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祭
卓奕璟雖說回了B市,但繁忙程度卻絲毫沒有減輕,時間一轉眼到了六月五號這天,梁宇生因為晚間的直播節目,一早就要動身前往J市。
起床時卓奕璟還睡着,想到對方近段時間的繁忙,難得有一天的休息時間,他輕手輕腳的起了床,又做好早飯溫在鍋裏,這才換好了衣服出門。
可梁宇生一定想不到,就在他關上門後不久,卓奕璟便從床上坐了起來,眼底一片清明,哪還有什麽睡意。
這日卓奕璟是被噩夢驚醒的,又或者說,每一年的這一日,他都是被噩夢驚醒的,因為今天是個對他來說格外特殊的日子——卓璘的忌日。
起床時,卓奕璟有些頭暈,沒有充足的睡眠加上情緒的起伏,讓他忙碌了月餘的身體難以承受,但他還是迅速的用過早飯,開車出門。
距離B市4小時車程的一個小城就是當年兩人共同生活過的地方,而那座兩人初次相逢的山頭,如今早已經被重新開發。
在那座山的高處,屹立着一座低調古樸的寺廟,據傳是百年前一位不知名的善人所修建,寺廟佛堂中常年供奉着善人家屬的靈位,每日清晨,寺裏的僧人都會在那佛堂中念經。
卓奕璟就是那位善人,而佛堂中供奉的靈牌有兩塊,一塊署名卓璘,一塊署名卓奕璟。
人未死,碑先例,在國人的傳統思想中向來視作不吉,卓奕璟曾寄希望于這樣的不吉,希望它能将自己早日帶到卓璘身邊,可惜,也許因為他是妖而非人,連這樣的風水世俗,也沒能滿足他這小小願望。
山路陡峭,他卻早已經習慣,拾階而上,一路慢慢回憶着過往,他們在這裏相遇,在這裏相知,最後,卻也在這裏分別。
卓璘,跋山涉水為你而來,縱有多少歲月變遷不移不滅的等待,我卻只能站在這裏黯然神傷,又該如何張望,山路上才會出現你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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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達寺廟時剛過飯點,住持見到他禮貌的微微鞠躬,“施主今年還是一樣準時,素齋已經為您備好了,請到後頭用餐吧。”
卓奕璟道過謝,熟門熟路的往寺廟後院去,沿路的僧人遇見他都紛紛問好。
這寺廟平時并不對外開放,但建寺時請了高僧常駐在此,傳授佛經佛法,因此不時有僧人慕名前來清修,延續至今,廟裏一直人丁興旺。
高山之上,唯有這一方淨土仿若與世隔絕,在這裏,沒人在意你是平常上班族,還是什麽赫赫有名的歌手。
在這些修行者的眼中,卓奕璟不過是一位每年準時前來祭拜先輩的有緣人,同時也是一直持續資助這個寺廟香火的善人。
用過飯,卓奕璟獨自步入佛堂,寺裏衆人皆知他的這個習慣,早已經為他空出了場地,他走到靈位前,跪坐在有些破舊的黃灰色的軟墊上,像失了魂般,一坐就是一下午,直到僧人來知會他天色将暗,他才有些不舍的起身離開。
每一年一次的祭拜,他不允許自己太過沉溺與這樣形式的相處,哪怕他總有千言萬語想述說,哪怕他寧可自己是在碑牌之下,而非坐于碑前。
比來時更緩慢的腳步,直至天色完全暗下來,幾乎伸手不見五指,卓奕璟才終于走回了車邊。
坐上車,他打開手機上的直播軟件,主持人正熱情的介紹着這一期訪談的兩位嘉賓,知名導演梁宇生,以及,正從電視劇向電影轉型的視帝劉玺岳。
也是這時卓奕璟才知曉,原來梁宇生這次J市行程并非一人,而是與劉玺岳共同前往的,俊朗帥氣的兩人比肩而立,年紀相仿,氣場相近,連主持人都忍不住開起來兩人的玩笑來。
無論圈內還是粉絲們幾乎都知道劉玺岳與梁宇生關系甚好,直播的提問環節便有不少人向梁宇生打探劉玺岳戀人的消息。
劉玺岳一直将沈伊伊保護的很好,梁宇生自然也是不會說出她的身份,粉絲們無法,只好轉而向劉玺岳詢問梁宇生的感情狀況。
梁宇生雖說是導演而非演員,但他憑借特立獨行的作風與一副人神共憤的帥氣面容,在網絡上人氣頗高,同樣從來不缺愛慕者。
劉玺岳聽主持人讀完了問題,笑道:“其實我也很希望他早點脫單啊,否則像現在,每次他和我們一起吃飯,我都有一種虐狗的罪惡感。”
說完又作勢轉向梁宇生,詢問道:“宇生你快告訴我,什麽時候打算脫單,給我帶個弟妹回來?”
聽到這裏,卓奕璟不由有些緊張起來,踩下剎車,将手機拿到眼前屏息凝視,就見那頭的梁宇生無奈的攤了攤手。
“恐怕要讓你們失望了,我可還想再單身幾年呢。”
幾人聊了幾句,主持人很上道的切換到了與《善惡》相關的話題,問了些拍攝期間發生的趣事,卓奕璟卻坐在車裏,久久難以平複。
仿佛一盆冷水自上方澆落,涼透了他的心。
并不是不明白這樣的場合,梁宇生是決不會承認兩人關系的,但他以為至少,梁宇生能像劉玺岳那樣,先承認自己并非單身。
私以為,這是作為戀人,對另一半最起碼的尊重。
不過結果顯然……是他想的太多嗎?其實也能理解,也許在對方眼中,還未達到互相喜歡的這種情感,本身就談不上交往。
重新發動汽車,卓奕璟不由笑自己太過天真……
抵達B市時他沒忍住去了一趟市區的住宅,從地下室取了幾瓶酒回別墅。
原本他曾想過今年不再過去廟裏,他知道自己不能永遠沉浸在回憶裏,卓璘早已經離開了,這是他永遠也無法改變的事實,他希望自己可以向前看,尤其有了梁宇生之後,更應該走出過往的傷痛,樂觀的過現在的生活。
梁宇生雖然有着卓璘的靈魂,卻是一個全新的,獨立的人,如果自己過分的将他當作卓璘看待,對現在梁宇生來說,并不公平。
況且卓奕璟清楚的知道,這個沒有了卓璘的記憶的男人,同樣無時不刻的在吸引着他。
這也是那天他原本希望梁宇生能陪他過這一天的原因。
可現在他卻又無比慶幸,慶幸梁宇生并沒有答應陪他這一天,否則他真的很可能會陷入自己給自己編織的美好幻象裏,開始自作多情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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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奕璟拿的都是烈酒,每年的這一天幾乎都是他最想清醒的時候,今年尤其,辛辣的酒精滑過味蕾,很快進入胃裏,戒酒後的第一次複飲,混亂的思緒下絲毫沒有産生負罪感,甚至在兩瓶白蘭地下肚後,胃部的灼燒感讓他覺得整個人好過了許多,吐完之後昏昏沉沉的很快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已是隔日,卓奕璟睜眼就見床邊坐作者的一臉男人怒意的男人,屋裏濃重的酒氣還未散去,他扶着宿醉後沉重的腦袋坐起來,仿若未覺的招呼道:“這麽早就回來了?”
梁宇生昨夜裏結束直播已經很遲了,他不确定卓奕璟是否已經睡下,便只給他發了消息,消息發出後一直未收到回音,他心裏總隐隐覺得不安,一早買了第一趟航班趕了回來。
哪知回來後迎接他的是滿屋子酒氣和顯然醉得不省人事的卓奕璟,不過離開一日而已,這人就能把自己弄成這樣,還喝了高度酒,梁宇生本就壓着火,再聽對方這樣此時這樣輕描淡寫的一說,頓時覺得一股怒氣直沖腦門。
并不算溫柔的一把抱起床上的人,塞進浴室的浴缸中,也不顧他身上是否依然穿着衣褲,開了花灑直接淋過去。
卓奕璟被熱水澆了個措手不及,扶着邊緣從浴缸內站了起來,奪過花灑問道:“你幹什麽!”
“我幹什麽,我還要問問你幹什麽呢,看你這一身酒氣的,我一晚不在你就喝酒,你什麽情況自己不知道嗎?戒酒後複飲只會更加嚴重,你……”梁宇生氣的不行,一腳揣在玻璃門上,一聲脆響,整扇門從連接處斷開,向外翻到,碎了一地玻璃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