,故能來此學堂。”王子淩倒還算有禮,朝着帳內人作了一揖,接着說道:“有幸能與洛公子同堂念書,不知洛公子是何籍貫?”
洛華愣了下,沒想到在這學堂會有人主動與他搭話,連忙放下筆,也站起身來回禮,他剛欲開口,巧紅便在旁邊扯了扯他的袖子。
洛華這才想了起來,他似是不能實話實說的,于是磕絆說道:“在下洛華,是、是老師的一個親戚。”
“哦?是何親戚?”王子淩眯了眯眼,有點咄咄逼人。
“就是……一個親戚。”洛華不知如何作答,心裏有些着急。
“洛公子,怎麽說不清楚了?”王子淩嘴角微勾,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見裏面的人被他問得無暇顧及其他,他上前一步手悄悄拽住白紗的一角。
“要本公子看,你就是個——”白紗被王子淩強行掀起,裏面人的真容也顯露了出來。
旁側的人都無法瞧見,等着王子淩的反應,然而王子淩卻不知怎麽突然斷了聲音。
直到白紗落下,也沒有說出一個字來。
作者有話要說: 惹,榮榮真是講故事的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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