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除夕

這個年到底過不太平。

除夕夜裏,蕭桐坐在看守所的鐵床上, 擡頭看她面前的一方窄小的窗戶, 萬家燈火團圓夜,天空也格外熱鬧, 煙火一個接一個地燃起,蕭桐看不到它們在天空綻放的樣子, 可只憑巴掌大的窗戶裏時不時透出的一點彩色的光, 也能想象出那該有多美好。

蕭桐看着被煙火映成彩色的天空, 眼前卻一遍又一遍放映着俞輕寒離開時的模樣,那麽虛弱,像剛被從陷阱裏救出的小動物,全心全意依賴着……那個女人叫什麽來着?莫夕原吧?總歸是個溫柔又美麗的女人。

甚至, 一個眼神都沒留給蕭桐。

這是當然了,俞輕寒此時恐怕已經對自己恨之入骨了。蕭桐想, 這也沒什麽不好的, 不能讓俞輕寒愛上自己, 那就讓她一輩子都記得自己好了,她靠着鐵欄杆笑了,旁人面臨即将到來的牢獄之災, 多半驚慌失措,只有蕭桐, 笑得解脫又快意。

她得找一個地方把自己關起來,外面的人進不來,裏面的人也出不去, 否則她就控制不住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繼續犯賤似的,一遍又一遍出現在俞輕寒眼前。

現在好了,總算讓她找到了這麽個地方。

“嘿,大過年進看守所還這麽高興的我還頭一回見着。”值班的是個年輕的小民警,正拿着手機看春晚,巡視到蕭桐那裏,見她一個人對着窗戶鐵窗傻樂,不由驚奇道:“你就是傳說中把俞家二小姐綁了的那個綁匪?挺漂亮的一個姑娘,看不出你有這麽大本事呢?”

蕭桐轉頭看他一眼。

“哎呀你別瞪我嘛,你可不知道,就為了逮你,據說連刑偵和武警都出動了,俞家那位大公子差點沒把江禹市翻起來,別說,您可真是人才,佩服,佩服。”小民警對蕭桐豎了個拇指。

“……”蕭桐想,這人怕不是個傻子。

看守所大過年的沒人,小民警一個人太無聊了,又嘴碎話痨,逮着蕭桐聊起來沒完,蕭桐其實不怎麽喜歡與陌生人聊天,但大概是他身上這身警服特別讓人有安全感,再加上聽他吹牛挺有意思的,就一直聽了下去。

自從蕭桐奶奶去世,她一個人冷冷清清過了十年的除夕,誰想到今年竟然是最熱鬧的一次。

“小姚,幹什麽呢?說了不許随便跟嫌疑人聊天,你又想被處分了是不是?”過了半小時左右,一個年級稍大的民警前來呵斥。

“師父……”小民警吓得噤聲,一刻也不敢多待,老老實實跟着老民警走了。

監牢裏瞬間恢複安靜,連那點僅有的熱鬧也沒了。

“又過了一年。”蕭桐頭靠着鐵床欄杆,喃喃道。

俞輕寒被俞輕明救了出來,很快送進醫院,醫生說她是營養不良,沒有大問題,再加上在醫院過年不吉利,于是當天就出了院,回俞家休養。

俞老爺子見俞輕寒回來,氣得要打她,可看她蒼白的臉和尖尖的下巴,又于心不忍,擡到一半的手放下,讓護理人員把俞輕寒送回她自己房裏,自己轉身,慢慢走回他的卧室裏。

“爸。”俞輕明把俞輕寒送上樓,才到老爺子房裏來,敲門進去,站在他身後,低着頭叫了一聲。

俞老爺子正看着俞輕寒母親的遺像,聽到俞輕明來了,趕緊抹了一把眼睛,咳嗽幾聲站起來,轉身看着俞輕明,“小寒她……情況怎麽樣?”

“李醫生說,安心修養,幾天就能好。”

“那就好,那就好……”老爺子扶着椅子坐下,把早逝的俞老夫人遺像收進床頭櫃裏,“你母親走得早,我從前又忙,輕明,這些年這個家辛苦你了。”

“父親哪裏話。”俞輕明颔首站在老爺子跟前,面上波瀾不驚。

俞老爺子細細打量這個大兒子,心裏是深深的愧疚。這個兒子,從小懂事,少年時就聰慧驚人,性子又沉穩,從練功求學到接手家業,一點沒讓人操心,當年誰不羨慕俞家有個争氣的繼承人?俞老爺子從前也很為俞輕明驕傲,可年級越來越大之後,反而心疼起大兒子來。

俞輕寒幼年時候,還會抱着俞老爺子的大腿撒嬌打滾,俞老爺子也更心疼自己伶牙俐齒的小女兒,對俞輕明,卻一直忽略了,他竟然想不起俞輕明小時候是什麽模樣,好像俞輕明一出生就已經長大,從來也沒體會過童年。

“轉眼又過了一年,你都三十九了,別一心撲在公司裏,也該好好為自己打算打算,成個家,有個貼心貼己關心你的人,将來我就是死,也能放心了。”

“父親身體硬朗得很,別說這些。”俞輕明道。

他還穿着正裝,他和俞輕寒一母同胞,長得很像,只是他臉上的線條更剛毅一些,器宇軒昂,人到四十,少年時的銳氣盡數收了,像一柄收了鞘的的寶劍,內斂沉着。憑他的相貌家世,喜歡他的女人,甚至男人都不在少數,不過這麽多年,俞輕明克己自律,身邊幹幹淨淨,竟然一點緋聞都沒傳出來過。

難怪人人都說,俞家一對兄妹,除了樣貌竟沒一點相像的,哥哥人中英傑,妹妹卻是個不學無術不務正業的混世魔王。

“輕明,你跟我說說,這麽多年,你就沒遇到過一個合心意的?”

俞輕明眼神微動,道:“沒有。”

“輕明……”

“父親,時候不早了,你早些休息,我去看看小寒。”俞輕明打斷老爺子的話,轉身退出了他的房間。

在回廊裏,俞輕明碰到了莫夕原,他微怔了一下。

莫夕原似乎剛洗完澡,穿着一條綢緞的吊帶睡裙,外面披了件淺色的薄紗外套,半幹的頭發搭在肩膀上,露出一點若隐若現的鎖骨。

她正歪着頭沖俞輕明笑,眼角的淚痣閃了一下,俞輕明的心也跟着閃了一下。

俞輕明不動聲色地移開眼,低聲道:“這麽晚了,還沒睡?”

“你不也沒睡麽?”莫夕原抱着胳膊走過去,腳尖掂了一下站在俞輕明面前,擡頭看他,笑得眼睛都彎起來,“俞大哥,我走了十年,你有沒有想我?”

“外面涼,你快回去,加件衣裳。”

“不行,我回來這麽久,你一直躲着我不見,要不是這次小寒出事,只怕我今年都見不着你。”莫夕原一把摟住俞輕明的胳膊,“我怕我一轉身,你又跑了。”

俞輕明快速抽回手,往後退了一步,客套又疏離地低頭,“我還有事要處理,先走了。”

“俞輕明!”莫夕原皺眉,提高音量叫住他,“你當年躲我,我以為你讨厭我,好,我不礙你的眼,跑到國外去待了十年,等着你結婚生子我在回來,不耽誤你的人生。可你現在又算什麽?俞輕明,你也是頂天立地的漢子,我們倆一不是親戚二不是仇人,怎麽就不能在一起了?你承認你愛我就這麽難麽?”

莫夕原說到傷心處,竟然真的覺得有點冷,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聲音都哽咽了,“你今天,當着我的面說,說你不愛我,是我自作多情,我明天立馬聽家裏的話找個人結婚,從此以後再也不在你面前煩你,俞輕明,你要是個男人,你就看着我的眼睛說。”

莫夕原的眼睛裏落下淚水,嘶啞道:“你說啊!”

俞輕明看着她的眼睛,心裏很疼,他咬着牙,停頓了很久,才壓抑着嘆了口氣:“夕原,人生是你的,你不該如此作踐自己。”

“人生是我的,如果你真的不愛我,說一句話,絕了我的念想,又有什麽難的?”

莫夕原看向俞輕明,又害怕又期待,她知道自己這是在逼迫俞輕明,但她沒有別的辦法了,這麽多年俞輕明都像個縮頭烏龜一樣,自己不逼他,他只怕到五十歲還是這個死樣子。

俞輕明嘴唇動了動,莫夕原的心都提了起來,只聽他一聲長嘆,悵然道:“夕原,對不起。”說完,逃跑似的走了,一向利落的步子都帶上了慌亂。

莫夕原的心疼了一下。她實在想不通,這個男人,曾經那麽愛她,怎麽旦夕之間全變了,分手分得讓莫夕原猝不及防。

十二點的鐘聲敲響,新年到來,舊的一年有遺憾,有不甘,有心碎,到底過去了。

俞輕寒在家裏一直休養到年初七,經過這次驚吓,俞輕明幾乎把她關在俞家哪兒也不許去,生怕她又有個好歹,還好莫夕原常來看她,有了莫夕原,待在宅子裏哪兒也不能去的日子似乎也不那麽苦悶無聊了。

蕭桐怎麽樣了?俞輕寒和莫夕原打了一局游戲,扔下手柄看她側臉的時候,腦海裏突然浮現出蕭桐的樣子來,俞輕寒吓了一跳,趕緊搖了搖頭,企圖把這個人從腦子裏趕開。

什麽毛病?自己和蕭桐已經徹底完了,還去想她做什麽?不能想不能想……

可是俞輕寒環顧四周,俞家雇的幾個阿姨很勤快,把宅子打掃得很幹淨,但她就是怎麽看怎麽不順心,雜志沒按日期碼好,影碟也沒按包裝顏色分類,總之所有的一切看上去都亂糟糟的,俞輕寒氣得自己又把她的房間收拾了一遍,仍不滿意,還是雜亂無章的。

“小寒你怎麽了?又和自己較什麽勁呢?”莫夕原一個人打游戲,趁讀條的空檔,轉頭調侃俞輕寒,“病還沒好就開始折騰啊?小心下次我不來看你了。”

“夕原,我總覺得哪裏不對。”

“哪裏不對?”

“你看這間房子。”

“房子怎麽了?”莫夕原左右看看,“這不挺好的麽,幹淨整齊。”

“你管這叫整齊?”俞輕寒誇張地驚叫,“這都亂成一鍋粥了!”

“這也叫一鍋粥?那改天你去我家看看,還不得把你氣死?”讀條結束,莫夕原笑着回頭,繼續她的游戲,不再理會俞輕寒。

不對勁,很不對勁,這個亂七八糟的房子讓她渾身都不舒服,可她就是不知道怎麽收拾。

要是蕭桐在就好了……

呸!怎麽又想起蕭桐了?

不過,大過年的,去給蕭桐拜個年也沒什麽吧?俞輕寒想,現在蕭桐在哪兒呢?

她似乎全然忘了蕭桐綁架她的事,覺得去給蕭桐拜個年也不錯,于是二話不說撥了她的電話。

電話通了,卻沒人接,俞輕寒疑惑,奇怪,蕭桐到底去哪兒了?

又過了幾天,派出所來人找她去作證的時候,她才知道蕭桐去哪兒了。

原來蕭桐在看守所裏過了個年。

作者有話要說:防盜比例50%,從第26章 開始,看不到的小可愛不要問為什麽了,要麽是訂閱不夠,要麽是晉江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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