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褚寒汀怒氣沖沖地走了半路,累得氣喘籲籲的,方才找回些許理智:破雲此人沒事跟誰也不來往,終日将只沒用的貂兒當成自己的命根子,大概早就失去了與人類交流的能力。他平時可能十年八年也說不出一句人話,難得給人句忠告,個中卻能有幾分真、幾分假呢?

他說毓秀山莊是“狼窩”,究竟是什麽意思呢?

破雲不像“平易近人”的江潋陽,時常端着高人做派,乃是個個人好惡相當分明的人。他對江潋陽乃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可提起“褚寒汀”來,就沒有那麽明顯的惡感;再至于剛才說到“毓秀山莊”時,他的神色中明顯是帶着不屑與嫌惡的。

破雲作為一個地道的魔修,對正道門派“不屑”十分正常,但是“嫌惡”則未免有些不講道理。難不成堂堂毓秀山莊,千年煊赫基業,還能比他一個魔修更下三濫麽?

褚寒汀邊走邊開解自己,很快就将破雲的“忠告”抛諸腦後了。他迫切地想知道原來的那個“褚寒汀”跟江潋陽之間究竟發生過什麽,破雲那模棱兩可的“別回毓秀山莊”就顯得無足輕重了。他回到回南鎮,到客棧将剩下的房錢退了,又去車馬行租了匹馬,于正午時分上了路。

褚寒汀左右無事,也不太在乎這馬偷懶吃草不趕路。他一路上坐在馬背上胡思亂想,路線規劃得十分随意。

——待他回過神來,路已偏到毓秀山莊後山的方向了。

這時辰大約剛入夜,褚寒汀權衡了一下,又覺得這落腳點也不錯——後山雖然難走,得穿個山谷,但是離芰荷苑更近,倒也不能說不方便。

這樣想着,褚寒汀跟誰也沒打招呼,悄然入了後山。

前不久小試時,褚寒汀才走過一遭後山山谷,大致路線還歷歷在目,是以今日走得格外駕輕就熟。他特地繞過那些記仇的寒歲鳥的巢穴,伴着明月,一路無話。褚寒汀早換了一襲黑衣,融在夜色中并不打眼。而眠風心法初成的他,身法更輕盈了數倍不止,掠過山石時帶起的微弱風聲,甚至還蓋不過樹葉耳鬓厮磨發出的“沙沙”聲。

就連久居此間的野獸,也察覺不到有什麽不同。

就在這時,一群銀狼匆匆掠過,根本沒有發現褚寒汀。他心下疑惑,索性跟了上去。要說這些畜牲除了高矮胖瘦各不相同,長相在褚寒汀眼裏其實沒有什麽不同。但是這一群還真有點特別——任誰跟它們三番五次地交手,也該長些記性了。

一時間,褚寒汀心中疑窦叢生。這群狼為什麽會出現在毓秀山莊?要知道,這些大門派的入口看似松懈,實則卻都有特別的禁制,一般只容許世代居住的妖獸出沒。而看這群狼的模樣,遇見岔路口都不消思考,似乎比他還熟悉此間道路,俨然是長住客了。

可是,那它們到外面去做什麽?捕獵,或是……別的什麽?

電光火石間,褚寒汀腦海裏忽然浮現出破雲的那句“狼窩”,一個荒謬的念頭野火一般鋪陳開來:難道狼窩這個詞,其實就是字面意思嗎?

褚寒汀一時間思緒萬千,頭一次覺得這諾大的山莊中,似乎有什麽隐秘剛剛若隐若現地露出了冰山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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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略一思忖,悄悄跟在狼群後頭。

那群狼不愧是地頭蛇,硬是在地形明朗的後山走出了一條崎岖至極的路,以至于褚寒汀跟得一頭霧水,很快就弄不清楚自己身在何處了。前頭不遠處有個岔路口,狼群在那裏停了停,頭狼便跟它的同伴分道揚镳了。褚寒汀略一遲疑,選了頭狼去的那條路,不遠不近地綴在它後頭。

跟蹤一頭狼,可比跟蹤一群狼的難度大多了。少了群體動物難以避免的嘈雜聲音,褚寒汀必須加倍小心。忽然,銀狼毫無征兆地拐了個急彎,撞進了道邊的一片林子裏;褚寒汀心裏一急,只好也強迫自己不甚靈巧的身體借力變向,沒想到腳下一滑,險些從樹上摔下去。

褚寒汀臉色微變,忙一把抓住跟枝條,借以穩住身形;然而他的袍袖與樹葉一磨蹭,發出了幾聲細微的異響,那狼敏感異常,頓時停在原地,狐疑地四下逡巡起來。

褚寒汀屏住呼吸,緊貼樹幹,力圖讓自己與夜色融為一體。就在這時,離他藏身處不遠的另一株樹上,有只半大的貓頭鷹撲騰了兩下翅膀,探出個頭來。那銀狼的目光驟然被貓頭鷹吸引,先是一愣,繼而兇狠地對它呲了呲牙,跑了。

褚寒汀長出了一口氣,對那只懵懂的貓頭鷹抱了抱拳,輕巧地從樹枝上掠過,眨眼間便不見了蹤影。

貓頭鷹驚得睡意全無,目瞪口呆地目送了那只從未見過的“大鳥”。

可是這麽一耽擱,銀狼已不知繞到什麽地方去了。這片林子生長得極為茂密,枝枝蔓蔓相互掩映,有貨真價實的障目之效。虧得銀狼毛色雪白發亮,在夜裏異常顯眼,褚寒汀費了好半天功夫,才總算瞧見一點端倪。他朝着銀狼的方向飛掠過去,将一群受了驚的飛鳥遠遠甩在了身後。

烏雲不知怎的忽然濃密了起來,将大好的月色遮了個幹淨,好不容易透過層層樹葉灑下來的那點可憐光線盡數不見了。褚寒汀有些可惜地搖了搖頭,想着這實在不成,還是得用張明目的符。

褚寒汀的手忽然僵住了,因為他看見幾張開外的地上,依舊有斑駁的廣電。他這才發覺事情有些不對勁,腳步一頓,謹慎地轉過頭去——

他的身後有只異常龐大的象蛛,挂着一張死氣沉沉的人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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