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2)

緊辯白說:“不是我故意來此攪鬧,實在是你們這座山上藏著壞人。我很明白規矩,我今天上山時連寶劍都沒帶,現在這口劍還是由你們那些徒弟手中得來的!”

他把手中的劍給郁玄清看。郁玄清見那劍柄上纏著杏黃色的帶子,他就點頭說:“不錯,這是我山上的寶劍,但你須先把劍放下,然後我才能跟你說話!”

江小鶴點頭說:“好!”随就把寶劍當啷向地下一抛。卻不料郁玄清乘其不備,驀然蹿向前,用指向江小鶴的肋骨點去;江小鶴真萬也沒料到老道士會行這手段,他就覺得全身發僵,咕咚一聲,摔倒在地。他的頭正撞在窗上,把朽爛的窗門都給撞斷了。

江小鶴卻哈哈大笑:“好!現在我才認得你們武當山的七大劍仙,原是這些卑鄙的鼠輩!”他內心裏急忙運氣,想要自己将點穴法解開。

郁玄清卻到裏間拿出兩條很長的草繩,就把他雙臂倒翦,捆了個五花大綁,兩只腿也綁上。

這時忽然外面進來一個人,正是剛才被江小鶴推倒的那道士。他說:“祖師爺!這個人力大,草繩怕綁他不住。”

郁玄清就說:“你再去找繩子,順便叫人來,有我在此看守,他決不能脫繩逃跑。”

那道士答應了一聲,趕緊走了。

這裏江小鶴咬著才說:“郁玄清,你可要仔細些!我是九華山老先生的弟子,你要是敢惹他,就請你來殺我!”

郁玄清的臉色變了變,又把臉一繃,臉上的皺紋立時全都沒有了,他怒忿忿地說:“你休擡出你的師父來吓我!他來了我也要把他捆綁起來;但我在此修行了六十多年,決不傷人。等我的徒弟們來,就把你擡下山去,送交官衙,辦你個攪亂山林,殺死出家人的罪名!”

江小鶴冷笑說:“好!由你們去辦吧,只要別叫我再得手,我再得手時,非要踏平了你們這座武當山不可!”他口中一面大罵,身子一面運氣,剛要将自己的血脈弄得靈活了,掙斷了草繩好打郁玄清,卻不料又進來了三名道士,一個是剛才去找繩子的那個,他找來幾根很粗的麻繩,又将江小鶴的手腳上緊緊勒上了一道。另外兩個正是張玄海和呂崇岩,江小鶴就向呂崇岩大罵。

另崇岩卻裝作不聞,只向郁玄清請求說:“老師祖!把這人交我去發落吧?免得他在此攪亂老師祖的修行!”

郁玄清卻正色說:“他可以在山上殺人,我們出家人卻不可開殺戒。他這人兇悍無理,我們把他制服了便是,你要把他領去作甚?你是想背著我将他殺害了嗎?”

呂崇岩趕緊彎下腰,打稽首說:“不敢!”

旁邊躺著的江小鶴就說:“郁玄清,我看你還很講理,你是個好道士,只要你把我放開了,我就不再同你争鬥。我只找呂崇岩,跟他去要道澄,要我的妻子。”

呂祟岩吓得面色改變,連說:“可放他不得!這人我知道,他在江湖上無惡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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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小鶴呸了他一口,卻說:“無惡不作?我也不能像你,勾串道澄,将受傷的民婦背上山來!”

郁玄清就問:“你說這話有憑據嗎?”

江小鶴說:“有憑據,在雲栖嶺我曾與道澄結仇,她約定我到武當山來決鬥,我的妻子就是在那座道觀裏丢失。那道觀中的老道姑都承認,說我的妻子是被道澄搶到這裏來了。剛才我問你們山上砍樵的道士,他們曾有人看見道澄昨天在縣城裏,呂崇岩卻要騙我到貴州去,可見他是與道澄串道。我的妻子藏在哪裏,他必定知情。”

郁玄清把眼睛瞪住了呂祟岩,說:“從今以後,不許你下山,你在這裏,等候我把事情查清。如果江小鶴說的話屬實,你可要知道我這山上的規矩!”

呂崇岩再深深躬身打稽首說:“這全是江小鶴混賴,我并不認識甚麽道澄,剛才我亦未與江小鶴交談。請師祖詳查此事,如若弟子有甚麽違反清規之事,願聽師祖爺嚴戒!”

郁玄清點點頭,就向小鶴說:“因你性情剽悍,我才把你捆綁起來,但決不能傷他。你在此等候三天,我便可以把事情查出。如果你說的是真事,我就将你釋放,并當著你的面,我要懲罰呂崇山石。可是如果你是一派謊言,故意來攪亂呢?”

江小鶴冷笑說:“我因一時不慎,已被你用點穴法擒住,殺割都憑你們。”

郁玄清點頭說:“好!三天之內,我必能查明了此事。”随就叫那服侍他的道士和呂崇岩把江小鶴擡走。

江小鶴被擡到第二層院落內的東配殿裏,這殿是三間道聯的屋子,當中有神像和香爐燭臺等等,呂崇岩和那道士把江小鶴咕咚一聲就抛在地下。

這一抛,江小鶴反倒腿靈活了,只是手腳被綁得很緊,自己無法解開。另崇岩頭亦不回,同著那個道士出殿去了。這裏江小鶴忿忿地又罵了兩聲,外面的呂崇岩亦不言語,就喀的一聲将殿門鎖上了。

江小鶴一挺身子竟站起來,但是兩只腳卻被捆著邁不開,兩臂也倒剪著不能伸手去解。江小鶴便咕咚一聲坐在地上,看見背後的石頭牆壁,他便利用那石頭棱兒去磨綁繩,直磨到晚間,也沒将繩子磨斷。

此時屋中已然昏黑,江小鶴坐在地下歇息了一會,心中急躁氣憤,暗想:只要我能脫開了綁繩,我必都将他們殺盡。忽然聽得門上的鎖又響,門開了,進來了一人,江小鶴便吃了一驚,就見這個人進殿來并不理江小鶴,只過去到香案前,打起火來,将神前的那盞燈點上,然後插了九炷香在爐裏,跪落就叩首。

江小鶴借著神前燈的光明看見,這正是找繩子綁捆自己的那個道士。

江小鶴就說:“喂!朋友,快些把我身上的繩子解開,我去找道澄和呂崇岩,便沒有你們的事,不然,你們可留神點性命!”

那道士只專心地向坤像叩首,一連叩了九個頭,便吹滅了神前燈,轉身出殿,喀的一聲又把殿門鎖上,一句話亦沒對江小鶴說。

江小鶴忿忿地又罵了幾聲,忽然在黑暗的屋中,他看見那插在爐裏的九根香火頭兒,一明一暗地仿佛是一群螢火蟲爬在那裏。

江小鶴突然想起一個主意來,他立時又用力挺腰站起身來,兩足雖被綁在一起,但是他會跳,連跳了幾下,就到了香案前。

他探著頭,用嘴銜出一枝香來,就用那香頭的微火燒身上的麻繩,還沒燒斷,香就折了,有火的那一截就掉落在地下。他趕緊又銜出一枝來,這回他很是仔細,低著頭,用嘴銜著香,對準了那繩子慢慢去燒。

可是草繩雖燒斷了,麻繩因為太粗,太結實,還沒燒斷。于是他又換了一枝香再去燃燒,一連換了五六枝香。因為把草繩燃著了,冒起許多煙,連他身上的衣服都燒著了,胸脯也很疼,脖子也很酸。

這時忽然鎖頭又一聲響,殿門又開了,進來了一人。這人呼地一聲抖起了火折子,露出一個鷹嘴雕眼的面,一手拿著鋼刀,原來正是道澄。

她嘿嘿的一聲獰笑,掄刀向江小鶴就砍。

江小鶴此時危在頃刻,但他身上的綁繩已經燒得差不多了,他兩臂一用力,叻勒一聲,繩子斷了。他伸著一只手将道澄的右腕托住,其時極快,道澄拿火折子向江小鶴的面上一打,江小鶴又向前一撲,“咕咚”一聲連道澄都壓倒在地。

江小鶴一手按著道澄拿刀的那只胳臂,一手去解自己腳下的綁繩。

道澄的左手卻摳住江小鶴的肋骨,她的五個手指狠狠地都要摳進肋骨裏。她的衣服卻很長,火折子就在旁邊,不料就引著了,呼呼地冒起火來。

道澄大叫一聲,五指更用狠力,并要找江小鶴的穴門,江小鶴卻奪過了她的刀,一挺身而躍起,随了鋼刀唰的一聲落下,道澄的衣上帶著火滾出殿去了。

江小鶴追出去,道澄衣服上的火更著得猛,她簡直像一只被火燒著了的狐貍。

江小鶴卻追著火光上房,一刀向火光砍去,只聽“哎喲”一聲慘叫,道澄就滾到房下去了。

江小鶴剛靠在房上緩了口氣,卻不料身後有個人用東西向他背梁一點,江小鶴大吃一驚,趕緊自己跌下房去在地下一滾,房上正是郁玄清。他手持一根灌鉛的竹竿,跳下來又要點江小鶴的穴門,江小鶴手中的刀并未抛下,他翻身而起,掄刀磕開了竹竿,趁勢進步,以刀狠狠地劈來。

郁玄清卻轉身躲開,他抖動了竹竿,專要趁虛點穴。江小鶴鋼刀飛騰,不容他的竹竿近身。

将戰了三十餘回合,就見有人聲和火把的光影擁進廟來,江小鶴不敢再戰,就飛身蹿上大殿。

郁玄清又從下面趕上來,以竹竿又向江小鶴的後背來點,江小鶴卻回身一刀,只聽“叻勒”一聲,竹竿就被刀削成了兩截。

江小鶴再回身狠狠一刀,郁玄清就跳落房去了,江小鶴便蹿聳跳躍,離開了這間道觀。向下一看,只見下面有幾處火光,都是往這峰上來的火把,江小鶴就躲避著火光去跑。

這時黑夜茫茫,秋風蕭蕭,江小鶴蹿過澗去走出了很遠,他才将刀放下,找了個避風的石頭後一躺,喘息著。心說:這一天我是水米未進,山上的道士這麽多,那郁玄清的點穴法又太厲害,怎樣才能得手,才能尋著阿鸾的下落呢?煩惱了一陣,便因身體太疲乏了,随沉沉睡去。及至被凍醒了,見天色又己發白,沉沉的大霧又将所有山峰給吞食了。

他站起身來拾起鋼刀,便站立著發怔,不知往哪裏去才好。暗想:我只與那些道士争鬥是沒有用的,只能與他們亂殺一陣,卻得不到一點實利,我還是設法抓住那呂崇岩。如若昨天道澄沒被火燒死,我還是把她尋著才好,從她那裏我才能得到阿鸾的下落。

于是又冒著大霧,提著鋼刀,一步一步地走去。走了很多時間,越過了幾處山嶺,雲霧反倒越來越濃,就聽耳邊有一片誦經之聲,似是離得很近。

江小鶴便說:“誰管他是甚麽地方?我且去尋頓飯吃。”

于是他便尋著經聲跑去,走了不遠,果然就又看見了一處道觀。他一聳身上了牆,見經聲是自大殿之內發出,心說:我不必去尋他們,随就輕輕跳下去。

裏院呼呼的有拉風匣之聲,他尋到了,原來是一間廚房。有個道士正在那裏燒火,火上煮著一鍋熱滾滾的小米粥。

江小鶴先把鋼刀輕輕放在牆根,然後作出喘息之狀,進屋去就抱拳,說:“道爺!很忙吧!今天的霧可真大!”

燒火的道士吃了一驚,便直眼看著江小鶴,問說:“你是從哪裏來的?”

江小鶴說:“從江南來的!專來朝武當,拜真武爺爺。昨天下午我就上山來了,可是遇見一些道爺跟一個俗人交戰,吓得我就趕緊藏了起來,在山洞裏藏了一晝夜。今天卻又下大霧,我就暗中求菩薩保佑,便尋到這裏。現在我餓極了!”

道士拿了個粗碗,舀一飄小米粥,并給了他一雙筷子,指指地下放著的木凳說:“坐下吃!”說畢,他依然去拉風匣。

江小鶴就大口地喝粥,這小米粥雖然熟了,但米粒還很硬,并且砂子未淘淨,用牙一咬,便咯崩咯崩的響,可是江小鶴卻吃得很香。吃過了一碗,自己又盛了一碗,一連吃到第四碗上,就聽院中有人驚訝著問說:“這是誰的刀?”

江小鶴吃了一驚,趕緊放下碗筷,站起身來走出了廚房。只見院中有一個四旬上下的道士,仿佛是昨日也曾與自己交過手的。

這道士已然把那口刀拿起來了,但一看見了江小鶴,他又吓得連退幾步。

江小鶴卻擺手說:“不要怕!我因為昨日餓了一天,才到你們這裏求些飯吃,現在我已然飽了,謝謝你們!請你們放心,只要你們不逼我太甚,我決不會攪亂你們,我只是要尋呂崇岩和道澄。”

這道士就向江小鶴打稽首,說:“既然江施主你說了這話,我可以告訴你,我們與你作對,也非得已。是山上有規矩,只要有處敲起緊急的鐘聲,我們便要趕緊前去救護,其實我們全是專心修行,非不得已,不願與俗人争擾。昨日之事,一方是怪你行事太鹵莽,一方也怪楚劍雄一人的氣盛,才惹起了這争端。你不是昨晚被玄清老師祖捉住了嗎?”

江小鶴冷笑說:“他是趁我不備,施用點穴法将我捉住的,但也只能将我捆綁一會,過後我自己就将自己解開了。”

道士點了點頭,說:“聽說老師祖亦很欽佩你的武藝高強,只是你在本山大鬧,攪了五百年的清規,老師祖卻不能饒恕你,我勸你不如趕緊走開。”

江小鶴說:“叫我走開是很容易,你們須把呂祟岩、道澄交給我,我要拷問他們,問出來我妻子的下落才行!”

這道士又說:“昨天夜裏老師祖确實見一人衣服被火燒著,在地下滾滅了火,她就逃走了。老師祖已隐隐看出來是個道姑,所以對你的話也有點相信。聽說現在已經把呂崇岩看守起來。老師祖辦事是最公正的,你放心吧!你可以暫時下山在縣裏去等候,只要将你的妻子下落問出,老師祖一定會派人去通知你。”

江小鶴卻皺著眉,沉重地嘆了口氣,說:“你們辦事太慢,哪曉得我的心急?呂崇若現被著守在哪裏?我要去見他問問。刀我就放在這裏,我徒手去,你可放心,我決不會再擾鬧!”

道士就指著南方說:“往南邊兩重山嶺便是展旗峰,你往那邊去問問,必可知呂崇若在哪裏。”

江小鶴點點頭,抱拳說:“再會!”他随就往觀外跑去,依然躍牆出了觀,便往嶺南跑去。

這時大霧彌漫,加上江小鶴心中的焦躁,他真如被困在蒸籠裏一般。秋風雖寒,但他的身體卻發熱,脫了個赤背,身上又有幾處的輕傷很是疼痛。

他深一步淺一步地去跑,跑過了幾重山嶺,爬躍了幾處山峰,跳了幾處懸崖,但竟未能尋到一間廟宇,亦沒有看見一個人。此時又潇潇地落了一陣涼雨,江小鶴渾身盡濕,霧氣更大,四遭的東西更看不見。他實在不能往下跑了,就尋了一處懸崖之上,有避風雨的地方,坐在一塊大青石上。他就等待著霧消雨停,可是一直到了天黑,雨還是沒有停,他便在崖上坐了一夜,沒有吃飯,也沒有睡著。

到了天明,雨微了,他便站起身去走,地上是雨水潺潺地向下流洩,石頭都很滑。他的兩腳被凍僵了,身子也很疲倦,但心中卻是很急躁,不辨路徑地走去。越走就覺著地勢越低,走了不知有多遠,忽然覺得雨住了,霧也漸薄,竟走到了山路盡頭。向下一看卻是一處山澗,在澗裏有個低的紅樹,并有稀稀的屋宇。屋宇全是用茅草蓋的,隔著一層紗一般的薄霧,向下看得還清楚。

江小鶴不由驚訝地說:“啊!這裏原來有人家!”便尋著可以用腳踏的石頭去跳,一霎時他就跳到了澗下。就有兩只狗向他咬來,江小鶴一面用手驅逐狗,一面叫說:“有人沒有?”

這裏不過三四戶人家,江小鶴連叫了幾聲,就有兩戶的門開了。出來了幾個人,有彎著腰的老太婆,有年輕的小夥子。

江小鶴便向一個人抱拳,說:“別驚慌!我是到這山上來尋人的,因為山上的道士阻擋我,我同他們鬥了兩天,在山中也露宿了兩夜。今天我是來打聽打聽,你們這裏的人可看見一個道姑沒有?”

有個小夥子便過來要同他說話,卻被一個老太婆給攔住了,那老太婆驚慌慌地揪住那大概是她的兒子,連說:“你可別多說話!咱們可不知曉!”

江小鶴走過去,又同那小夥子抱拳,說:“老哥!別疑惑我,我不是歹人!因為我的妻子被那道姑搶來了。你們全是山中的良民,你們可知道夫妻分散是多麽悲慘?”

那小夥子忿忿地指著南邊說:“那惡道姑就住在那姓候的家中,你找去吧!”

小夥子的話一說出來,旁邊的鄰居齊都大驚失色。他那母親不禁頓腳大哭,說:“你說出來!你就惹渦吧!那呂道爺知道了能夠饒你?”

江小鶴擺手說:“你們別怕!”

說著,他急急奔到那南首第一家,一聳身就跳過了石牆。只見草房中走出來一個三十來歲的人,問道:“你找誰?”

江小鶴怒沖沖地說:“我找道澄,道澄就藏在你家,快叫她出來見我!”話末說畢,只見道澄由屋中奔出來了,她披頭散發,簡直似個女妖,手持一口寶劍,狠狠向江小鶴砍來。

江小鶴一閃身躲開了劍,展開拳法,要先奪她的寶劍。

道澄卻極兇猛,她的身上雖有昨晚的火燎傷和刀砍傷,可是她此時竟拼出了性命,寶劍嗖嗖地抖,使用的全是毒辣招數。

但江小鶴眼快手敏,全都躲開了。十餘回合之後,江小鶴就“吧”地奪過來寶劍,反劍刺去,問一聲:“你把阿鸾藏在哪裏了?”

道澄受了傷,咕咚一聲栽倒,瞪起枭目喊了聲:“阿鸾被你那啞巴師兄搶去了!”

江小鶴倒大吃一驚,持劍呆呆地發怔。心說:“怪呀?怎麽我啞師兄又出世了?”他驚訝了些時,才低頭看那道澄,只見直挺挺地躺在地下,已然氣絕了。

旁邊那個三十來歲樵夫模樣的人,吓得渾身打顫。

江小鶴就問說:“這道姑是幾時來到這裏的?”

那人就抖擻著說:“以前常來,這回來了倒沒有幾天。她跟山上的呂道爺是親戚,我們都怕呂道爺……”

正說著,忽然這人眼睛直盯著江小鶴,面露出驚慌之狀。江小鶴卻微笑著回身将劍一掄,只聽嗆當一聲,原來是那淩雲劍客呂崇岩從牆上進來了,正悄悄地要以劍向江小鶴的背後去刺。如今兩劍交磕在一起,呂崇岩趕緊翻劍向江小鶴直砍,說:“今天我要不替道澄報仇,我就不姓呂!”

江小鶴用劍去擋,說:“假老道,我正在尋你呢!”當下劍往鋒來,猿蹿虎撲,兩道寒光嗖嗖亂抖。

呂崇岩的劍法本不錯,身手也頗為敏捷,但與江小鶴交戰了二十餘回合,他就敵擋不住了,于是虛晃一劍,越過短牆而逃。

江小鶴也急忙跳出去,喝道:“假老道!你還能逃命嗎?”

呂崇岩卻将劍插在背後,攀樹登岩,如一只猿猴似的往山上去了,并且回頭向下,沖著江小鶴一聲冷笑。江小鶴也急忙向上去追趕。

另崇岩才爬上山去,江小鶴又從身後一劍劈來,呂崇岩回身迎了一劍,趕緊向嶺上就走,江小鶴又從後面緊追。

來到嶺上,呂崇岩忽然又回身狠狠地用劍來砍,江小鶴以劍掠開,斜進一步,伸左手要去點對方的穴道。

呂崇岩卻閃身掠劍,趕緊回身又跑,江小鶴又在後緊緊追。二人相距不過十餘步,可是江小鶴因為已經疲勞了兩日,腳下又沒穿著鞋,所以一連追過兩道山嶺,也沒追上呂崇岩。

這時煙霧已漸消,峰前并有隐隐的陽光現出,呂崇岩曳劍急奔,越走越高,看他似是要往展旗峰那邊逃去。江小鶴卻在後面大聲罵說:“假老道,我要叫你再走過一重山嶺,我就不姓江!”

呂崇岩卻回首說:“小輩你來!”他急忙又奔,江小鶴更緊緊去追。

此時已到了一山巒隐蔽之處,忽然呂祟岩藏起來了。

江小鶴手挺寶劍慢步去搜找,便聽嗡嗡一陣緊急的鐘聲,由四下傳來。江小鶴驚愕得住了腳步,心說:一定是有人在高處看見了我追趕呂崇岩,所以又敲鐘召衆,前來救他。江小鶴便不顧甚麽埋伏,挺劍前進。

只見呂祟岩從亂樹之中蹿出,又向江小鶴直劈一劍。江小鶴劍如飛蛇,騰步去刺,呂崇岩卻又趕緊跑了。江小鶴又緊追。轉過了這道山巒,前面就是展旗峰。只聽那裏的鐘聲更急,并且有許多道士往那山峰跑去,呂崇岩也向那邊急奔。

江小鶴便罵道:“你跑回老家我也要捉住你,我不懼你們的人多!”

他二人一奔一追,直往展旗峰。可是這時展旗峰上卻有許多人擁下來了,并且有無數的白光閃閃,那都是寶劍。呂祟岩在前,江小鶴在後,奔上了山嶺,呂崇岩就被一群道士圍住了。

有人搶過去奪他的寶劍,江小鶴追了下去,就有幾個道士迎上來向他打稽首,急急地說:“不要急躁!老祖師正在上面與人比劍,比過之後,必有辦法。”

江小鶴卻很詫異,喘了喘氣,撲向呂崇岩擰劍又刺,卻被幾口寶劍将他的劍攔住,都說:“不要急躁!我們祖師一定按照規矩懲辦他!”

這時呂崇岩被幾個道士揪住了胳臂。他就如同是就捕的犯人,他面色蒼白,仰著臉,呼呼地喘氣,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江小鶴還手挺寶劍,怒目瞪著呂崇岩,也喘了一喘氣。

這時,就聽高處有人叫道:“江盟兄!快些上來!”

江小鶴一看,只見是個手提寶劍,白面年輕的人,原來正是李鳳傑。江小鶴既感詫異,又覺歡喜,提劍上了山。

只見這峰上廟前,衆道士各提寶劍規規矩短地排列著,當中卻有兩個人正在比劍,這二人的劍法卻不似他們那樣緊急,完全用的是軟功夫。

劍舞得很慢,如秋水微波,身軀步驟進得也都很遲緩,似猛獸伺物。但行家用眼一看,便必要驚訝,因為這是真正的功夫,外緩而實急。一動作,一分寸,都是本領,都非下幾十年的苦工夫練不出來的。

比劍的人,一個是童顏鶴發的本山之主,七大劍仙中的第一位郁玄清;另一個是短褐芒鞋,直眉瞪眼的啞巴。

當日李鳳傑安頓了胡二怔之後,随就向紀廣傑招呼了一聲,說:“紀兄,咱們走吧!”

紀廣傑又同啞俠打了個手勢,啞巴也頗會意,于是三匹馬就浩浩蕩蕩的,絕塵飛馳而去。紀廣傑內心總忘不了記挂著他的妻子鮑阿鸾,所以他的馬跑得特別快,并不時回頭催促著李鳳傑和啞俠。

因為有了啞俠同行,他的膽子就大起來了,他知道有了啞俠這個武藝高強的人,已足以敵住武當山上的七大劍仙了。何況又多加上一個李鳳傑,不但可以将自己的妻子救出來,而且也可以報上一次到武當山,給楚劍雄及一群道士逼追堕崖之辱。因此,他态度軒昂,驕傲地用力揮鞭驅馬,向著東方急馳而去。

這裏啞俠和李鳳傑看見紀廣傑這樣興奮,也不示弱,于是三匹快馬,就像三條旱龍似的,飛一般地向著前路直跑去。

路上行人,看見這種情形,連忙向路旁躲,三人很快地跑,不半天又跑了了許多路。到了将近黃昏的時候,這馬上三人,已然來到谷城縣了。紀廣傑因為心內焦急,及記挂著未知下落的妻子阿鸾,便不顧得天近晚與腹中饑餓,硬著要往武當山闖去。

李鳳傑見此情形,急忙策馬前去攔阻紀廣傑。但紀廣傑卻狠狠他回身就是一拳向李鳳傑打來說:“怎麽,到這兒來了還怕甚麽?你若怕死就在這兒等吧,待我辦完了事,再回頭找你好了!”

李鳳傑說:“我并不害怕甚麽,不過現在時候實在不早了,如果貿然闖上山去,恐怕有點不方便,而且咱們現在既然來到這裏,何必要這樣性急呢?連這一點忍耐都辦不到?待咱們打聽清楚了,然後再動手,亦未為晚也!”可是紀廣傑還是叫著要上武當山去。

此時啞俠也趕了過來,連連擺著手,搖搖頭,口裏“啊啊”的直叫著。

紀廣傑見啞巴也上前相勸,他就不敢妄動。因為他自己知道,若是沒有啞俠同去,自己貿然一人單獨上武當山去,一定是敵不過武當山上的七大劍仙。所以他的怒氣又低減了,只得低下頭無精打采地跟随李鳳傑和啞俠回到谷城縣來。

三人便在西關找了店房,牽馬進內。這時天色已然不早了,李鳳傑便吩咐店夥開飯。

店夥端進飯菜來時,看見他們三人的行李,都佩帶著寶劍,滿臉風塵,便問說:“客官要往何處去啦?”

李鳳傑說:“我們要上武當山去朝聖。”

那店夥就面露驚詫之色,道:“客官你們要是沒有急事的話,可講勿要現在或明天走上武當山。因為昨日在武當山上,正鬧著賊呢!有個不知是從哪裏來的大漢,手裏使著一口寶劍,十分厲害,而且膽量也非常大,竟然與山上的道士鬥起來。觸犯山上清規,連武當山上的七大劍仙,全都給惹怒了,都一致要捉拿他,可是那個大漢卻很厲害,連七大劍仙也沒奈他何。聽說其中一個劍仙,名叫陳劍飛的也給弄傷了。現在山上已然大亂了,若非山上的道士,一概都不許到山上去。”

李鳳傑忙問:“你可知道那大漢叫甚麽名字嗎?”

那店夥說:“這個我不知道,聽說叫甚麽鶴。”

李鳳傑笑說:“謝謝。”

那店夥就走了出去。

紀廣傑此時十分著急,狠狠地用拳頭向桌子一撞,怒罵道:“他娘的狗道士,他們又要藉著人多勢衆去欺負一個人,咱們現在非要立即趕上山去不可,把他娘的道士殺絕了,并殺那些甚麽七劍仙才消我心頭怒氣。”說完回身又要去抽寶劍,提著寶劍就要出門,卻被李鳳傑和啞俠兩人拉住。

啞俠從紀廣傑手裏奪過寶劍來,李鳳傑也趕緊勸解紀廣傑說:“紀兄!不必急成這個樣子,萬事要忍耐點。今天已黑下來,咱們道路又不熱,而且那山路又非常難行,若果咱們貿然上去,恐怕要吃虧的。”

紀廣傑豎眉頓足說道:“若是要等到明天才上武當山,恐怕江小鶴已然被他們殺死了,我的妻子阿鸾也活不成啦!”

李鳳傑說:“那你可以放心了,以江兄弟的武藝高強,雖然孤身一人對敵,那些道士也不會沾了光去。而紀兄的妻子阿鸾,更不會被他們殺害,因為武當山是三清聖地,他們一定不敢放肆。”

當下三人方開始吃飯。晚上就自上床去睡,預備明天一早就往武當山去鬥那士大劍仙去,并且将江小鶴解救出來。

當晚紀廣傑卻沒有好好地入睡,他恨不得馬上天明,上山尋著江小鶴與阿鸾去。

這回見了阿鸾,我一定要和她說個明白,問明她是否曾與江小鶴有私,倘若她真的承認跟江小鶴有私的話,我紀廣傑可決不能再受人擺弄,去做那挂名的丈夫了,更不再理他們兩家的事了。他雖然這樣推想,但一想到阿鸾那俊俏的面龐,心內不覺又記挂著阿鸾的安危。

紀廣傑不禁咬了咬牙,憤憤地想:這可不行!我龍門俠的孫子,可太丢臉了!怎麽自己的妻子也要轉讓別人?我紀廣傑還有面目再在江湖上走嗎?

他又自怨自嘆地想:我紀廣傑可也太愚蠢了!當初為甚麽被阿鸾的美色所引,中了鮑振飛的美人計呢?想到這裏,他心中非常難過,便長嘆了一聲,模模糊糊地睡著了。

當紀廣傑醒來的時候,啞俠和李鳳傑早已起了床。他便趕緊洗過臉,提著劍走了出去。

這時李鳳傑已然吩咐了店家,備好了馬匹,和啞俠都騎在馬上等著。

紀廣傑趕緊上了馬就說:“咱們去吧!”當下三匹馬,又飛馳往武當山上去了。

此時天色雖然發亮,但是因為天氣惡劣,陰雲密怖,還下著微微的細雨,趕起路來,卻特別難走,走了半天才到武當山下。

這時,因為沒有太陽,近山的一帶都罩著一層很厚的霧氣,眼前只見白茫茫的一片,較遠的地方更沒有辦法看得出來,而且雨越來越大了。雖然他們三人都冒著雨要往上走去,但是因為雨水沖到山石上面,滑潺潺地格外難走,坐下的馬匹走三四千就要失足。

于是三人都下了馬,尋了一處較靜的地方;把馬匹系在一棵樹上,舍馬步行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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