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蔣繹左肩的傷一點沒耽誤他的工作效率,而且因為休息了兩天,他還更加精神抖擻,積壓了三天的文件不到中午就處理完了。中午談衡叫他去自己辦公室,做賊似的只肯把門開一點縫,并且等他一進去立刻就關了門。蔣繹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緊接着就聞見了飯菜的香味。
蔣繹:“……”
談衡殷勤地給他盛了碗湯,香氣四溢,溫度剛好能入口。然後談衡又變戲法似的端出兩盤素菜,清香撲鼻,他邀功似的看着蔣繹,蔣繹抽了抽嘴角,無奈地喝了口湯。
談衡眉開眼笑:“媳婦,我把咱家冰箱搬來好不好?”
蔣繹瞥了他一眼:“你真想把總經理辦公室改廚房?回頭你爸哪天心血來潮過來看一眼,發現滿牆都是陳年的油煙,你說他會不會把你打死?”
不管怎麽說,蔣繹還是很給面子地吃了這頓飯。談衡的手藝比食堂大師傅好太多了,人在受傷的時候總會脆弱一點,比平時更加放縱自己。
秘書處。
秘書甲:“我怎麽好像聞到了飯菜的香味。”
秘書乙:“好像是談總屋裏傳出來的……你們誰幫他叫的外賣?好香哦,我下次也要訂這家!”
李惠翻了個白眼,心裏把這對沒節操的夫夫挨個罵了一遍,然後帶着幾個小姑娘吃食堂去了。
誰也沒看見談正就在不遠處,臉色陰郁。
蔣繹只喝了一小碗湯就飽了,談衡卻不肯,非得逼着他再喝一碗。這時蔣繹兜裏的手機響了,是個陌生號,于是他對談衡比了個噤聲的手勢,接起了電話。
“您好,蔣先生。”電話那頭的聲音聽起來有點耳熟,“關于您上次拜托我們的那單生意,已經有結果了。”
蔣繹一驚,這才想起來,原來這是那個私家偵探!他下意識地看了談衡一眼,說道:“您稍等一下……”說着站起身,徑直離開了談衡的辦公室。
蔣繹将辦公室門反鎖,又确認了兩次才對對方說道:“您好,現在可以說了。”
那男人哈哈一笑:“是這樣,我們聽說您最近受傷了,大概不太方便出來面談,而這東西郵寄或者快遞都不保險,所以才冒昧給您打了這個電話,沒打擾您吧?”
Advertisement
蔣繹對最終的那個結果有點緊張,此時根本無暇顧及男人的客套話,他連道無妨,便有些急切地切入主題:“究竟是怎麽回事?”
“第一,那枚子彈頭上沾到的疑似液體為血液無誤,跟您确實有血緣關系。鑒定報告只能做到這些,至于是怎麽沾上去的已經無法追究;第二件嘛,您的父親臨終前,身邊确實只有談衡一人,地點為談衡當時位于F國的公寓。至于令尊的死是否跟他有關,我們不得而知,不過從目前我們手裏的線索來看,他不知情的可能性比較大。”
蔣繹不記得自己當時是怎麽跟人道謝、寒暄,又是怎麽挂斷電話的,事實上,他當時的行為十分有條理,甚至還在第一時間算好尾款給人彙了過去。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在冷靜的、與平常無異的行為模式下,他的腦子裏其實已經亂成了一團漿糊。他當時的狀态并不适合工作,他根本沒這個心情。
他父親的死已經确定跟談岳有關,這對他來說是非常棘手的一件事,雖然他跟談岳的關系并不融洽,但是談岳有他“愛人的父親”這一重身份,就足以讓他為難了。至于談衡對內情并不清楚,大體在蔣繹的意料之中,所以這個結果對他來說也算不上什麽安慰。
蔣繹可以确定的只有一點,就是他會繼續追究這件事,直到幕後主使和兇手都付出等同的代價,這是他為人子必須做的。即使他報複了談岳勢必會傷害到談衡,蔣繹此時也已經顧不得了。他心裏很亂,滿腦子只有一件事——我要怎麽補償他呢?
蔣繹雙手輕輕抱住頭,狠狠地抓了把頭發。
整個下午,蔣繹什麽都沒幹,就枯坐在辦公桌前,任由心緒煩亂。反正高高的文件一擋,誰也不知道他在幹嘛;也不會有人不長眼地來打擾他。直到夕陽西下時,談衡屈着手指在他桌子上輕敲了兩下:“想什麽呢?下班了。”
蔣繹只是茫然地看了他一眼。
由于背光的緣故,談衡此時根本看不清蔣繹臉上的表情,他還在繼續說道:“走吧,今天要去爸那裏吃晚飯,去晚了他——”
“我不去!”蔣繹突然打斷了他,情緒似乎有些激烈。
談衡訝然:“小繹,你怎麽了?”
蔣繹深吸了一口氣:“沒什麽,我不想去。”
談衡猶豫了一下:“那我送你回家吧。”
蔣繹搖搖頭:“不了,我這裏還有點事,待會我自己會叫車的。”
“別!”談衡現在如同驚弓之鳥,對打車、叫車這一類的詞彙都比較敏感,他說:“那你就在公司等我,我從老爺子那回來以後過來接你。”
郊外,談岳別墅。
談家三個男人也勉強湊了個三世同堂,再加上老管家白烈,正好是一桌麻将。四個人圍着談岳那張巨大的餐桌吃飯,充分執行着食不言的規矩——就算能說話,這距離不大點聲還真聽不清。
談岳年紀大了,吃幾口就飽,率先放下了筷子。談衡和談正見狀,也不管自己飽沒飽,都不吃了。只有白烈又慢悠悠地喝了半碗粥,喝完還對他們笑笑:“年紀輕輕的,還沒有我一個老人家吃得多。”
談衡起身收碗筷,談正扶着爺爺去客廳坐,白烈跟在談衡後面進了廚房,低聲問道:“小繹的傷怎麽樣了?他怎麽沒跟你過來?”
談衡笑了笑:“才一天,哪能看出來好了多少?他帶着傷不方便跑來跑去,等他好了,我立馬就讓他來看您。”
白烈擺擺手:“我老頭子有什麽好看的,可別讓他專門跑一趟。”他壓低了聲音:“還要受你爸那閑氣。”
談衡沒忍住,笑出了聲。
談衡急着去接蔣繹,收拾完碗筷就打算跟談岳告辭,卻被他叫住了。
“沒回來都急着走,外頭有什麽好東西勾着你?過來,我有話跟你說!”
談衡無法,只好耐着性子坐了下來。
“這兩天我跟阿正商量了,我這裏太遠,他上班不方便。可我又不想搬回老宅,所以從今天開始,每周的周天到周四,讓阿正住在你家,剛好可以跟你一起上下班。”
談衡怎麽也沒想到這個,當場就呆住了。
白烈卻笑了:“我說你老糊塗了吧?開始說好的不是讓阿正住蘭庭那套房子嘛,過戶都辦好了。”
談岳固執地搖頭:“不行,阿正一個人住我不放心,誰照顧他?再說,談衡的住處離蘇美的醫院近,談正以後就可以經常去看她了。”
白烈:“你讓阿正住在叔叔家,跟住在咱們這有什麽區別?萬一人家想談個戀愛什麽的,多不方便?到時候你可別抱怨抱不上重孫。”
“重孫”這個字眼刺激了談岳的耳朵,成功地讓他有了一絲猶豫。談岳看着談正,問道:“阿正,你怎麽想的?”
談正露出一個乖巧腼腆的笑容:“我聽爺爺的。”
談岳的眼睛裏也有了一絲笑意:“好!那就這麽定了。你東西都收拾好了吧?待會就跟談衡走吧。”
當事人談衡自始至終沒能插上一句話,雖然他現在住的那套房産完全是他跟蔣繹的財産,不過似乎對談老爺子來說,主人的意見一點也不重要。
奇怪的是,談衡也沒有反駁。他自始至終低着頭,只瞥過一眼談正左手手腕上的那串黃花梨。等到談岳決定好了,他才擡起頭笑了笑:“行啊,那走吧。”
談岳倒是驚訝地看了他一眼。
談衡聳聳肩,半開玩笑地說道:“您只要以後對小繹态度好點,您讓我幹什麽都行。”
談岳哼了一聲,轉身上樓了。
談正扶談岳上樓,剩談衡和白烈在客廳裏相顧無言。良久,白烈嘆了口氣:“你這又是何必,小繹見着他能不生氣嗎?你啊,太小心了,那天我都告訴你不要過于擔心,你偏不信。你說說,我什麽時候騙過你?”
談衡眼中精光乍現,複又迅速湮滅,他故意說道:“白叔叔,您怎麽能這麽篤定?我現在只敢小心小心再小心,我可不敢拿小繹的命來賭。”
白烈不滿地哼了一聲:“我都多大年紀啦,我過的獨木橋比你走過的路都多!”
這時,談正拿着一只28寸的大行李箱和一個旅行包下了樓,背上還背着一只雙肩包。談衡驚訝地說道:“你怎麽這麽多東西!”
談正提得十分吃力,卻還是對談衡笑了笑。談衡口中說着“我去開車”,便揚長而去,絲毫沒有搭把手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