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吉時一到,山谷禁制一開,十八名弟子陸續入陣。其中有藝高人膽大,孤身前行的;也有三兩默契的師兄弟,協同合作的。這一回的小試不僅別出心裁,而且規矩異常寬泛,只以結果論成敗。

當然了,在莊主和長老堂的眼皮底下,誰也不敢造次。

褚寒汀獨來獨往慣了,禁制一開,他便自顧自地走進陣中。身上的“初秀”木牌嗡嗡振個不停,褚寒汀知道這是在提示他附近有信物。可他現在一心要找江潋陽的劍穗,連步子也沒頓一頓。

他一點也不想把時間浪費在這些無關緊要的東西上。

那劍穗只是不值錢的凡物,死氣沉沉的逸不出半點靈氣,恐怕是整個山谷中最難尋到的物什了。

“褚師弟,留步!”

褚寒汀不悅地回過頭一看,只見喬臨光正快步向他走來。他的額上閃着愉悅的小汗珠,身後還跟着另外兩個年輕弟子。

褚寒汀微微颔首:“喬師兄。”

喬臨光毫不避諱地攤開掌心,便見三枚璀璨的靈石已安靜地躺在他手中。他不無得意地說道:“開局還算順利,可以後肯定越來越難了。褚師弟,咱們合作,怎麽樣?”

褚寒汀壓根沒将靈石放在眼裏,倒是喬臨光那把至少沾上了兩種不同兇獸血液的劍,引得他細細看了幾眼。這少年能在這麽短的時間裏幹掉兩三只兇獸,本事還算可以。

褚寒汀對“兇獸”有種特別的觀感,因為他在一百二十七歲的那一年,斬殺了一頭為禍鄉裏的窮奇,從此一戰成名,是他踏上高山之巅的第一步。

他甚至因此對喬臨光另眼相看,答應了他同行的建議。

喬臨光大喜,他順理成章地與褚寒汀并排而行,興致勃勃地跟他搭話:“褚師弟,你走這麽快,是沖着‘彩頭’去的麽?”

——年輕弟子們把長老堂放入陣中的那兩間寶器稱為“彩頭”,現在又多了江潋陽的劍穗。

褚寒汀不置可否,含混地“唔”了一聲。

喬臨光就當他默認了,随即喜笑顏開地贊了一句:“不愧是褚師弟,果然好志向!”他拉着身後的兩個少年:“繡山,青泉,快來見過褚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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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臨光左手拉着莊主的親傳弟子林繡山,右手拽着蘇長老的得意門生譚青泉,一臉期待地看着褚寒汀。而那二人對望一眼,顯然有些疑惑喬臨光為什麽會對名不見經傳的芰荷苑另眼相看,不過出于禮貌,他們還是齊聲道:“見過褚師兄。”

褚寒汀一眼就看着這二人對自己根本沒有興趣,只不過不好不給喬臨光面子罷了。于是他表現得就更冷淡了,只點了點頭,算是回應。

兩方都不怎麽領情,倒叫喬臨光實在尴尬。幸好他八面玲珑,才叫這脆弱的結盟沒有立刻一拍兩散。

一路上,他們既沒碰見一只兇獸,也沒找到一樣信物。褚寒汀走得更快了,沒一會兒工夫就将林繡山和譚青泉落在了幾丈之後。喬臨光有些頭疼,猶豫了片刻便緊跟上去——反正他那兩個師弟不會亂跑。

林繡山和譚青泉當然不會亂跑,他們趕忙跟上喬臨光,可難免有些不滿。林繡山低聲抱怨道:“先前這位褚師兄一直默默無聞的,倒不知他有什麽值得喬師兄另眼相看的?”

譚青泉深以為然:“可不是麽,進場的十八位師兄弟,樂意與咱們結盟的何止半數。你瞧他,喬師兄那麽看得起他,他還拿起喬來!”

林繡山笑了:“話別說得太滿,萬一他真有過人之處呢?”

仿佛為了應和他的話似的,四人身上的“初秀”忽然一齊強烈地振動起來。

“初秀”上刻着一個符咒,用來提示持有人兇獸或是魔物的接近。它震得越兇,就說明來的兇獸越近、越危險。像這樣四塊木牌一同抖個不休,幾乎等同于最急迫的示警了。

喬臨光臉色一變,如臨大敵地将劍橫在胸前:“戒備!”

林繡山和譚青泉也算訓練有素,雖然緊張的臉色發白,可動作卻半點不慢。他們三人默契有加,脊背相貼,結了個最保險的陣。

褚寒汀卻暗自搖頭。

他早想過了,進谷的十八名弟子根本沒出師,毓秀山莊的長老們不可能放真正兇猛的異獸進來,因此木牌抖成那個德性,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攻擊他們的兇獸特別多。

那些畜牲一沖,這個陣肯定要散,他們三人的後背也就沒了着落。更要命的是,他們起初會下意識地認為背後還有人警戒,防備心跟不上,受傷幾乎是板上釘釘的。

而此時,那些兇獸近在咫尺,再說服他們變陣肯定是來不及了。

褚寒汀幹脆利落地拒絕了喬臨光邀他一同結陣的好意,惹得林繡山譚青泉二人十分不滿。然而他們還沒來得及說什麽,便有十幾只銀狼從四面奔來,将他們團團圍在當中。

銀狼只停頓了片刻。

大概是估摸出獵物實力不佳,狼群立馬默契地沖了上來。它們眼神兇狠,張嘴便是兩道寒光,一根根堅硬的狼毫銀針一般映着陽光,灼得人眼珠生疼。毓秀山莊這三個年輕的弟子哪見過這個陣勢,立刻便着慌了。銀狼還沒到面前,他們就忙着抵擋,哪還顧得上結陣?

褚寒汀扶額,看吧,比他意料中的還要不堪一擊。

狼群卻比他們訓練有素得多。三頭狼圍攻一個人,剩下的負責補差以及伺機見縫插針。林繡山在三人中修為最差,幾乎被幾頭狼牽着鼻子走,沒一會兒就離喬、譚二人越來越遠,背後空門大開。

三只猛獸已讓他疲于奔命,再無暇他顧。

好容易将将一頭狼捅了個對穿,還沒來得及高興,便先察覺到身後惡風不善。

滾燙的氣息若有似無地噴灑在他裸、露的脖勁上,只差一寸,利齒就要刺穿他的皮膚。

而他的劍甚至還卡在狼的屍身上!

這算殺一個夠本兒麽?最後一刻,林繡山腦海中竟荒謬地浮現出來這麽一句調侃。

然而預想的疼痛并未來臨,只是腥熱的獸血猝不及防地灑了他一頭一身。

林繡山霍然回頭,只見褚寒汀面色肅然,正将佩劍入鞘;就在他腳下,一顆滾落的狼頭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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