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再會

等季星回找到車位,摸到那個街心公園的時候,已經快兩點了。大街上幾乎沒有人影,只有一個穿的像雪人一樣的林風涼坐在刺骨的寒風中,除夕長夜,他像一件沒人在意的公園裝飾安靜的融入夜色裏。

季星回鼻子一酸沖過去

“小孩兒你凍傻了嗎!大半夜的不回家。”

林風涼擡起頭勉強的笑了笑說:“新年快樂啊星星哥。”

說完眼眶裏什麽東西亮了起來,在街燈下閃動的是滿眼的委屈。

心髒像被狠狠揪住,季星回攥緊拳頭,指甲幾乎要嵌到手心的肉裏。他克制住想要抱住眼前人的沖動盡量平靜的說:“好久不見了。”

林風涼久違的看到了這雙眼睛,這個人給了他巨大的希望,又帶來了失望與挫敗。他一貫平靜的心自從遇到季星回就開始變得起伏不定,他從來沒有這樣難堪,季星回像是給他下了咒,二十多年打磨出的從容被一點一點瓦解殆盡。那些曾經輕而易舉便可以關在心門外的緊張、沮喪、期待的情緒都在心裏随着季星回的臉不斷地特寫循環,他從來不知道,與人親近是這樣高興又難過的糾心。

季星回看他默不作聲,主動伸出手拽他。“送你回家。”

“不想回去。”林風涼嘴裏冒着白色霧氣:“不想一直一個人守歲過年。”

生活令人厭倦,它作弄你折磨你,可之後還是會送你一個人,讓你的心不可遏制的一次一次變柔軟。他又何嘗忍心扔他一個人呆着呢。

“那去我家。太冷了,快走。”季星回拉着他上了車。

長街寂靜,盛大的祈願祝福過後一切又恢複平靜。他們共處狹小的車內空間一路無言。季星回在後視鏡裏瞄了一眼副駕駛的人,他疲憊的窩在座椅裏目不斜視,車窗外的光讓他的眼神忽明忽黯。

屋子裏的供暖很足,二十幾度的溫差讓人瞬間松懈下來,林風涼用力的甩掉白色羽絨服,像是要甩掉這一整夜莫名其妙的躁郁和失落。他回頭看到季星回帶上了背後的門,将孤獨寒冷的夜色擋在了外面。他想都不想的轉身靠過去,像長途跋涉的旅人靠向雪地裏的一團篝火。

季星回關好門,拉下外套的拉鏈,伸手摸向旁邊的牆壁找頂燈的開關。

林風涼忽然撲上來,隔着衣服都能感覺到他全身透進來的涼氣。小孩兒都凍透了。

季星回自然的抱住他,隔着衣服輕拍他的背:“凍壞了吧,快去洗個熱水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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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裏的人沒有動,林風涼額頭抵着他的鎖骨,臉埋在他衣服裏,悶聲說:“還好你來了。對不起我不該發脾氣。”

看他這副樣子,季星回既懊惱又後怕,萬一他沒有開機,萬一他睡了呢。。。林風涼是會一直等下去,還是默默的難過之後徹底删除他的聯絡方式,當作從來沒有認識他像從前一樣生活?

他們在黑暗裏靠在一起靜靜站了一會,季星回伸手按了電燈開關,借着燈光仔細看了看他的臉,神色已經平靜下來,眼圈泛紅,并沒有淚痕。

“哭過了嗎?想哭嗎?”季星回問。

“沒有。現在已經不想了。”

“那你上次哭是為了什麽事?”季星回擡手摸摸他紅紅的耳朵,已經開始發熱了,可能有輕微凍傷。

“不記得上次哭是什麽時候的事了。”林風涼想了半天才回答。

季星回很想抽自己一巴掌。自己明知道他。。。

“風涼,你知道社交障礙嗎?就是,就是一種心理問題。不是很嚴重的病症你別怕,每個人都多多少少有一些心理問題的,你跟別人沒什麽不一樣。”他時不時會發現林風涼錯誤的自我認知,和莫名其妙的自卑感。

“我知道。俱樂部每年體檢都有心理醫生來的。你什麽時候看出來的?”感覺到耳朵上的手要離開,林風涼不自覺地歪歪頭,下意識用耳朵去尋找那只手,像讨要撫摸的小狗。

“跟你接觸多了能感覺到的。既然你清楚,那有治療嗎?”季星回無奈又把手放回去,從上到下輕輕搓揉他的耳骨、耳垂,幫助血液循環。

“試過,起初沒什麽用,長大之後好一點。最嚴重的時候我大概幾個月沒在公共場合跟別人交談。但是因為要比賽,團隊也不建議長期服藥。畢竟這種問題一般沒什麽特別嚴重的後果。”林風涼補充說:“沒什麽要緊,我習慣了。”

季星回看着他的眼睛認真地說:“不要習慣,這樣不對。以後,不開心可以發脾氣,傷心難過可以哭。不要逃避這些感覺好嗎?”

“好。”

林風涼忽然開心起來,撥開耳邊的手,把脖子上挂的東西摘下來,挂到了季星回胸前。“給。我今天就是想給你這個。”

“這是什麽?新年禮物嗎?”季星回舉起卡片,是一張工作證,印着自己的英文資料和照片。

“新年。。。禮物?”林風涼有些尴尬:“新年要送禮物的嗎,我,我不知道。。。沒準備。”

“這個就是啊。風涼,禮物沒有規定的形式和樣子,只要可以讓對方開心的都是好禮物。你這是想邀請我去看世錦賽嗎?”

“嗯。你想去嗎?我覺得,我大概,可以贏的。前兩屆衛冕冠軍退役了,我只要不出現失誤應該可以。。。不過不知道會不會有其他黑馬。。。說不準。”

“嗯。你能贏。我想看你贏。”季星回推着他走到浴室:

“所以世界冠軍,先洗個澡吧。不然害冠軍生病我可要變成歷史的罪人了。”

“現在還不是。”林風涼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

“很快就是了。”季星回幫他拿了換洗的衣服放進去: “洗吧。”

關上了浴室門,季星回坐到床邊的地上,摘下脖子上的證件拿在手中,想起自己之前還為只有顧柔柔受到邀請而生悶氣。沒料到他是想親自邀請他而已,而且不是觀衆席位置,是更接近他的內場。是因為自己是他的朋友嗎?還是說。。。

水聲戛然而止,浴室門忽然打開,氤氲的水汽缭繞蔓延到卧室。

“哥,想喝水。”

林風涼半開門,只圍一條深灰色浴巾在腰間赤腳踩在黑色防滑毯上,襯得本就白皙的皮膚愈發透明,熱氣蒸的臉頰肩頭和手肘泛着一層粉紅,衤果露的皮膚布滿了正在下滑的水珠,濕漉漉的發絲垂下來,絲絲縷縷的發尾滴着水,眼神裏的倦怠大概是忽然放松下來的困意。

季星回腦袋嗡嗡震動了一會兒,佯裝鎮定的去廚房倒了杯水拿回浴室門口。林風涼接過玻璃杯喉結滾動一飲而盡,杯底碎片狀的彩虹色塊映入眼底,季星回忽然發現慌亂中拿了自己平時用的杯子給他。

季星回接過空杯子,手指不着痕跡的摸了一下杯檐,還帶着某種潮濕的手感。他咬着下嘴唇心說,小孩兒你可別再考驗我了。

“那個,你。。。你別着涼。不是給你衣服了嗎,怎麽不穿上。”

“太渴了。一晚上沒喝水嘛。”林風涼的聲音從再次合上的門裏傳出來。

什麽時候這麽會撒嬌了。。。季星回有點犯難。

“我問你件事。”季星回猶豫再三:“你,之前交過女朋友嗎?”

“你覺得呢?”林風涼無奈道:“男孩都怕我,女孩子就更不太敢接近我。”

“我問的不是這個,不是交朋友的那種朋友,是談戀愛的那種。會單獨約會,不見他會抓心撓肺的想她的那種,不想別的男生靠近她,希望她只屬于你一個人那種,像你爸喜歡你媽那種。”季星回也豁出去了,不然他怕是真的聽不懂。

“沒有。”林風涼沒交過朋友,也沒交過女朋友。

他穿着季星回的短睡褲,手裏捏着上衣。勁瘦的身材骨骼肌肉修長勻稱凹凸有型,放松狀态下腹肌的輪廓線很淺,能想象出按上去一定是富有彈性的手感。

啧,又來。

“你把衣服穿好!”季星回有點崩潰的嘆道:“你平時訓練也這樣嗎?經常在別人面前不好好穿衣服?”

“你又不是別人。”林風涼嘴上這麽說,還是乖乖的套上了柔軟的棉質上衣。

嘶,季星回真的認輸了。老天丢了這麽大一個麻煩給他,偏偏他還無法放任不管。

只有少年人的感情才不計後果,一瞬動心就可以奮不顧身的撲上去。可他已經不再年輕,一時沖動只怕會讓兩個人都受傷。他自己也就罷了,可他不想讓林風涼為難,更不想他以後一想起自己都是反感和厭惡。

季星回不斷的提醒自己,林風涼沒交過朋友,也沒喜歡過什麽人。他把握不住與人親近的界限很正常,而且作為直男的标準來說,他似乎也沒做什麽越界的事。是自己不夠單純坦蕩,所以才不自覺地讓許多普通的行為多了些旖旎暧昧的氣氛。他絕對不可以對白紙一樣的林風涼做出任何不正常的引導。

雖然下定了決心,可心裏還是有點酸。季星回啊季星回,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不要臉,這麽沒有自知之明了,你也配。

林風涼鑽進被窩,周身包裹着令人放松的佛手柑香甜氣,他甚至沒來得及道一聲晚安就徹底失去了意識。

季星回側躺在他身邊用目光描摹他安靜的睡顏,快兩個月沒見,他的頭發又長了一些。常年運動讓他的呼吸比常人更緩慢綿長,心髒搏動的力度很強,微微震動着床墊。

喜歡而已,沒什麽好怕。喜歡只是一個人的事,不需要回應,也不需要結果。要的只是這些自欺欺人的溫情時刻,是看到他眼底的幸福。

他無聲地動動嘴:“新年快樂,小孩兒。”

說完這句一晚上沒說的話,他轉了個身,背對林風涼睡去。

作者有話說:

奶狗牽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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