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對不起

門外有個人在說對不起。

陳白塵以前有一陣子覺得全世界都對不起自己。

他的全世界,等同于他的父母。

照理說,當初父母自殺對他的沖擊相當大,發現兩人屍體已經冰冷僵硬的場面,他應該是永生難忘的。

但事實上,他不記得了。

一開始是不想記得,刻意去遺忘。

多年以後回過頭去想要把那段空缺的記憶填不上,然而,想不起來了。

他能記起的就只是一團白霧,白霧之下是一句:我不決定你的人生。

那是他爸的遺書上面唯一的一句話。

不是寫給:我的兒子。

而是寫給:陳白塵。

沒有前因,不管後果。

就那麽撒手去了,留下陳白塵在這個他怎麽都玩不轉的世界暈頭轉向。

他覺得那兩個人從他的親人變成了他的仇人,他們大概無比憎恨他,所以一句多餘的解釋都不給,一個留戀的目光都不留下。

他們對不起他。

但是後來,陳白塵又開始覺得是他自己對不起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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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二十郎當歲,無業游民,整天酗酒做夢。

他酗的是各色能要了他命的酒,做的是各種能要了他命的夢。

一次做夢,他夢見了那對兒跟他有仇的人,他們說:“你這樣活着,對得起我們嗎?”

在夢裏,陳白塵想跟他們辯駁一下,看看究竟誰對不起誰。

可是,因為飲酒過度,他連開口的機會都沒有就倒下了。

醒來後,他反複琢磨,別的沒記住,只記得自己對不起他們。

他是這個世界上茍延殘喘的禍害。

這麽個人,竟然有人跟他說對不起?

對不起什麽?

對不起還讓你活着?

陳白塵冷笑一聲,沒回應門外的人,晃晃蕩蕩地往裏走,躺在了客廳的地上。

管逍有點兒不知所措。

到現在,他幾乎可以在生意場上對那些老狐貍老油條應對得游刃有餘,因為知道,彼此都是利益至上,較着勁地在耍手段。

那種場合,他從來沒遲疑過,出手向來穩準狠。

當然,也因為自己的年輕氣盛愣頭愣腦吃過虧,公司開起來的第二年其實還沒盈利,他看中一個項目,一旦拿下,轉年過去就能有進賬。

他太想做好,太想證明自己,過分激進沖動,最後項目是拿下了,然而非但沒賺單錢,還賠了不少。

在那之後管逍就學會了穩健行事,要有敏銳的商業嗅覺,但也不能急功近利,他可以搏,但不能一直都心裏沒譜去亂搏。

這幾年來,他在生意上迅速成長,甚至被以前的同學說年紀輕輕就沾染了中年商業男人令人不恥的圓滑。

管逍并不覺得這是件壞事,這個世界不圓滑一點兒,怎麽混得下去。

所以,照理說,他情商這幾年肉眼可見的見長,也不知道怎麽了,自打認識了這個酒鬼,他就時不時像個白癡。

幼稚可笑,說出去能笑掉人的大牙。

他看着面前這扇緊閉的大門,別家都還貼着沒有撕掉的春聯,唯獨他家,門上都是膏藥一樣的小廣告,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家常年沒有人住。

管逍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手裏的袋子,遲疑了一下,下樓了。

他走到樓下,走到自己車邊,站在那裏仰頭看着三樓的陽臺。

別家都燈火通明,深冬季節,陽臺都封上了,此刻望進去只能隔着朦胧的玻璃窗看見摸不到的人間煙火。

可是三樓那家,像是廢棄的花園,大概也曾經鮮活,如今卻死氣沉沉。

管逍拉開車門,坐上去,又看了一會兒,拿起手機打開了外賣軟件。

四十分鐘之後,外賣員敲響了陳白塵家的門。

二百多塊錢的燒烤,跟一箱可樂。

點單的人備注:陳先生生日快樂,新的一年少喝酒,實在寂寞就喝肥宅快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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