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傅連溪進宮時已是深夜, 雲湛寝宮還點着燈,在等他。

路公公遠遠看見傅連溪,連忙迎上去, “傅大人, 您來了。陛下等您多時了。”

他說着, 往前帶路,“您跟我來。”

傅連溪微微颔首, 負手跟上。

待至雲湛寝宮, 路公公去裏面通報, 雲湛聽見傅連溪回來, 幾乎是立刻起身, 大步就朝外走。

傅連溪一身黑衣,等在殿外。見陛下竟親自出來, 微愣了下,随後擡手行禮,“微臣——”

雲湛一把扶住他胳膊,“阿溪!”若非是夜深, 能看見他微紅的眼,他克制着情緒,“跟哥哥行什麽禮,進來吧。”

傅連溪點頭應一聲, “是。”

雲湛走在前面,殿內備着酒菜,雲湛道:“我知你應該已經在府上用過晚餐, 不過咱們兄弟倆好久沒一起吃飯,就當陪哥哥喝兩杯。”

傅連溪自然不會拒絕。

雲湛屏退了左右,殿內就只剩下他和傅連溪兩人。

他最近夜不能寐,每每午夜夢回都自責不已。

傅連溪中毒之事,他瞞着所有人,就連他也不知道。若非是他毒已經深入心脈,不得已去南國求醫,他甚至都不知曉此事。

對傅連溪,他自問從未盡到過做兄長的責任。

他因着母後的關系,自幼便沒有兄弟與他親近,幼時一直過得很孤獨。

後來母親從民間帶回來一個男孩,告訴他,從此以後,這便是他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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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原本以為自己從此真有個弟弟了,天天帶着他玩,可後來有一次,他帶阿溪去爬樹,他自己不小心從樹上摔下來,摔斷了胳膊,回去以後,母後急得上下檢查他,可她并沒有責怪他,反而回身扇了阿溪一巴掌,怪他沒有保護好他。

他當時震驚極了,解釋是自己不小心摔下來,和阿溪沒有關系。可母後依然不聽,罰阿溪在外跪了一夜。

他那時年紀尚小,卻也隐隐明白了,母後對待他和阿溪是不一樣的。

他們一起長大,他性子開朗許多,阿溪卻沉默寡言。他對待母後更多的是恭敬,對待他,則更是傾盡全力。

這麽多年,他一步步往上攀爬,都有阿溪擋在他前面。他被立為太子後,多少人想要他的命,這麽多年都是阿溪在保護他。

此次雲勝帶兵進宮奪權,他帶兵擋在外面,護他順利登基。

他根本沒想到雲勝竟那麽歹毒,竟然在暗器上下毒。

他這個弟弟從來就是這樣,什麽都不會說,哪怕就是中毒快要沒命了,也不打算告訴他。

他想起這些,眼睛微微泛紅,他替傅連溪斟酒,說:“阿溪,你是不是從未将我當過哥哥?”

傅連溪微怔了下,他擡眼看向雲湛。

雲湛道:“你從小就這樣,什麽事情都是自己一個人承受,什麽都不說,我這個做哥哥,反而從小要你保護。這次若非要要去南國求醫,你是不是就連死都不準備和我說一聲?”

雲湛看着他,眼睛裏微微泛着血絲。

傅連溪沉默了很久,他看着雲湛,真誠道:“我若不将你當哥哥,如何會一直護你?”

傅連溪知道自己是皇後培養的殺手,是棋子,是工具,死活都沒有人會在乎。

可在宮中那些年,雲湛是唯一對他好的。

傅連溪這個人,沉默寡言、陰郁、心狠手辣。可誰對他好,他都記得。他會用自己的方式去報恩。

兄弟倆頭一次這樣開誠布公地談心,感慨良多,又慶幸一切都塵埃落定。

雲湛關心問:“那你現在确定沒事了嗎?毒解了嗎?”

傅連溪嗯了聲,“已經沒事了。”

他說着,看着雲湛,道:“還有一事,想請陛下同意。”

雲湛道:“你我兄弟,不必這樣客氣。”

傅連溪道:“我打算辭官。”

雲湛一怔,他驚訝問:“為何?”

傅連溪道:“如今國泰民安,陛下宅心仁厚,治國有方,朝中人才輩出,已無需我再做些什麽。”

“阿溪——”雲湛握住傅連溪手腕,急問:“你真想走?”

傅連溪輕點下頭,“桑桑想去揚州生活,我答應過她,等所有事都塵埃落定,就帶她回去。”

雲湛自然舍不得放傅連溪離開,可他又如何不知,他和母後已經綁着阿溪太多年,這些年,他從來沒有為自己活過,無論什麽時候都擋在他們前面。他或許早已經厭倦了官場的爾虞我詐,早已經厭倦了戰場上的血流成河。

他心中不舍,卻仍點了頭,“何時走?”

傅連溪道:“就最近。”

雲湛點點頭,他想起什麽,又笑問:“何時辦喜事?”

傅連溪想起秦桑,眼裏便有了笑意,“還沒看好日子,不過應該快了。”

雲湛端起酒杯,笑道:“到時我可要來喝杯喜酒。”

傅連溪一笑,“當然。”

傅連溪回府時,已經後半夜。

去秦桑院裏,剛進院門就見秦桑房裏燈還亮着。他微頓了下,繞過長廊,行至秦桑房間,還沒進去,就聽見茯苓的聲音,“公主,您把醒酒湯喝了吧?要不然得頭疼到明天。”

他擡腳進屋,就見秦桑坐在床邊,手抱着床柱,閉着眼睛,腦袋靠在柱子上,一臉痛苦的樣子。

他不由皺了眉,問:“怎麽了?”

茯苓為難道:“公主頭疼,可熬了醒酒湯,又不肯喝……”

傅連溪走過去,接過茯苓手裏的碗,說:“下去吧,我來。”

茯苓諾了一聲,屈膝告退。

房門關上,房間裏就只剩傅連溪和秦桑。

秦桑喝醉酒,睡了一覺醒來,這會兒頭疼得厲害。

傅連溪坐她旁邊,“把醒酒湯喝了。”

秦桑抱着床頭柱子,她搖頭,微微睜眼看了眼碗裏的湯汁,“好苦。”

“又不是藥,哪裏苦。”傅連溪拉秦桑過來,拿勺子喂她,“誰讓你喝那麽酒?”

秦桑擰着眉頭喝一口,說:“我覺得我沒喝多少。”她皺着小臉,“我懷疑那酒勁頭太大了。”

傅連溪嗤笑了聲,他把醒酒湯給秦桑喂完,擡手替她擦擦嘴,他瞧着她笑,“我看你就是等着我回來喂。”

秦桑看他一眼,“沒有。”

傅連溪笑了,他捏住秦桑下巴,低頭在她唇上親了一下。随後才起身把碗端去桌上。

秦桑又縮回床上去,她坐在床上,扯過被子來蓋住腿,問傅連溪,“你進宮做什麽呀?我都睡一覺了才回來。”

傅連溪道:“去和陛下辭行。”

秦桑扯着被子的動作一愣,她側過頭,驚訝地望住傅連溪。

傅連溪放下碗,走回床邊,他俯身捏一捏秦桑的小臉蛋,眼睛裏帶着笑,充滿了光,笑問她:“傻了?”

秦桑一把拉住了傅連溪的手,她望着他問:“辭行是什麽意思?”

傅連溪笑,他看着她,低聲說:“不是答應你,等事情徹底結束,就帶你回揚州。”

秦桑真的傻了,她開心又擔心。

她雙手握住傅連溪的手,眼睛裏像蓄着淚光,她認真問:“傅連溪,你是為了我嗎?”

傅連溪在床上坐下,他扣住秦桑的頭,俯身吻過去,好一會兒才松開,看着她道:“不全是。我很早就厭倦了朝中的一切,如今陛下順利登基,國泰民安,我也算是做完了該做的事。”

秦桑一下開心起來,她抱住傅連溪手臂,眼睛亮亮地望着他,“那我們什麽時候走?”

傅連溪笑了一笑,問她:“你想何時走?”

作者有話要說:  下午晚點還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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