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打馬過斜橋
熙貴妃憤憤不平的捏着手帕子, 自己本想着趁皇後出宮的機會去争寵,奈何皇上根本甚少踏足後宮,最多去寧妃那裏看看作物長勢, 平日裏都是歇在皇後所居的坤寧宮, 後來更是自己出宮去接皇後, 還為着皇後受了傷。
她給朱煙寒送過幾次茶水點心, 朱煙寒剛開始還是不鹹不淡的收下,可自打朱煙寒知道是她夥同懿安皇後遮掩皇後的蹤跡之後, 便再也不允許她接近寝殿了。她困在深宮,整日裏無事可做,每日逗弄着寧妃送給她的小狗玩樂,原來還可跟懿安皇後聊一聊,可懿安皇後統管海務, 每日也是忙得團團轉。
她嫉妒,她空虛, 寧妃、珍嫔、哪個不是被皇上委派了重任,就連剛入宮的陳美人,也迅速跟那些人打成一片。
今日裏皇後三言兩語就将制作軍衣的任務分解下去,讓她在旁邊看的又敬又畏, 她可是想不出這種招式, 她最多是将命婦們召集過來,以權勢威逼他們,卻不會想到像皇後這般又拉又打。
可是看着皇後就這般出風頭不成?熙貴妃心裏很是憤懑,正憋得難受, 忽然眼前一亮, 懿安皇後走了進來。
對于這位先皇留下來的遺孀,朱煙寒很是尊敬, 更何況她統領着海務,有的是錢和權,因而宮人們見到她都恭敬行禮:“見過太後。”
張嫣就這樣冷清清的走進來。她平時都穿戴素樸,深居簡出,很少過問後宮之事。但沒想到今日裏她一反常态打扮得華貴而隆重,全身透露着無聲的威壓。她輕舉胳膊,由着大太監扶着,下颌高高揚起,一副傲慢之态。
她不搭理衆人,徑直坐下,只沖着皇後:“卻是你将那些武官夫人們帶進宮的?”’
皇後點頭稱是。
張嫣保持着微笑,心裏卻惱火不已,初進宮時還保持着幾份對自己的恭敬,如今卻顯見得是翅膀長硬了,見到自己連個禮都不行。
卻絲毫沒有想到當初皇後剛進宮給她行禮那是因為剛穿越過來,自然要模仿原身,可是自打知道皇太後和她都是穿越而來的,那還行什麽禮?自然每次見到也就颔首而已。
嫣皇後冷笑了一聲:“說我素日裏不問宮事,卻沒想到你如此膽大妄為?!武官的家眷是那麽好操控的嗎?你今日将她們敲打一番,明日外面就可傳得沸沸揚揚,說皇上要借由家眷轄制武将。如今皇上面臨的是何種形式,你不是不知道為何還要做這種耀武揚威之事!”
“姐姐才沒有呢。”甄嫔不服氣的插嘴。
皇後忙以目視她,眼中飽含警告,但是擋不住甄嫔平往前沖,她沖到前面指着皇太後問:“我們三個出宮後蹤跡全無,害得皇上找不到我們,是不是你搗的鬼?”
這一番指責極妙,雖然劈頭蓋臉,卻問出了宮中諸人的困惑,宮中誰人不是耳明目亮消息靈通?自打皇後三人蹤跡消失,漸漸的也就在宮裏傳起來這樣的小道消息:皇上難以尋找三人,是因着懿安皇後搗的亂,将三人蹤跡掃去。至于為什麽一個太後會管弟弟的家事?還不是大有奧義?宮中曾有人見到懿安皇後多次跟皇上獨自談話,甚至有幾次和皇上談話後眼圈紅紅,眼裏含淚,如此一聯系,宮中便漸漸的有風言風語傳了起來。
懿安皇後聞言,氣得胸口起伏:“反了天了?!茍家就是這麽教養女兒的?來人吶,拿哀家的鳳印出來,哀家現在便去茍家門上哭,讓別人看看一衆人是怎麽欺負我這孤老婆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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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唱念做打俱佳,真是全披挂的功夫,熙貴妃早就沖上去攔住,聲嘶力竭:“娘娘!千萬保重鳳體啊娘娘!”,旁邊的大太監們打水的打水,擦眼淚的擦眼淚,扶起的扶起,熱鬧做一團。
寧妃她們不曉得懿安皇後要做什麽,索性左右環視,在坤寧宮裏找個角落,招呼姐妹們一起坐,旋即掏出一包瓜子,悄悄給衆人分了起來。
“怎麽了?怎麽了?”一疊聲的疾呼,朱煙寒一邁腿,走了進來。
見是懿安,他明顯極是尴尬,卻硬着頭皮給身邊的小黃門使了個眼色:“還愣着做什麽?還不把皇太後扶起來?”
這一聲“皇太後”叫得極佳,話一出口,便覺得懿安皇後愣了一愣,随即更大聲的哭嚎起來。于是身邊的宮女太監們打水的打水,擦眼淚的擦眼淚,扶起的扶起,叫太醫的叫太醫,更加熱鬧做一團。
皇後很是尴尬,看沒自己什麽事情,左右一看,衆妃子都在側殿的軟塌上坐着看戲,自己也往那邊去,衆人往那邊挪一挪,還好心給她分了半把瓜子。
朱煙寒接過太監盛好的茶水,遞給了懿安皇後:“皇嫂,嚎這半天也累了,潤潤喉。”,珍嫔沒忍住,“噗嗤”一聲笑,麗妃推她一眼,示意她噤聲,珍嫔吐吐舌頭,做個鬼臉,衆妃子們捂着嘴悄悄笑。皇後卻一臉凝重,盯着那邊的三人。
懿安一巴掌打翻了那茶杯,朱煙寒卻打破尴尬,尬笑道:“皇後招呼那些武官家眷進來,是為着安撫眷屬、籌措軍務,可惜皇嫂被身邊奸猾小人所迷惑,聽信讒言,誤以為皇後是在武官軍眷前鬥狠耍威風。都是一場誤會,誤會,說清了便無事了。”
懿安皇後卻不依:“橫豎如今哀家無權無勢,還不是在宮中讨生活,自然皇上皇後說什麽便是什麽了,哀家無從辯駁,皇上說無錯便無措罷。”
麗妃邊嗑瓜子邊小聲指點衆人:“這一招是以退為進,反正皇後根本無罪,也說不出個丁醜寅卯,太後便索性說就當皇後是對的,世人多是同情弱者,讓外人知道,不說她無理取鬧,卻說是皇後欺負弱小。”
“妙啊妙,好一朵盛世白蓮。”珍嫔撫掌大笑,故意将這句話說得大聲些,好叫殿內衆人聽見,懿安皇後擡起頭,憤恨的白了珍嫔一眼,珍嫔才不怕她呢,誰欺負她皇後姐姐,誰便是她敵人,她不管不顧,白了回去。
懿安捂着手帕,哭得更大聲了,朱煙寒皺了皺眉,說道:“既然皇嫂一意孤行,非說是皇後錯了,那我們便當時皇後錯了,皇嫂莫哭便是。”
此話既出,衆人皆驚,懿安皇後停住了哭泣,似喜非喜的盯着朱煙寒,寧妃舉着一個瓜子放在唇間,顧不上動作,珍嫔最先反應過來,“瓜子皮給我,瓜子皮給我”,跟衆人收集了剛才嗑完的瓜子皮,抓起一把就想扔朱煙寒。麗妃先将手中的帕子遞給皇後,搖了搖她的衣袖,擔憂的看着她,皇後無奈一笑,示意麗妃自己沒事,嘴唇卻煞白。
就聽得朱煙寒接着說:“我和皇後夫妻一體,她犯錯便是我犯錯,您要罰她,便是我受着,您想一想,要怎麽罰她,我自去領教便是。”
話音剛落,懿安的臉色煞白,嘴唇顫抖,她苦笑着說:“也罷,也罷,便是我僭越了,我還能責罰皇上不成?”
朱煙寒環視四周:“皇嫂一心為國,無有錯處,便有錯處也是周圍人伺候不周,挑唆着主子們不和,是這些奴才們的錯。”想起他剛接到小太監的報信,進了坤寧殿來解圍時看到皇後面色發白,便有些氣急了,我好容易将她養得有些安全感了,卻是你們來糟蹋的?氣急攻心,說話便有些恨:“來人吶,将太後身邊這些奸孽小人都帶去打二十大板,罰做苦役,另行挑選些個好的。”
皇上素來待下人和氣,自打上位以來便從未向後宮伺候的宮女太監們撒過火,在宮人中素來有口皆碑,很受敬重。卻沒想到今天忽而發作,要打要殺,下面的人不敢怠慢,忙将那些宮女太監撕扯下去。
懿安哭得泣不成聲,這回倒是真哭了,她哭到在地上,兩眼狠狠盯着皇後。朱煙寒蹲下來,隔斷她的視線,将皇後嚴嚴實實罩在自己的背影後面,用兩個人都能聽見的聲音說:“皇嫂,莫自欺欺人了,你并非是喜歡我,而是為着不喜歡別人跟你搶。”
皇後見狀,忙疏散衆人:“都散了吧。”
熙貴妃扶着懿安,不肯走,朱煙寒瞪她一眼,熙貴妃才不情不願的走了,朱煙寒又命令身邊的太監清場,只留自己和懿安,還有皇後三人說話。
衆妃子出了坤寧宮,寧妃招呼:“這是南洋船隊帶來的向日葵,我種了出來,比咱平日裏吃的西瓜子好嗑,今日裏大家嗑的是原味的,我宮裏還做了五香、綠茶、焦糖等風味,都極為好吃,今日裏天色還早,姐妹們若是得閑,都上我宮中嗑瓜子呀。”
衆妃自然齊齊呼好。見着這麽多漂亮姐姐都要去,小黃鳥樂得在寧妃肩膀上單腳跳。
珍嫔早就熟門熟路,毫不客氣挑了葡萄藤下最舒服那個躺椅,便開口講古:“今兒個我要講一個三角戀的武俠傳奇。”
衆妃嫔早就迫不及待,各自挑了個舒服的姿勢,磕着瓜子,吃着點心,聽珍嫔講起來。
珍嫔還沒開口講正文,先自己搖頭晃腦的唏噓:“要說這個故事啊……真是慘……慘啊……”
小黃鳥着急,飛到珍嫔肩膀上一啄一啄,似是在催促她。
珍嫔這才停止吊胃口,開始講正文:“這個故事,要講的是一代盜聖和六扇門女捕快以及華山派掌門人遺孀的愛恨情仇。”
“要說年少青衫單薄,滿城春柳招展,一位少年盜聖,豐神英姿,騎着白馬打馬踏花而過斜橋,橋邊店家林立,有無數賣笑女子看見少年,眼前一亮,紅袖揮舞,俱是招呼他,少年一笑算是回應,卻依舊打馬而去,不留痕跡,他便是江湖上新崛起的一代盜聖,六扇門頭號通緝犯——白玉湯!”
這個開頭起得好,雖是江湖人中所不齒的盜賊,但珍嫔講其描述成劫富濟貧、不與世俗同流合污的漫步江南春雨中的少年英雄。一下子就抓住了深宮女子熱愛自由的心理。于是衆人嗑着瓜子,一直聽她講下去。
珍嫔一路講下去,直講到:“……白玉湯想到自己鑄下大錯,被江湖人人喊打,到處仇家四伏,自己又功力全失,只餘一手葵花點穴手也只可自保,不可追擊,索性改個名字,還不及思索,他便脫口而出:“我叫白展堂。”,話音剛落,便是他自己也愣是一愣。”
珍嫔往嘴裏塞一口水果刨冰,接着點評:“要說這化名有什麽稀奇,白玉湯為何自己都一愣,大家聽我解釋。”她一腳踩在椅子上,模仿着白玉湯的語調,“我叫白展堂,白是白玉湯的白,展是展紅绫的展,堂是拜堂成親的堂。”
話音剛落,寧妃已經是兩眼淚汪汪,抽噎不已了。
熙貴妃雖然不喜歡這波人,但是今日裏過來本想刺探敵情,但聽故事講得有趣,忍不住也插嘴:“那白玉湯和展紅绫還能再見面嗎?”
珍嫔這才看見妃子裏坐了個異類,她立馬就不講了:“你幫着懿安那個妖後害我皇後姐姐,還配聽我的武俠傳奇?”,說罷,就噓她出去。
熙貴妃只好灰溜溜的溜走了。
珍嫔這才接着講下去,直講到白玉湯,不,如今已經是白展堂隐姓埋名,在一座客棧中打雜的欷歔故事,直到與客棧老板娘,風情萬種的佟掌櫃日久生情。卻不料無意中再次遇見展紅绫。
“媽呀蕩氣回腸!”主播阿秀聽得心向往之。
吳美人是個頭腦簡單的,她用大家都能聽到的聲音小聲說:“愛而不得,這不就是那誰和那誰嗎?”
李貴人好心推了她一把:“噓——天家秘聞,萬萬不可瞎說!”
何美人故作強調的朝着懿安皇後所住的慈寧殿努了努嘴:“別讓那位知道,要是被聽見,你多半要被打死。”
吳美人吓得捂住嘴巴:“我可沒說,純屬巧合。”
寧妃端一壺花茶打岔,招呼大家:“快快快,磕了半天瓜子了,來潤潤喉。”
宮牆那邊,熙貴妃攀爬在一個豎起的木梯子上,顧不得下來:“這白展堂,到底喜歡的是展紅绫,還是佟湘玉呢?”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大家問候,各位小天使們也要愛惜身體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