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醉

早春的清晨,萬物複蘇,空氣中都帶着淡淡的植被清香,陽光透過窗戶灑落進來,很快照亮了昏暗的房間。

偌大的雙人床上,男人微微動了動,似乎是想要翻身,可才轉過一點,身體便猛的僵住,原本緊閉的雙眼也睜了開來。

随着困意散去,昨晚的記憶回籠,卓奕璟努力忽略着渾身酸痛以及某處難以言喻的不适,以一種極其不自然的姿勢緩慢的轉過身,映入眼簾是早已空空如也的枕側與涼透的另一半床鋪。

并不算意外的結果,心痛的早已經麻木,經歷了昨晚反而有一種帶着絕望的解脫感……

時間倒退回一夜前。

卓奕璟剛跑完一個通告回到家,手機鈴聲在寂靜空曠的屋內突兀響起,看到屏幕上的名字,他有一瞬的怔忡,這人……是多久沒有主動聯系過他了?

導演和歌手都屬于十分忙碌的工作,一年中大部分時間在全國各地跑,真正留在B市的閑暇時間并不多,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每次聯系梁宇生時都格外謹慎小心,只在實在忍不住時才敢撥通電話寒暄幾句,生怕打擾到對方工作惹人反感。

而梁宇生給他打電話的概率更是少之又少,卓奕璟按下接聽鍵時,甚至連手指都在微微發顫。

“阿璟,有空來陪我喝一杯嗎?”

電話那頭的聲音十分嘈雜,也不知梁宇生已經喝了多少,卓奕璟一邊詢問地址,一邊抓起鑰匙急急往外走去,坐上車才想起忘穿外套,但也懶得再折回去,一腳油門,別致的寶藍色超跑電流星散般沒入夜色中。

僅僅十幾分鐘後,卓奕璟已經站在會所包間門口,他短暫的理了理一路上被風吹亂的短發,擡手在門上輕叩兩下後直接推門而入。

包間裏沒有亮燈,屏幕發出的微弱光線讓人勉強看清屋內的狀況,音箱裏放着充滿激丨情的搖滾樂,桌面上散落着不少酒杯與酒瓶,煙灰缸裏則插滿煙蒂,這裏顯然剛剛經歷了一場熱鬧的聚會,但此時卻只餘下梁宇生一人,聽到響動,他擡眼舉了舉酒杯,“阿璟來了阿,喝點什麽?”

“和你一樣吧”卓奕璟走到他身旁的位置坐下,随手拿起桌上的威士忌給自己倒了半杯,朝他的杯子撞過去,清脆的響聲淹沒在震天的背景樂中。

兩人喝完各自杯中的酒,待那陣辛辣的餘味自喉頭散去,卓奕璟才貼近人盡量以好友的口吻道:“怎麽?梁大導演都淪落到一個人喝酒了,其他人呢?”

梁宇生轉身在操作臺換了首安靜些的歌,從煙盒裏抽出根煙點上,往長沙發靠椅上一靠,“都是些有家有室的,到點就回了呗。”

“什麽局啊?”

以梁宇生現在圈內的地位,能将他獨自留在這兒的人并不多,卓奕璟心中不由想到某個人……

“《善惡》這電影之前老黃給介紹了個男二,還挺對我胃口的,這不是開機有些日子了,好不容易他有空,請他和玺岳聚一聚,還叫了幾個相熟的老戲骨。”梁宇生說着又抽了口煙,當着唯一知情的卓奕璟,他并不覺需要藏着噎着,直接道:“阿璟,我心裏難受……”

卓奕璟霎時如鲠在喉,右手不由的在身側握成拳,整個人像是被活活劈成了兩半,一半痛苦着,叫嚣着,另一半卻又仿佛自有意識般理智的安慰着情傷的男人。

他也不清楚為什麽梁宇生對他這樣信任,從劉玺岳與女友交往之初,他陪梁宇生喝酒時,對方就向他坦露了對劉玺岳的感情,他努力充當着樹洞的角色,一遍遍安慰對方求而不得的失望傷心。

梁羽生說難受,是啊,愛上一個直男,無法言語,還要時常聽聞兩人的戀愛史,分享兩人的甜蜜,怎麽會不難受。

可是他呢?他愛了眼前這人三世,十萬多個日日夜夜,獨自守着那份甜蜜回憶,面對着眼前早已經不愛自己的男人,他的苦又能找誰去訴說?

卓奕璟并不是沒想過要放棄,也曾無數次的懷疑過,哪怕同一個靈魂,丢了往生的記憶,重新投胎的這個人類,是否還能算得上是曾經與自己死生契闊的愛人?

可每當他想放棄時,總能想起與對方彌留之際的誓言——永生不負彼此。

只有他好好活着,找到投胎轉世的男人,他們才有再續前緣的可能,若不是為了這一句誓言,他本該在二百多年前便随愛人離去,結束這短暫的妖生。

妖生……卓奕璟露出一抹譏諷的笑,不知道第幾次的想着,若他不是妖……若他與阿璘一樣是個人類,白頭偕老,不求同生但求共死,那該有多好……

可惜,無論人或是妖,都無法改變自己的出生。

“來宇生,我陪你,不醉不歸。”整理好思緒,卓奕璟重新舉起杯子與梁宇生相碰,笑着喝完了杯中的酒。

不知是這光線太暗,還是他演技太好,竟連赫赫有名的梁大導演都未發現他拙略演技下的千瘡百孔。

這一夜最後兩人都喝了不少,梁宇生酒品好,喝醉後直接往沙發上一倒便不省人事,而卓奕璟吐過幾次雖然頭暈的厲害,思緒卻已經恢複了清明,只得認命的架起男人。

都是公衆人物,實在不方便這種狀态打車離開,他索性在樓上開了間套房。也好在會所的隐私性做的不錯,又已經是淩晨時分,架着人上樓一路上沒遇上什麽其他客人。

開房只純粹為了暫時的休息,直到刷開房門的前一刻,卓奕璟都沒想過會讓事情往那個方向發展,但似乎從他将人扶進浴室起,一切便開始驟然失去控制。

多少年了,自那世卓璘在自己面前永遠閉上眼,有多少年,他再沒有機會離得對方這樣近,近到讓他渾身血液都翻湧叫嚣着,催促他再次感受男人那熟悉又陌生的溫度。

原本只是單純想為對方簡單擦拭一下的想法徹底泡湯,他将對方的衣物除盡,決定不再壓抑自己的渴望。

酒醉後的梁宇生根本沒有意識,只剩下作為雄性生物最本能的反應與欲望,卓奕璟伸手劃過那堪比明星的深邃眉眼,劃過那棱角分明的臉龐,劃過包裹在厚重冬衣下,勤于鍛煉造就的完美腹肌,最後精準覆上隐藏在黑色叢林中的那棵參天大樹。

卓奕璟覺得自己就像一個變态,或者強奸犯?可他卻一點也不想停下,沒什麽比上一世看着愛人與他人比肩的絕望更讓人難以接受。

哪怕黎明後讓他死去,他也寧可在這一刻裝作自己找回了曾經的愛。

……

自回憶中抽神,卓奕璟舔了舔早已幹裂的嘴唇,太久沒有做過這事,又沒有經過充分準備,慘烈程度可想而知。

但生活還要繼續,他掙紮着想坐起身,卻在這時聽到房門發出‘嗒’一聲輕響,緊接着就被從外頭打開。

“阿璟,你……醒了?”穿戴整齊的男人端着水杯走到床邊,欲言又止,眼神中滿是複雜情緒。

梁宇生不傻,自己喝醉後會有哪些症狀他很清楚,加上依稀存在于腦海中的零星記憶,雖然難以置信,還是能大致平湊出昨晚的經過。

又過了一會兒他才找回聲音重新道:“昨晚……”

“昨晚我沒醉。”卓奕璟打斷話頭,轉頭像是豁出去般看向他,一口氣說道:“梁宇生,我喜歡你,不,應該說我愛你,很久了……比你看上劉玺岳還要早許多。我只是做了一件一直以來想做的事,并不覺得後悔,也不需要你負責,如果你實在接受不了上了一個不喜歡的人,要打一頓出氣或是什麽都随你。”

卓奕璟這麽說算是印證了梁宇生的想法,但面對這樣直白的表達,他一時間也不知該作何反應。

詭異的幾秒寂靜後,倒是床上的人又開了口:“要是,你不打算揍我,不如先回去吧,我想一個人靜靜。”

梁宇生沒再說什麽,深深看了對方一眼,轉身離開。

直到外頭挂門上傳來,卓奕璟才終于放任自己松掉那根一直緊繃着的神經。

還好……至少這一次的表白,沒有換來厭惡與嫌惡。他這麽想着,可惜這種可笑的慶幸并不能起到什麽安慰作用。

死死咬着唇,生怕抑制不住的嗚咽會傳到未走遠的男人耳中,直到口中嘗到鐵鏽般的血腥味,他擡手覆住雙眼,掌心很快濕潤成一片。

多希望身體的承受力像氣球,一旦痛苦到達極致,直接爆炸迎接死亡,事實卻是,在你主動選擇死亡之前,所有心靈上的、肉體上的痛,你都只能生生受着。

“按照慣例,表白完,不是應該問問對方是否接受嗎?”

不知過去了多久,自頭頂上方傳來的熟悉嗓音令卓奕璟整個人驀然僵住,瞪着一雙通紅的眼,難以置信的看向門邊去而複返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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