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天氣漸漸變暖了, 徐宗正腿上的舊傷也好了不少, 徐府的學堂故又開了起來。
然而洛華的腿還未痊愈,遵着醫囑,尚不能下地, 這學堂聽學卻一時半會兒去不成了。
因為洛華擔心落下老師的講學, 封景榮專門命了一個懂識文斷字的小厮,日日去徐府聽學,将徐宗正說得每個字都記下來, 梳理通暢後再交到洛華的手裏過目。
洛華自是告了假,徐宗正聽聞洛華受了傷,還派了徐之清上門看望, 然而誰想徐之清方到門口就被封景榮攔了下來。
“丞相大人。”徐之清望着面前的男人俯身行禮, 神情恭敬,“聽聞洛公子在外遇險,傷了腿,爺爺命我前來看望。”
“宗正的好意我代洛華收下了,不過,洛華尚需靜養,徐公子還請回吧。”封景榮神态放松, 語氣也平易近人, 但這其中疏離的态度徐之清還是能感受到的。
“如此, 之清是不便打擾。”徐之清倒也識趣,頓了下,擡起頭道:“不知遇險之事, 丞相大人可有查出這罪魁禍首來?”
封景榮微微挑了下眉,輕笑道:“嗯?未想宗正竟然會如此關心這事?”
“洛公子也算是是爺爺的門生,遇到如此事情,關心是自然的。”徐之清中規中矩地答道。
“原來如此,倒是讓宗正費心了。”封景榮颔首,淡淡道,“此事背後之人,我确實已查到。”
“那丞相大人想如何處置?”
“怎麽?”墨綠色的眸子眯了眯,“宗正是有何建議嗎?”
“不敢。”徐之清低下頭來,沉聲道:“依爺爺所言,他是望丞相大人明察出結果前,萬不可草率動手。”
“徐宗正的意思?”封景榮望着面前看似內斂的年輕人,“那你的意思呢?”
徐之清依舊彎着腰,語氣不卑不亢道:“之清不懂這些,只是以為打蛇打七寸,草叢深密,不知這其中到底有幾條蛇,故要麽就不要驚動,要麽就一棒将其全部打死。”
“我随口一問,你倒是真的敢說。”封景榮摸了摸下巴,神情有點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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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些淺薄之見,丞相當成樂子聽也好。”徐之清姿态恭謙,“之清只不過讀了幾本書,也未踏入過朝堂,若說得不對,還懇請丞相多多指正。”
“徐之清?”
“是。”
“你和你爺爺的性子不同。”封景榮頭微微歪着,輕聲道。
徐之清俯着身子一動不動。
“好了,告訴宗正,他的話我聽了,我給士族們面子,暫時不會做出什麽人心惶惶的事,他大可放心。若我要動手了,眼下也不是沒這般清淨了。”
“丞相大人聖明。”
封景榮嘴角微微勾起,“不過俗話說,‘事不過三’。若是等到第三次的時候,宗正可無其他理由勸我忍讓了。”
徐之清的身子顫了顫,随後沉聲道:“丞相之言,之清必一字一句轉告爺爺。”
“嗯。”封景榮擺了擺手,很快就有輛馬車被牽了出來,“希望下次見到你,能是在秋闱金榜之上,我很期待。”
“之清定不負丞相之望。”徐之清愣了下,随後又朝着男人的身影又行了一禮。
“主子,小公子正在小憩,眼下怕是不能見您了。”蓮裏苑外,巧紅向男人小聲道。
“他這是不肯見我的意思?”
“主子說得哪裏話,小公子怎麽會不願見您?”聽了這話,巧紅忙解釋道,“小公子,他……只有體諒您,希望您還是以公務為先。”
“他這是乖巧過頭了。”封景榮幽幽嘆了口氣,“我看他一眼就走。”
“主子——”巧紅喚了一聲,然而男人已繞過她往苑裏去了。
屋裏很是安靜,暖暖的春光灑了進來,落在少年的身上。
少年的皮膚在陽光下,白皙透亮,阖着眼的模樣就像一只曬太陽的貓兒,瞧着封景榮的心裏癢了癢。
他的洛兒為何生的如此好看?
不知不覺,封景榮竟然有點看癡了。
細長的睫毛微微顫了顫。
“嗯?榮榮,你怎麽來了?”少年半卧在榻上,聲音帶了點罕見的慵懶。
“來,瞧瞧你。”封景榮走到了少年的身邊。
“嗯……是想我了嗎?”少年倚在枕頭上,桃花眼半阖着。
封景榮喉頭發熱,聲音有點幹澀。
“是。”
“那你晚上早點回來,好嗎?”少年眨了眨眼睛,嘴角帶笑,“我也想榮榮。”
“好。”封景榮心裏其實已經不想去了,他只想待在洛華的身邊,哪都不想去。
自從上次獸圈的事後,封景榮發現自己對少年的渴望愈來愈強烈了。
不只是因為那香氣的緣故——
少年還是原先的性子,但似乎比以往多了點不一樣的風情。
舉手投足間對封景榮來說都多了份別樣的誘惑,時時刻刻都在挑撥着他脆弱的意志。
就好像他們之間已經是那種親密無間的關系。
這種錯覺讓封景榮忍不住越陷越深了。
等自己木讷得從屋子走出來,封景榮甚至都不記得方才發生了什麽,他還昏頭昏腦得沉浸在少年那淡淡的笑顏之中。
“這是怎麽了?就好像在勾我的魂一樣。”封景榮輕撫着額頭,喃喃說道。
嘆了口氣,封景榮強打起精神,翻身上馬,策馬往大營而去了。
“巧紅。”
“巧紅。”
少年在裏屋百無聊賴得喚着。
“小公子,怎麽了?”聽到少年的聲音,巧紅忙趕了過來。
“巧紅我不想待在榻上了,這麽些天下來,我身子都快鏽了。”少年望着巧紅可憐兮兮道。
巧紅心裏一軟,然而卻也無可奈何,“可是小公子您腿還沒好,下不了地呀。”
“你将我之前找的那幅拐拿出來!”少年的語氣裏帶了點哄騙,“有那個,我就能走一走了。”
“小公子,你上次讓那竹哥兒弄了這副拐回來,走了十幾步差點就栽在地上,您不記得了。”巧紅面上有點為難。
竹哥兒便是替洛華去徐府的小厮,現下也歸洛華手下侍候。
“上次是不小心。”洛華不以為意道。
“你別為難奴婢了,您不是沒瞧見主子上次的臉色。”想到這兒,巧紅難免有點心悸,“我是萬萬不敢再拿給您了。”
“好巧紅,你就拿來給我吧。先不說榮榮眼下不在府裏,就算他真知道了,有罰我替你受着就是了。”洛華說道。
“主子哪裏會罰小公子呀。”巧紅小聲道,“您當然沒事的。”
“你放心吧,左右我護着你,斷不會讓他怪你的。”洛華一再保證,又再巧紅眼前扮着可憐,巧紅終是受不住,去将那幅鎖進庫房的拐取了出來。
“小公子,您可小心點。”見少年晃晃悠悠站起來,巧紅在旁邊簡直是心驚膽戰。
“沒事的,這點算什麽?就是捕獵騎射我都不再話下的。”少年拄着拐杖說道。
“小公子,您這是說什麽玩笑呢,您可別說騎馬了,上次奴婢都要被您吓昏過去了。”巧紅捂着心口忍不住說道。
“那是不小心。”洛華的耳根發紅,拄着拐慢慢下了臺階,走出屋來,“當真是好久沒出來了,可是悶死我了。”
“小公子,你說就在這苑裏走兩步的。”見少年越走越遠,巧紅有些心急道。
“巧紅,你有沒有聽過句話。”少年停下了腳步。
“什麽話?”巧紅愣了愣。
“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裏。”少年擺了擺自己手裏的拐,露出一點狡黠,“現在這風來了,你可束不住我了。”
“啊?”巧紅一開始沒聽明白,緩了緩方回過神來。
“小公子,您真是——”巧紅心裏嘀咕,小公子竟然都會開起她玩笑來了。
洛華笑了笑,就撐着自己的拐往外走去。
路上偶遇幾個偷閑玩樂的婢女丫鬟,她們瞧見洛華出現皆是身子一怔。
“桃枝、杏露、藕香?”
見少年竟然依次報出每個人的名字,三人心裏皆是一驚,忙俯身行禮,不敢擡頭。
“見過小公子。”
“你們別怕呀,我又不是吃人的大老虎。”少年的聲音讓人如沐春風,神情也很是溫柔易讓人生出親近之感。
那三個小姑娘臉上微微泛紅,她們早知這相府裏養着生一位的天姿絕色的小公子,見過得多說比雍城所有的女子還美。
她們原本還以為誇大其詞,今兒親眼見了,她們卻不得不信了。
難怪會被丞相大人捧在心尖上,這樣的人換作她們,誰又不想好生供着呢?
洛華說話平易近人,很快這三個婢女都不再緊張害怕了。
“對了,你們方才在說什麽?”洛華笑着問道。
“小公子,我們方才路過大門口,瞧見兩個女子。”桃枝性子活潑,先快口說了出來,旁邊的藕香拽了拽她的袖子,然也沒來得及攔住。
“兩個女子?府裏又缺人手了?”洛華有點好奇。
“不是,那兩人是——”
“桃枝,你別在小公子面前胡說。”藕香神色有點急。
桃枝愣在那,有點不知所措,而在那的杏露則是個不怕的。
“桃枝,你緊張過頭了。這事說于小公子又有什麽的,可不能忘了小公子也是我們的主子。”
“這是怎麽了?若是不好說,就不說了。”對于藕香想隐瞞的做法,洛華沒有半分生氣,還反過來安慰道,“我只是悶得慌,想與你們閑聊幾句罷了。”
“小公子是慈悲的主子,像那種仗着些背景就想在相府作威作福的,我才是不認的。”說完,杏露就對着洛華道,“小公子,方才我們三人采買回來,就瞧見門外停了輛馬車,下來了兩個女子。”
“她們是何人?”洛華問。
“小公子,她們是旁家送給丞相的美人。”杏露一邊說着,一邊望着少年的神情,“她們一來,就張嘴囔着說自己要做主子的,此時正在趙管家那呢!”
少年意外的平靜。
“原來如此,這也是難免的事。”洛華微微低頭。
“小公子。”巧紅輕聲喚道,“您沒事吧。”
“巧紅,我們也去瞧瞧吧。”少年拄着拐,轉過身去說道,“能送進相府的定長得很美,這可是不多見的。”
此時,趙管家望着兩位站在那的姿色豔麗的女子,面上露出難色,心裏拿不定主意。
“趙管家,您不安排我們姐妹兩人住下嗎?”其中一個軟聲說道。
“兩位還請等等,這事還是要等主子回來,親自拿主意才行。”趙管家臉上堆着笑,客客氣氣道。
“趙管家,我們姐妹二人是廖國公的義女。”
趙管家低着頭只笑也不應聲。
“我們也知這些年有很多女人被送進這相府,卻沒有一個留下來的,但我們姐妹兩不一樣,丞相大人是不會拒絕我們的。”
“是,是,是。”趙管家嘴上應着,人卻一動不動。
這兩個女子是廖國公送來的,饒是趙管家不懂朝政,也知廖國公是宗親之中首屈一指的人物。
他人微言輕,實在不敢将這份厚禮退回去。
但沒有主子的首肯,他又不敢将這兩位祖宗放進去。
當真是讓他進退兩難。
“兩位還請等等,主子過會兒就該回來了。”趙管家只有僵着臉笑着。
“趙管家,您可要想清楚了。我們姐妹兩左右是要留在這的,以後也就是這相府的主子。您确定眼下要難為我們姐妹二人嗎?”
“這——”
就在趙管家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屋子的門就被人推了開來。
一個拄着拐杖的少年走搖搖晃晃走了進來。
“小公子?”趙管家臉上一白,慌忙迎了上去,“小公子,您、您怎麽來了?”
“巧紅,你怎麽能讓小公子從榻上下來了?”趙管家瞪了眼站在一旁的巧紅,低聲呵斥道,“這要是主子知道了你擔得起嗎?”
“趙管家,不關巧紅的事,是我在屋裏太悶了,想出來走走。”少年輕聲說道。
“你要是悶了,那法子多着呢!這聽戲、聽曲、還是聽書……不都是您吩咐一聲的事嗎?您何必費這般功夫啊!”趙管家在那婆口苦心地勸着。
一時,那被送來的女子竟然被完全忘在一邊了。
她們也瞧見了少年,先是一愣,随後心裏就鄙夷了起來。
一個好好的男人竟然生出這般狐媚樣來。
“趙管家,這位是何人?不給我們姐妹說說?”兩人面上不顯,裝模作樣問道。
聞言,趙管家不由咳了咳,一時不知該如何說起。
誰想這時少年卻先開口了。
“趙管家,我們府上又招了新的婢女了嗎?不知她們可有名字?”
“小公子,她們——”趙管家欲解釋。
誰想說到一半,卻被站在那女子直接截了話頭。
“什麽婢女?我們姐妹乃國公義女,身份尊貴,豈是能被你這種人随意折辱的!”
“國公義女?原是貴人。”洛華愣了下,随後問道,“那二位來相府是為何?”
“哼,我們自是國公送來服侍丞相左右的。”另一個擡了擡下巴,望向洛華的眼色輕蔑。
“小公子,這事丞相他——”女子這話說得不清不楚,趙管家聽得着急想要解釋,生怕小公子又與主子生出什麽間隙來。
不然這才過了多久安生日子,又要天下大亂了。
“原來是以色侍人的。”誰想少年嘴角微微上揚,淡淡道,“那豈不是還比不上婢女?”
“你說什麽?”那兩個女子頓時氣得瑟瑟發抖。
而邊上的趙管家和巧紅都不由看傻了眼。
他們皆沒想到向來和和氣氣的小公子竟然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你又算得上什麽東西?憑什麽評頭論足起我們姐妹二人來?最多不過是個上不得臺面的外寵!還真當自己是這相府的主子不成!”
“放肆。”趙管家蹙着眉頭道,“二位,聽老奴一句勸,方才的話可是萬萬不能亂說的。”
趙管家可再清楚不過的。
要知之前說這如此诋毀之言的人可都被拔了舌頭,扔出府去了的。
“趙管家,怎麽?你可是要偏幫着那邊了?與我兩姐妹過不去?”
“二位,說得哪裏話?老奴就是個奴才。二位是人上人,可能不知,這做奴才的最重要就是聽話。”趙管家對着洛華,如是說道,“丞相大人有言,他不在時,洛小公子就是這相府的主子,府內上上下下都是要聽小公子的安排。”
“什麽?”那兩人皆是一驚,“這怎麽可能?”
她們未想到丞相竟然會如此寵愛這個少年。
還給予對方如此大的權利。
“趙管家。”
“小公子,您吩咐。”趙管家恭敬道。
“我不想見到她們。”少年低聲說道。
“小公子,您的意思是——”趙管家有點拿不定主意。
“從哪來送回哪去。”洛華眼簾垂下,“若是丞相大人問,就說是我要這般做的。”
“胡鬧!我們是國公的人,哪輪得到你來退我們回去。”女子氣急敗壞道。
趙管家在兩邊來回望了望,最後嘆了口氣,還是對着那兩個女子說道:“二位,請吧。”
“趙管家,你還真聽他的話。”那女子被氣笑了,“好,走就走,反正我們總是要進這府邸裏的,你且等着。”
“不會再進來了。”洛華望着兩人平靜地說道,“只要我還在相府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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