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
這場一年一度的元宵宴發展到現在, 基本上就是借着莊映棠的影響力,把業內金字塔頂端的一小撮人聚在一起,敘敘交情、通通有無。當然了,作為東道主,如果莊映棠當年有新片要上映,這場晚宴通常就是宣傳工組的第一站。
今年也不例外。莊映棠例行講了開場的祝酒詞,就把剩下的舞臺留給了舌燦蓮花的宣傳負責人。幕布上的這個PPT, 林摯早在家裏看過無數次了,此時他更關注的是臺下觀衆的反應。
這些人都是業界大佬,他們的反應能在很大程度上左右《關山》的未來。不過林摯的緊張顯然是多餘的, 觀衆們一個比一個聽得認真,還要時不時交頭接耳一番——看他們頻頻點頭的樣子,肯定是在稱贊男神呢。
林摯放心了,惬意地捧着盤子, 咬了一小口蛋糕。
宣傳結束,大家一塊兒喝了一杯酒, 就是自由活動的時間了。莊映棠帶着林摯,在一片觥籌交錯中穿梭。這時的莊映棠又是另一種迷人的模樣;他也不總是矜持的、高高在上的,如果他願意,也可以八面玲珑。林摯跟在莊映棠半步之後, 幾乎着迷地看着他,當了三四個小時的吉祥物,竟也沒覺得無聊。
宴會結束,莊映棠把客人一個個送走之後, 時間已過了午夜。莊映棠揉着太陽穴,面露疲态。這時林摯已經把車開到了他面前,莊映棠一屁股坐進車裏,把副駕駛的座椅放倒,道:“我得先眯一會兒。你導航定位到雲來飯店,我定了夜宵。唉,一晚上也沒吃上什麽東西,餓死我了……”
林摯俯身替他系好安全帶,然後變戲法似的掏出一個小小的保鮮盒,道:“我給您留了吃的,要不要先墊一墊肚子?”
林摯邊說把保鮮盒蓋子打開,一股誘人的甜香就撲鼻而來。莊映棠倏地睜開眼,緊緊盯住林摯的手。
林摯又不慌不忙地從口袋裏掏出一把叉子,這才連同食盒一起交到莊映棠手上。莊映棠一看,笑了:“巧克力熔岩和黑森林,林摯,你這麽喜歡巧克力嗎?”
林摯點點頭:“是啊,我小的時候巧克力可貴了,我媽答應我,如果我考試能得一百分,就給我買一塊當時超市裏最高級的德芙。”林摯舔了舔唇角,似乎在回味什麽美味似的:“可惜我成績不好,小學六年只考過一次一百分,算算也沒給家裏增加什麽經濟負擔……”
林摯沮喪的模樣把莊映棠萌得差點笑出聲來。他并不鐘愛甜食,此時卻能奇跡般地能感同身受。他一本正經地點點頭:“我小時候牙齒不好,我哥哥也不許我吃太多巧克力。”
林摯的眼睛裏閃着光:“真的啊?”
——好巧啊,他跟男神小時候都沒有巧克力吃,是不是前世注定的緣分啊。
莊映棠笑了:“等得空了咱們去度假吧。去歐洲,那裏有世界上最好吃的巧克力。”
可惜最終他們也沒去成歐洲。因為元宵宴結束之後,林摯和莊映棠的關系迅速傳了出去,當下就有幾本不錯的劇本送到了林摯面前。林摯想不到自己竟然還能選劇本,簡直受寵若驚。莊映棠卻挑三揀四的,看哪個都不滿意:“要不是我的新劇本還沒着落,哪裏輪得到他們?”
不過他最後還是給林摯選定了一部《綠竹》。《綠竹》是一部武俠電影,給林摯的角色是男三號。不過這不是一般的男三,《綠竹》是預計定檔賀歲的大制作,名導名編劇,大咖雲集,男主一早定下了影帝陸修遠,番位在林摯之後的幾名演員,也遠比他有資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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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之角色人設好、演起來又有挑戰,可以想見,《綠竹》上映之後,林摯不僅能吸一大波粉,而且演技也能更上一層樓。
《綠竹》的制作班底莊映棠沒有一個熟的,但是他跟男一號是莫逆之交。陸修遠是莊映棠大學時代導師的兒子,莊映棠要喊他一聲師兄。莊映棠想了想,終究怕小龍套在劇組被那些腕兒們欺負,于是找了個時間把陸修遠約出來吃飯,“順便”托他在照顧林摯。
莊映棠沒選那些高端奢侈的飯店,而是把約定地點定在了他原來學校附近的一個小飯館。莊映棠和林摯到得早,就要了茶點邊吃邊等。沒過一會兒,陸修遠便風塵仆仆地趕到了,他一推開門便連聲抱歉:“映棠久等了吧?我……”
然後他看見坐在莊映棠身邊的林摯,愣住了。
莊映棠的元宵宴自然也給陸修遠發了請柬,可他當時人在國外,實在沒法趕回來。現在陸修遠對林摯的印象還停留在前些時候網傳的抱大腿蹭熱度階段,因此他看見林摯第一反應就是:卧槽,這個人給映棠喂了什麽迷魂藥,居然真把自己和他炒到一塊兒了?
有了這麽一個先入為主的印象,可以想見他對林摯的态度實在好不到哪去。他有些警惕地打量着林摯,嘴唇緊緊抿着,一言不發。
這時,莊映棠已站起來,隔着桌子跟他擁抱了一下:“師兄,好久不見。”
莊映棠這一聲“師兄”成功地撫平了陸修遠幾乎擰成疙瘩的眉頭。陸影帝展顏一笑,溫柔地說道:“是,都怪我太忙了。”
莊映棠挑了挑眉:“忙有什麽不好,你離退休的年紀還早呢。”說着,他把菜單推給陸修遠:“看看,想吃什麽。”
陸修遠接過菜單卻并未翻開,随口就報了幾個菜名給服務員,最後道:“不要蔥和香菜,如果炒菜的時候放了姜最後一定要挑出來,蒜要爛熟。唔,還有,少油少鹽少辣。”
莊映棠聽得笑了:“你還記得我的口味呢?”
陸修遠揶揄地看着他:“你這麽挑食,能不讓人印象深刻麽?對了,你今天忽然約我出來,怕是有什麽事吧。”
莊映棠大方地點點頭:“你猜得還真沒錯。”說着,他哥倆好地勾着林摯的脖子,把他推到陸修遠面前:“喏,介紹一下,我們家小朋友,他跟你接了同一部戲,恐怕要勞你照顧了。”
陸修遠的微笑突兀地凝固在唇角,眉頭已蹙了起來。他看也沒看林摯一眼,卻是不可思議地盯住了莊映棠:“你居然給他接了《綠竹》?”
☆、第 51 章
莊映棠被陸修遠的質問弄得莫名尴尬, 目光也忍不住有點游移:“也、也不算吧,劇本是《綠竹》片方自己送來的。”
說完他又覺得有點奇怪,自己明明沒做虧心事,為什麽要心虛啊?他又找補一般白了陸修遠一眼:“說起來,你生什麽氣啊?”
陸修遠也覺得自己剛才有點過于激動了,他坐回自己的座位上,嘆了口氣:“我也不是生氣, 就是覺得……怎麽說,有點驚訝吧。”他神色複雜地瞥了林摯一眼:“想不到他還挺有本事的。”
林摯從陸影帝那裏得到的第一句評價就是這麽一句話,一時拿不準該說什麽——從語境分析, 他總不能說謝謝吧?
陸修遠卻不再看他,轉而對莊映棠嘆道:“這麽說,你們家的事總算是塵埃落定了?”
把莊映棠問得一怔:“我們家?我們家怎麽了?”
陸修遠失笑搖頭:“嘴硬。”他自顧自呷了口酒,滿足地喟嘆一聲:“就是你那個便宜弟弟啊, 從前不是誰在你面前提他,你就要跟人翻臉的?”
莊映棠的臉頓時沉了下來:“現在我一樣要翻臉的。”
陸修遠面露詫異:“那你還……”正說着, 他忽然想起來什麽似的,臉色漸漸變得古怪起來:“不是,你竟然不知道嗎?難怪了。”
陸修遠心裏責怪自己冒冒失失,可事情已呼之欲出, 他要是非要閉口不言,可就變成不上不下地吊人胃口了。果然,莊映棠追問道:“你究竟在說什麽啊?”
陸修遠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道:“就是那什麽麽, 我還以為你知道……《綠竹》有你們家的投資。”他小心地觑着莊映棠:“負責人就是周曜旬。”
一聽見周曜旬的名字,莊映棠的臉迅速黑了。
周曜旬是莊家私生子的事不是什麽秘密,但是他跟莊映棠關系惡劣,知道的人卻不多。畢竟周曜旬雖然沒有改姓莊,但是他從畢業之後就一直在莊照岳手下做事,而且看起來還頗受重用。《綠竹》片方的做法很容易理解,他們想拍個一箭雙雕的馬屁,可是誰想到能這麽精準地拍在馬蹄子上呢?
陸修遠本以為是林摯為了這個好資源,哄得莊映棠放下多年的芥蒂,因此他看林摯就像是老丞相看奸妃。結果這事居然連莊映棠本人都不知道,可見奸妃并沒有什麽禍國殃民的實績,倒是老丞相先撞了陛下逆鱗。陸修遠十分懊悔,連帶着對奸妃都和顏悅色了不少。
然而先前熱絡的氣氛終究回不來了,三個人默默吃完一頓飯,酒也沒喝幾杯。莊映棠一直恹恹的打不起精神來,陸修遠跟他道別時拍着他的肩膀嘆了口氣:“今天是師兄不好,改天回請你一頓賠罪。至于你的這位小朋友,你放心吧,他進組之後我會關照他的。”
陸修遠一貫說到做到,莊映棠也沒什麽不放心的。他點了點頭,目送着陸修遠上了車。再一回頭,林摯已經殷勤地把車開到了路邊,正開着雙閃等他。莊映棠拉開車門坐了進去,又把座椅放倒。這會兒沒了外人,他更懶得掩飾了,只道:“直接回家吧。我有點醉了,先睡一會兒,到了叫我。”
林摯欲言又止。莊映棠的酒量他又不是不知道,哪兒會這麽容易就醉了呢?不過他最終什麽也沒說,只嘆了口氣,默默發動了車子。
上回遇見那位周先生時男神發了好大一通脾氣;可這回他沒發脾氣,肯定是憋在心裏了。可林摯想了一路也沒想出什麽好辦法,眼看着莊映棠換衣服洗澡,一如往常。
莊映棠不是小氣的人,這點小事大概等他睡一覺就能過去了;可是林摯舍不得。他思來想去,覺得自己實在太笨了,除了出賣、肉體,居然想不到第二個辦法。
林摯在隔壁客房的浴室迅速沖了個澡,然後去廚房切了一盤臍橙。
莊映棠擦着頭發從浴室出來時,映入眼簾的就是這樣一幅景象:林摯只在腰間圍着一塊白色浴巾,側躺在床上,一手撐着臉,一手托起一盤橙子。姿态是誘惑的姿态,可惜金剛芭比林沒有曼妙的曲線,不但不妖嬈,還有點搞笑。
莊映棠不負衆望地笑了。
林摯一見把人逗笑了就先松了口氣。他從床上彈起來,獻寶似的把橙子捧到莊映棠面前,道:“睡覺之前補充點維生素 C 吧。”
莊映棠沒接,還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我刷過牙了。”
臍橙因為跟他們先前都比較愛用的一個姿勢諧音,現在在兩人之間已經有點暗示的意味。莊映棠不肯吃橙子,幾乎就意味着林摯求歡失敗了。林摯的耳朵頓時就耷拉下來了,莊映棠好笑地看着他:“早跟你說了我不喜歡這種過氣的姿勢,吃着費勁。”
林摯的眼睛頓時亮了,過河拆橋地把那盤沒了用武之地的可憐橙子往旁邊一扔:“那……待會兒我把它們榨汁吧,這樣就好吃了。”
莊映棠舒舒服服地躺着喝橙汁,再一次想道:以前為什麽非得喜歡吃臍橙呢?動動嘴皮子就能享受多好啊!想到這兒,莊映棠懶洋洋地拿腳蹭了蹭林摯的小腿:“用點力,要不要給你喝點橙汁補一補啊?”
莊映棠心中的那點郁氣終于被這一場酣暢淋漓一掃而空。事後,他像沒有骨頭的魚一樣趴在床上,享受着林摯愈發純熟的按摩技巧。莊映棠有一下沒一下地劃拉着手機屏幕,間或發出一兩聲舒服的喟嘆。林摯大手鼓舞,愈發殷勤,柔聲說道:“你要是不開心,《綠竹》我就不去演了吧?”
莊映棠一聽,頓時拍開林摯的手,翻身坐了起來:“不演?就算是在我能拿到的資源裏,這也是個過了這村就沒這店的好機會。你要是這回不演,失去的可不僅僅是一次演出機會,更有可能是一個飛升的時機。林摯,你能告訴我,你這顆核桃仁大的腦子裏,裝的都是什麽嗎?”
林摯有些委屈:“可是,再好的機會也沒有你開心重要啊。”
莊映棠一愣,雖然還是板着臉,可眼神已漸漸溫柔起來:“說什麽傻話呢,我開不開心跟這個一點兒關系也沒有。這麽好的機會你必須抓住,憑什麽我的人要為他退避三舍?”
☆、第 52 章
悠閑的日子過得飛快, 一轉眼,林摯就該進組了。盡管陸修遠保證過會照顧林摯,可莊映棠依舊不放心。于是林摯開工的第二天,一夜沒睡好的莊映棠起了個大早,準備去《綠竹》劇組探班。
《綠竹》有他家的投資,他去看一看也在情理之中。
莊映棠到劇組的時候人家還沒開工呢,還是導演親自接待的他。
《綠竹》的導演叫蒲峥嵘, 屬于大器晚成的類型。他今年已經快五十歲了,可是算起來,卻也沒比莊映棠成名早許多年。大概是早年受的挫折多了些, 蒲導的脾氣格外平和,跟誰都沒什麽架子,演員不斷 NG 他也能一直耐心指導,是圈裏出名的老好人。助理一告訴他莊映棠來了, 他就趕緊笑眯眯地迎了出去:“莊導,這麽早。”
莊映棠認識他, 不過沒打過什麽交道。他對蒲峥嵘格外客氣,一來是敬他年長,二來嘛,他家小龍套接下去的一個月裏都要在人家手底下讨生活呢。
蒲峥嵘跟莊映棠寒暄了幾句, 直接把他引到拍攝的地方坐了下來。全是露天拍攝,工作人員大多毫無形象地裹着軍大衣、羽絨服。而導演的待遇比較好,他腳邊有個“小太陽”。
蒲峥嵘特地帶着莊映棠繞了幾步路,低聲說了句“小心”, 等繞過了那發光發熱的東西,才笑道:“條件比較艱苦,莊導別見笑。”
莊映棠自己也用過這東西;而且真到了艱苦的地方,供電困難,連這東西都是奢侈品呢。
莊映棠安安穩穩地坐在院子裏,蒲峥嵘也不知道他想幹什麽。他不是善于社交的人,跟莊映棠實在沒什麽話說,招待起來有點犯難。他想了半天,對助理吩咐了幾句,轉頭對莊映棠笑道:“我差不多該開工了,今天的第一場戲啊,是個新人的,很有天分,咱們不如一起看看?”
莊映棠點點頭,得了邀請坐得更踏實了。
林摯的戲本來排在十點之後,但是他勤奮,老早就到了片場,現在妝都快化完了。忽然聽說自己的戲被提前了,林摯和化妝師全都吓了一跳。化妝師趕緊拿着幾把刷子上下翻飛地在林摯臉上刷了好幾下,又幫他調了調頭套,才看着鏡子裏的成品,心有餘悸地說:“這也太突然了……幸虧你皮膚底子好,要不哪兒趕得上?”
林摯的這一場戲是場武打戲,需要吊威亞。他以前還真沒有相關經驗,還是昨天收工之後,臨時抱佛腳地學了一會兒。好在他天賦好,這一會兒居然就演的像模像樣了,蒲峥嵘還很是誇獎了他一番。
林摯上場之後,道具師和助手們七手八腳地幫他固定好,武指老師又上來,手裏提着把道具劍,一邊比劃一邊叮囑:“那個動作,就昨天教你的那個,要領你都記住了吧?”
林摯簡直受寵若驚。這個劇組的人都非常友好,而且還特別關照他!看他這個待遇,都快趕上對面的女主角了……林摯想到對面的女主角就忍不住偷眼看去,卻見人家一早準備好了,正不耐煩地等着他呢。
林摯縮了縮脖子,趕緊點頭。林昔秋——也就是女主角——不喜歡他,他昨天就看出來了。
這場戲主要的難點在于動作。一長串的劍招要一氣呵成、要行雲流水,一點都不能斷。林摯畢竟沒有演過,雖然也努力練習了,可一遍下來,到底沒能盡如人意。
蒲峥嵘不急不躁,反倒呵呵笑道:“莊導,你看看這孩子,是不是真的演得不錯?”
莊映棠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演得是過得去。但是這個地方他轉得太生硬了,未免不夠美觀。”
蒲峥嵘擺擺手:“他頭一次吊威亞嘛,這個表現真的可以啦。莊導也不要太嚴格嘛。”
莊映棠皺了皺眉:“這跟是不是新人沒有關系,把戲演好才重要。您也不能因為心疼他們,就縱容他們應付工作。”
蒲峥嵘看起來老懷甚慰,他一拍大腿:“好!既然莊導也覺得不夠圓滿,那不如就讓他們再來一次。”
莊映棠:“……”他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蒲峥嵘這個老狐貍,居然在這兒等着試探自己呢!
走後門進來的演員大多都有些麻煩,苦不得累不得的,一個不得意了說不準轉臉就要找金主告狀,給他們片方找事。蒲峥嵘不比莊映棠,他一路走得坎坷,這種事見得多了。昨天林摯在拒絕給他用武替的時候,他就覺得頭疼——這一位也算帶巨資進組了,怎麽畫風這麽特別呢?
結果今天跟金主一會面,他才發現敢情這金主的畫風也挺特別,那孩子沒準還真是來演戲的!
莊映棠這一琢磨過來,自己就覺着接着待在這兒也沒多大意思了。蒲峥嵘這人這麽謹慎,知道林摯是自己介紹的,連稍微辛苦一點的動作戲都要卡着自己的意思來,怎麽可能欺負林摯?這人做人是滴水不漏的,可是在莊映棠看來,未免有點不講原則了。
莊映棠覺得,他還是不要杵在這兒給玻璃心的前輩施加壓力了。
莊映棠這麽想着,起身就要告辭。蒲峥嵘面露詫異:“怎麽,您這就要走嗎?您公司另一波視察的還沒到呢,您不等着跟他們彙合了?”
莊映棠聽得也是一愣:“怎麽,還有人要來麽?”
他們倆大眼瞪小眼,完全糊塗了。就在這時,蒲峥嵘的小助理踩着高跟鞋一路小跑過來,道:“蒲導蒲導,莊氏傳媒的車已經快到門口,聽說今天周總親自來了呢!您看咱們是不是先把這邊的工作暫停一下,出去接他們啊?”
蒲峥嵘這會兒正發懵。莊家的确沒少給《綠竹》投錢,可是那點錢對莊家來說也不過九牛一毛,至于一個二個大股東,全都跑過來看麽?
而且……他偷偷看了莊映棠一眼,雖然這位少爺萬事撒手不管,說到底他才算正主,撇下他去迎接周曜旬,這合适麽?
莊映棠也沒用他決斷,他一聽見“周總”的名字,臉就黑了下去。他瞪了小助理一眼,嚴厲地說道:“拍攝就好好拍攝,管什麽投資商?有的投資商閑得沒事一天能來八趟,按你這麽說,劇組什麽都別幹了,改開招待所得了!”
☆、第 53 章
小助理不知道自己哪裏得罪了大金主, 驚懼地低下頭不說話了。蒲峥嵘忙附和道:“莊導說得對,咱們只管好好拍咱們的戲。投資人是來看咱們工作的,又不是來看人的。”
三言兩語打發走了小助理,蒲峥嵘又對莊映棠道:“剛畢業沒兩年的小姑娘,沒什麽經驗,您別跟她一般見識。”
莊映棠哪是要跟小姑娘一般見識,他就是單純因為聽到周曜旬的名字而不開心。早知道那姓周的今天也要過來視察, 那他就……好像也不能怎麽樣。笑話,他算什麽東西,難道自己還能因為他不給林摯探班嗎?
那不成了本末倒置?
蒲峥嵘眼睜睜地看着莊映棠生悶氣, 他實在是拿這位脾氣古怪的大少爺毫無辦法。最後蒲峥嵘索性裝作沒看見,招呼工作人員重新開工:“繼續,剛才那個鏡頭再來一遍。都好好表現啊,讓投資人看看咱們最飽滿的工作熱情, 沒準中午給大夥加雞腿呢。”
武指老師早給林摯說完了戲,這一回, 林摯有意識地揚長避短,動作的流暢度一下子就提高了不少。蒲峥嵘對莊映棠贊不絕口:“這孩子這樣的辭職,這些年真是很少見了。”
說罷,他似是而非地看了莊映棠一眼, 嘆道:“只不過能不能成才,還得看有沒有人點撥。是塊璞玉啊,要是選對了路,說不準過幾年他就是下一個陸修遠。”
蒲峥嵘的經歷決定了他萬事首選明哲保身, 可他也有幾分愛才的心。林摯的頭一步,是因為跟對了他這個金主而出頭,那之後做什麽還不是金主說了算?莊映棠當然是有才華的,可惜他任性。希望他能把自己這幾句話聽進去吧,若真是讓明珠蒙塵,那就太造孽了。
然而莊映棠的心思這會兒都在周曜旬身上,壓根兒就沒怎麽注意蒲峥嵘說了什麽,更別說領會其中深意了。蒲峥嵘也不便交淺言深,只嘆了口氣,心道能走多遠那都是命,自己能做的,大概也只有逢年過節替那孩子多上幾柱香吧。
周曜旬一進來,正趕上這場打戲的高、潮部分。盡管還沒有經過後期制作,在綠色幕布下吊着威亞對戲的兩個人顯得有點傻,但是絲毫不影響它的精彩。
周曜旬眼前一亮,索性駐足觀看起來。
這遍過了。
林摯和林昔秋解下威亞,被工作人員帶過來跟投資人打招呼。林昔秋跟周曜旬是舊識了,她臉上挂着得體的微笑,對周曜旬點頭致意,周曜旬也毫不吝惜他的贊美:“林小姐的演技愈發精湛了。”
接着,他的目光又落在了林摯身上。他對林摯也算印象深刻了,可這會兒卻偏裝作不認識他。周曜旬對身邊負責接待他的副導演問道:“這是新人?演得不錯,跟前輩對戲也沒被比下去,後生可畏啊!”
說完,他的目光在林摯和林昔秋之間隐晦地逡巡片刻,流露出一絲興味盎然。
接着,周曜旬的腰就被他的助理輕輕磕了一下。
周曜旬不明所以,順着助理的目光看過去,才發現坐在導演蒲峥嵘旁邊的莊映棠,正面色不善地看着他。
周曜旬對這次碰面顯然也有些意外。他略一思忖,低聲對助理交代了幾句,然後徑直朝莊映棠走過去,笑着招呼道:“映棠?你怎麽上這兒來了?”
蒲峥嵘忙站起身來,莊映棠卻好像沒看見這個人一般,抱着手臂,動也沒動。
周曜旬再一次在大庭廣衆之下吃了一記冷臉,氣氛顯而易見的有些尴尬。不過周曜旬大概已經習慣了,他十分自然地沖着蒲峥嵘伸出一只手,寒暄道:“我一路走過來,看您這兒的這個工作環境都比別的片場精心!眼看着我的投資這就收回來一半了,回去也好跟……莊董交差了。”
蒲峥嵘笑道:“您誇得我都有點慚愧了。周總,您看我們這兒剛拍完這個鏡頭,特別精彩,您要不要過來看看?”
于是周曜旬一行幾人就跟着蒲峥嵘繞到鏡頭前。結果周曜旬的一個小助理沒留神,腿磕在了蒲導的小太陽上,登時就沒忍住,吃痛地了一聲。
周曜旬手急眼快地扶住她:“小心點!人沒事吧?”
助理趕緊搖頭:“沒事兒沒事兒,就是被燙了一下。”她好奇地看着地下那耀武揚威地發着光的東西:“這是什麽啊?”
蒲峥嵘還沒說話,周曜旬便道:“這是一種電暖氣,外號叫小太陽。你們小孩子沒吃過苦,大概不認識。這東西早些年很是流行過一段時間的,就是現在,那些宿管阿姨、門衛大爺們,有不少冬天都在值班室裏備着這個東西。”
小助理照例崇拜地看着周曜旬,一點沒覺得有什麽不對;然而在場的人聽完都神色各異。周曜旬的這個助理年紀不大,可也沒真比他小幾歲,兩人之間不存在代溝這種東西,不會像隔輩的人似的,吃穿用度存在很大差異;而那句“你沒吃過苦”就更耐人尋味了。莊家雖然沒有正經認他,可誰都知道他是老莊董的親兒子,難道還吃過苦嗎?
當時就有人偷偷看了莊映棠幾眼。
莊映棠的臉已經黑了。他為什麽讨厭周曜旬呢?除了感情上的原因,還有因為他鬼話連篇斷章取義,還特別會拿捏其實也沒有多可憐的童年時光,不分時間地點場合,毫無節制地博取同情——不過這招也真好使,起碼他大哥看起來就挺吃這一套的,莊照岳覺得他們的父親愧對他,對他越來越好。
周曜旬卻恍若不覺,對蒲峥嵘道:“蒲老師,您看我們難得來一趟,不如讓我們現場看看你們是怎麽拍攝的?”
蒲峥嵘如獲大赦,趕忙張羅着重新開工。
這廂,周曜旬好像已經忘了剛才莊映棠是怎麽嫌棄他的,再一次對他伸出手:“映棠,要不要一起?”
莊映棠沒理他。
周曜旬也不覺得尴尬,壓低聲音勸道:“映棠,不要在外面耍性子,你這樣,讓蒲老師多難做?”
莊映棠冷笑一聲,站起來對蒲峥嵘道:“今天出門忘了看黃歷,我先回去了。以後有機會,我再單獨找您切磋。”
☆、第 54 章
莊映棠剛走到門口, 恰好碰見了遲到的陸修遠,可惜他的心情實在不好,草草跟陸修遠打了個招呼就頭也不回地走了。陸修遠只好把一肚子話全憋了回去,莫名其妙地想,難道這位少爺在這兒還能受着氣嗎?
結果他一進來就看見衆心拱月一般的周曜旬,這才恍然大悟。
陸修遠跟誰也沒打招呼,轉身就往化妝間走。可是不湊巧, 負責接待周曜旬的那個副導演一眼看見他,興致勃勃地大聲招呼道:“留步,陸老師!”
全組的人都因為這一嗓子齊刷刷地朝陸修遠看了過來, 陸修遠無奈,只好停下來草草對着副導演點了個頭,道:“實在不好意思,我今天有點私事兒, 來晚了。不說了,我得趕緊上妝去了。”
副導演那一臉喜慶錯付了人, 全僵在了臉上。他本要做個好人,想着陸修遠雖然是影帝吧,可是在周曜旬這種大投資人的面前露臉的機會也不是說有就有的,可誰知道陸修遠卻根本不領這個情。
眼看着陸修遠都轉過身去了, 才有人輕輕扯了扯副導演的袖子,低聲道:“你犯什麽傻,陸老師跟剛才那位可是親師兄弟……”
副導演這才想起來,這幾個人中間還有這麽一茬錯綜複雜的關系。看他的樣子似乎還想辯解幾句什麽, 就在這時,陸修遠回過頭來,沖林摯招了招手:“小林,你跟我過來一下,我有事兒要問你。”
不願意應酬周曜旬又不知道該往哪站的林摯如蒙大赦地跑了過去。
剛才提點副導演的那個人意味深長地沖他使了個眼色,好像在說:看吧,這才是一個派系的呢。
陸修遠多精明的人,來了之後打眼一看就大概明白剛才發生了什麽。他是看林摯戳在那兒實在尴尬,又想着自己剛答應過莊映棠要關照他,這才出面給他解圍。然而林摯顯然不太理解他的苦心,一進化妝間,就熱情敵說道:“陸老師,您找我有什麽事兒啊?”
陸修遠:“……”他一言難盡地看着林摯,開始覺得這個“奸妃”好像有點蠢,能僥幸上位大概完全靠的是這張臉吧。
他幹笑了一聲:“我沒事兒,可外頭也沒你的事兒。你要是不知道自己該幹嘛,就在我化妝間裏玩兒也行。”
他不喜歡跟蠢貨說話,扯閑篇兒也不喜歡。
林摯這才有點琢磨過來,他真心誠意地對陸修遠道了聲謝。
投資商來視察對劇組來說是件大事,可再大也大不過正經拍攝去——他們這可是正經劇組,又不是皮條班。因此,周曜旬也沒耽擱他們多少功夫,轉了一圈就走了,拍攝也按部就班地進行了下去。
林摯今天沒有戲份了。他小心地摘了假發套,看哪個化妝師都忙着,也就沒找人幫着卸妝。他自己找了張卸妝濕巾大概擦了擦,就找了個角落,搬着小馬紮安靜地看他的劇本,間或也看看別人的表演。
這天兒幹冷幹冷的,林摯抱着一只兩升的保溫瓶,一杯接一杯地往肚子裏灌熱水,過不了多長時間,就要跑趟廁所。
這一回,林摯在廁所裏蹲得久了點兒,被迫連着聽了幾出壁角,尴尬得不行。總算快結束了,林摯也松了口氣。
接着就又有兩個人有了進來,聽着聲音有點耳熟,大概是劇組的工作人員。他們在外頭洗手,嘩啦啦的水聲連綿不絕,裏頭還夾雜着交談的聲音,清楚地傳進林摯耳朵裏。
“今天來的那個周總可真帥啊!而且又溫柔、又多金,哎你知道嗎,就他扶他助理的那一把,哎喲,蘇得我腿都軟了!”
另一個人咯咯笑了起來:“他啊,你可別肖想了,人家周總可是鋼鐵直男,咱們都沒希望。”
兩個人調笑了一陣,花癡周曜旬的那個便感嘆道:“要說他們莊家的基因,那可是真好,而且還那麽有錢!咱們周總吧,雖然不算正枝兒,可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