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摸夠了沒?”最後,還是秦臻開口打破了這份詭異的氛圍。
“你放我就放。”陸城掃了眼他還擱在那個高個子保镖腕部的手, 寸步不讓。
秦臻默了默, 把手收了回來。
賀啓年一聲不響得靠在門邊上, 一臉看好戲的表情。
周邵把手從陸城手裏抽出來,皺着眉頭看了衆人一圈後, 對那個看愣了的工作人員道:“你可以先去忙了。”
工作人員雖然心裏對這莫名其妙的氛圍感到奇怪, 但見周邵明顯是在趕他走, 也就只能依依不舍得退了出去, 無比遺憾得關上了門。
周邵看了保镖一眼,待後者默不作聲地攔到了門口後,才開口問:“幾位就是買了我作品的人?”
陸城翹着二郎腿毫不客氣得坐到了旁邊的沙發上,挑了挑眉:“不然呢?”
周邵搖頭:“不像。”
陸城好奇道:“哪裏不像了?”
周邵的視線從他頭上一寸一寸落到了腳上,笑而不語。
蕭品央不待陸城再問, 就已經“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還問?陸少, 人家這是在損你沒有文人味呢!”
周邵聞言, 嘴角微笑的弧度愈發分明了。
陸城額前的青筋跳了兩下, 皮笑肉不笑地挖苦道:“再沒文人味兒也是買下你那破字的金主,要真這麽清高何必這麽貪財,随便寫兩個字兒就賣個五十萬,來錢可真是容易。”
他話裏的意思已經非常明顯了, 充分直白表達了他看周邵這個小白臉不順眼的不滿情緒,并且諷刺了對方揣着文人的外套自命清高其實也不過是個貪慕虛榮的家夥的醜惡內心。
對于這一波語言的表達, 陸城默默在心裏謙虛得給自己打了個18分, 拆開來就是666。
面對這樣言簡意赅的嘲諷, 周邵溫和的面容間沒有半點惱意,反似沒事人一般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兩口,這才擡起明亮的眸子微微一笑:“原來,這就是魂師家的待客之道啊?”
剛才蕭品央的一句“陸少”顯然已經暴露了他的身份,N市雖大,但陸少的這個名號可不是其他哪家的少爺用得了的。
陸城對于自己身份的暴露半點都不感到吃驚,臉上譏诮的表情頓時更濃了些許:“符箓師家的人跑來我們N市,居然還想讓我們家盡地主之誼?你家長輩在跟你描述我們兩家之間的關系時,是不是有些美化過頭了,居然給了你這樣的錯覺?”
魂師和符箓師兩家因為屍、魂兩物在理念上的截然不同,至今已經明争暗鬥了數千年,周邵那态度讓不知情的人看見,怕還以為雙方的關系要有多融洽了呢。
比起陸城的咄咄逼人,周邵的态度給人的感覺依舊如沐春風:“長輩們的事我是不知道,但我今日來,本是有意要去諸位府上一一拜訪的,倒是讓諸位破費到訪,實在是不好意思。”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周邵這樣溫和的态度,倒是讓陸城這個黑臉有些唱不下去了。但他也知道有另外一句話叫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有陳二的事情在先,周邵這樣突然到訪N市本就奇怪,再加上眼下這樣的态度,就更加八九不離十了。
他沒有說話,幹咳了兩聲,朝秦臻暗暗使了兩個眼色。
秦臻沒有看他,反而視線一直落在那個保镖身上,就當衆人差點要以為他怕是看上對方了的時候,忽然開口道:“帶着這種守屍到處跑,怕是不大合适吧?”
他本只是懷疑,就在剛剛把過對方的脈搏之後,才終于确定了這個男人确實只是一具移動的屍體。
賀啓年本是百無聊賴得聽着他們對話,聞言身子一歪差點栽到地上,瞪大了一雙眼睛牢牢盯着那個保镖,半晌結吧道:“你說啥……這個人,啊不對,我的意思是……他是,死的?”
因為早有看過陳二那活蹦亂跳的模樣,再碰到這種能自由行動的屍體後,接受程度早就比之前要更寬泛了很多,但冷不丁又碰到這種死物在自己身邊晃悠,依舊忍不住滲出一層冷汗來,忽然好想回家怎麽辦……
周邵沒想到對面居然這麽快就發現保镖身份的不同,眼裏閃過一絲詫異之後很快恢複了一貫溫和的神色,語調平靜地道:“沈叔是自小帶我長大的人,一直跟在我身邊,對我來說是如同父兄的存在,不會出什麽事的。而且,就這回來N市的原因,有些事情他比我要來得清楚很多。”
賀啓年的嘴角聞言頓時又哆嗦了一下:“自小……帶你長大?”
這符箓師一脈果然是邪門的很,對方到底是有多變态他是不清楚,但如果有這麽一具屍體從小形影不離地跟着他的話,恐怕還沒來得及長大成人,他就已經要給活活吓死了。
蕭品央拎着賀啓年的衣領丢到了身後,提着煙杆吸了一口,問道:“所以,你們周家那邊,果然是發生了什麽事?”
周邵眸色略微一深,過了片刻才道:“我們世代相傳的《屍符手則》,不見了。”
陸城不由擡頭和秦臻對視了一眼。
這玩意兒,聽着像是他們符箓師一脈驅屍所用的秘術,再聯想到之前陳二這檔子的事,就不難解釋為什麽當時會在房間裏發現符箓師專用的符紙了。
只不過……
陸城沒有八卦這手則的具體用處,而是直接問出了心頭的疑惑:“你們家的寶貝不見了,這麽火急火燎地趕來我們N市又是個什麽道理?”
周邵擡頭看着他,滿臉認真:“當時手則丢失的時候,鐘晴小姐正在家中做客,再此之後也就再也沒有看到過她人了。因此我們琢磨着,這事,或許來到N市之後,可以水落石出也未必。”
“鐘晴……她沒事跑去你們江蘇做什麽?”陸城的嘴角抽了抽,他終于知道這位周家的少爺看他時候的眼神為什麽總覺得有些複雜了。但這也難怪,不管是否存在矛盾,鐘家即便和他們陸家鬧翻了,也依舊是魂師一脈的分支,要是出了什麽問題,人家還不得屁颠颠地找他們身為主家的陸家興師問罪?
他現在只感到頭有些大。
別說現在鐘晴已經挂了,即使她沒有死,身為堂堂的鐘家三小姐,難道還要他胳膊肘往外拐地帶着這個周邵去鐘家讨說法不成。
關鍵是,鐘晴要這符箓師家的破手冊有什麽用?別的不說,光以他魂師家的人這層身份,怎麽都不可能和符箓師家的那群戀屍癖一樣,對那些令人作嘔的屍體感興趣。
而此時,周邵看着他的眼神裏,帶着一層濃濃的期待。
陸城:“……”
所以,這家夥到底是在期待什麽啊!
他嚴肅了神色清了清嗓子:“小周啊,是這樣的。有個很不巧的消息我必須告訴你,就在不久之前,鐘三小姐因為某些意外,已經去世了。”
“去世了?”周邵的眸裏詫異的神色一閃而過,下意識地擡頭朝身後的男人看去,眼裏在這一瞬間甚至閃過了一絲的驚慌。
陸城本是想勸他們回江蘇去,但無意中一眼瞥到了他們之間的互動,心裏頓時閃過一股說不出來的莫名的感覺。
符箓師家的《屍符手則》到底有多重要他确實不清楚,但絕對不是那種一經丢失就無法彌補的東西,能讓周邵一瞬間這樣失态,這兩人來這裏的目的,恐怕并不如他們之前說的那麽簡單。
就這件事而言,一定還有什麽在瞞着他們。
一經這樣想着,陸城到了嘴邊的送客之辭頓時又咽了回去,硬生生地語調一轉,換上了一種無比熱情的好客态度來:“兩位也不用過分擔心,既然這事跟我們魂師家扯上了關系,身為主家的人我當然是有義務要給周家一個交待的。這樣吧,兩位暫時就在N市先住下,一個月內,我盡量給個讓你們滿意的答複。”
周邵聞言,神色間頓時露出幾分欣喜:“那就有勞陸少了。”
陸城笑眯眯地應了一聲,視線暗暗掃了他身後的男人一眼,寒暄道:“說起來,我還是第一次這麽近距離地看到周家的守屍。能陪在小周身邊,這位沈先生,想必屍齡不低吧?”
男人依舊是面容冷峻得看了他一眼,道:“在下沈才,屍齡102,幸會。”
他說話的調調顯得有些過分的一板一眼,粗粗品味一下,倒确實有一番別有韻味的古人風氣。
陸城忍不住将他自上到下仔仔細細地打量了個遍,啧啧稱奇:“都一百多歲了?貴屍如此高壽!不知道沈先生‘活’到現在,有時候會不會感到很無聊呢?”
沈才怕是第一次被人問這種深奧問題,愣了愣才回道:“……還好。”
陸城作勢還要開口。
“時間不早了,該回去了!我們改天再來拜訪!”賀啓年始終滿臉警惕地站在門口恨不得早點離開,眼見這貨居然一板一眼得跟這守屍聊上天了,忍無可忍下伸手扯起他就往外拖。
周邵起身相送。
陸城被他這樣跌跌撞撞地拖出了會館中心,才終于從賀啓年的手裏掙紮了出來,很是憤懑地上了車:“我靠,這麽着急走幹什麽?老子花了整整五十萬,連天都沒聊夠,簡直虧到家。”
賀啓年咬牙糾正道:“麻煩你拎清一點!人家賣的是書法的錢,可不是賣陪聊的!”
陸城往後座位上一躺,依舊滿臉不爽地嘀咕道:“反正花錢都是為了找樂子,有區別嗎?”
“……”賀啓年猛地一腳踩上油門,呼嘯離開,完全不想再搭理他半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