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砂鍋熱氣騰騰

待這砂鍋上了桌,卻見旁邊一個小牌子,用豪邁蒼勁的字體寫着:砂鍋三寶。

衆人望向那砂鍋三寶,只見那砂鍋煲是白淨的細瓷,冒着熱氣的湯也是乳白色的。砂鍋煲正中是錯落疊放的魚豆腐,金黃色的豆腐皮兒仿佛包不住這與豆腐的香,讓人在看到的那一剎那,就從那騰騰熱氣裏聞出了魚豆腐的香甜。魚豆腐周圍,肉紅色牛丸和乳白色魚丸點綴在乳色的湯間,圓潤誘人。此時本是冬日,寒氣襲人,衆人不免手冷腳冷,只看這炖得乳白養人的砂鍋一眼,便被勾住了心魂。偏這砂鍋上那點蔥綠,更是與這乳白淺色之中畫龍點睛,誘得人食欲大開,又不忍食之,仿佛一箸子下去,便破了那點美感。

衆人紛紛驚嘆羨慕,那挑了這個砂鍋三寶的,心滿意足的拿起箸子要吃,可是一嘗之下,卻是嘶哈一聲,好燙啊。衆人不由大笑,這砂鍋煲自然是燙的,大冷天吃着就是暖和!

一時之間,第二個砂鍋煲也端了上來,這個名字卻是叫秦氏砂鍋煲,是秦氏的獨家。衆人不禁伸長了脖子去看這秦氏獨家到底是個什麽。一見之下,卻是和之前的砂鍋三寶不同。那砂鍋三寶整體色調是炖得如火純青的乳白色,只有幾絲豆腐金邊兒和數點蔥綠來襯,頗有情致。而這個秦氏砂鍋煲,卻是讓人一看便直吞口水的香濃紅澄澄色。砂鍋裏各項炖過的菜品堆成一個小山頭,有炖得幾乎要化成土豆泥的金黃色土豆塊,有炒制後炖得軟糯的綠色扁豆,更有淺綠色的山筍,酥爛噴香的排骨肉,同樣熬得幾乎要化開的紅蘿蔔塊。這些菜品之上點綴了數點新鮮蔥綠,而砂鍋煲的四周,則是沿着鍋沿逐次插放了一圈兒的黃澄澄的粗糧餅。那餅子,一看便知道烙得焦黃,外脆裏軟的。一時有小孩子,便叫嚷着要去吃那烙餅,甚至有不聽話的都要伸手去抓了,大人便忙攔住了。

得了這秦氏砂鍋煲的分外開心,這一大鍋,好生實惠,樣樣俱全!這下子豈不是連其他菜都不用點,就吃個痛快了。衆人眼瞅着他嘗了一口那排骨肉,卻見他閉着眼睛那個舒爽啊,一口咽着,一邊連連贊嘆:我這一不小心,把個骨頭都嚼爛了吃下去了!香啊!

一旁輪到砂鍋的,紛紛越發期待了,而沒得的,都跑過去櫃臺,問明日的砂鍋還能訂嗎,若是明日的不能了,那後日的呢?這麽一下子,這一人飯莊的砂鍋竟然排到了數日之後了。

緊接着,其他砂鍋菜品也上了,有晶瑩剔透,軟糯香爛,被一層紅澄澄的濃郁調汁包裹着的砂鍋紅燒肉,有紅辣油亮讓人一望之下就忍不住流下口水的開胃辣子雞砂鍋這些菜品配色各有不同,砂鍋也各有特色,這其中最引人注意的,卻是一個純黑色細質砂鍋,裏面一眼望去,并不知道是什麽,只看到黑亮的軟綿,白色的鮮嫩,以及幾點蔥綠點綴。在場衆人吃了一輩子的飯,還不曾見過把黑白綠搭配得如此驚采絕豔的,不由湊近了去看,卻見那黑色的是炖得黑亮軟滑的黑木耳,白色的則是軟糯醇香的魚肉。

飯莊內,大家贊嘆連連,那些沒訂到的,不由很是後悔,有婦人埋怨自家男人的,也有小孩子哇哇哭着要吃砂鍋的。只是他們到底來晚了,如今只能站在一旁觀望了。

秦峥見此,便讓包姑去竈房取來了早已準備好的桂花糖蒸栗粉糕,道一聲抱歉,店小人多,只能每日供應這麽多。些許糕點,請各位嘗鮮,也就當賠罪了。

當下小孩子歡喜,婦人們也高興,白撿的便宜誰不愛啊!當下紛紛取了粟粉糕,香噴噴地吃着去了。

秦峥見一切就緒,便回了竈房忙碌。包姑在堂前招待客人,忙得裏裏外外不停腳,她雖然機靈,可是這麽多人這麽多菜色,難免有些忙亂,于是秦峥便留了托雷在後竈幫廚,卻讓路放偶爾前去幫着小包姑。

路放來到前堂,倒是很快吸引人大姑娘小娘子們的注意,大家紛紛看過去,有的很快便知道了這位就是當日一個板斧吓退秦家三兄弟的小夥計。

“聽說姓路,長得俊,就是模樣冷了點啊。”小娘子們這麽議論着,同時把路放和自家那位比較了下,頓時覺得自家男人實在寒碜。

“這路公子可曾婚配啊?”大姑娘們直接把路夥計路跑堂叫成了文雅的路公子,同時大膽打聽下。

“沒有呢,聽說剛從這裏搬出去的柳兒迷他迷得神魂颠倒。”又一個深知內情的提供情報。

這時候,旁邊幾個男人受不了了,輕拍了下桌子:“你們是來吃飯的,還是來看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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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娘子們不好意思說話了,大姑娘羞紅了臉,繼續偷偷看路放。

柳兒見此情景,有些耳熱,有心聽別人怎麽說路放,也想偷偷地看他幾眼。可是秦三嬸卻是氣哼哼地拉了柳兒離開,就連旁人要遞給她粟米糕,她都沒接。

衆人見秦三嬸那臉色,知道她必然是不高興了。

也是啊,自己霸占了這麽多年的宅子憑空沒了也就罷了,別人一拿回這宅子,便把買賣做得風聲水起,就她那見不得別人好的性子,能不氣嗎?

一時之間,衆人看着秦三嬸離開的背影便多了幾分幸災樂禍。

卻說這秦三嬸回到家,卻見家裏冷鍋冷竈的,三個兒媳婦都懶散散地在那裏,竟然沒個做飯的。她氣不打一出來,便指桑罵槐,先是罵窩裏的雞不下蛋,接着罵那貓兒狗兒只知道吃糧食不出力。別人家的狗給根骨頭就知道搖尾巴,你們呢,卻讓別人欺負到老娘我頭上。

她這當婆婆的在這裏罵,三個兒媳婦卻都不是省油的燈,特別是大媳婦,自從住到這老宅子裏,房間狹小老舊,土坯都幾乎要掉下來了,半夜睡覺都怕砸到臉上來,自然是對婆婆沒好氣。

當下秦三嬸在那裏罵,這幾個媳婦便白眼哼哼,便有三媳婦揮了揮帕子,道:“你們娘倆不是去人家飯莊了嗎?便是憑這都姓了秦,難不成他們開業還不請你們白吃一堆啊?怎地也不帶回來點雞啊魚的給我們也開開葷?”

二媳婦聽了,卻是想起那晚秦峥二人的砂鍋湯,那味道真叫一個好,便饞了,流了流口水道:“娘啊,您老什麽時候也給我們訂一桌席面,也好讓我們解解饞啊。這自從嫁到老秦家,吃得那都叫一個什麽啊!”

秦三嬸原本在外面就受了氣,此時聽了這個,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可是卻不好向三個兒媳婦再說什麽。只因三個兒子,屬三兒子性子最軟,于是便挑了這個軟柿子,指着大罵:“我一把屎一把尿,一個個把你們養得跟頭牛,這可真是白養了,如今讓你老娘受這窩囊氣,真是半點出息都沒有!”

這話說的,三個秦家兒郎都紅了臉。

老大氣不過,沖着地上呸了一口,道:“您老擎着吧,看這黃毛小子怎麽倒黴!”說着,便出去了。

秦三嬸以為他去找秦峥打架,又怕他打不過,急得在後面直跺腳,大罵着道:“給老娘回來!”

這秦老大卻不是找秦峥麻煩,而是去找另一個人了。

你道是誰,卻原來這十裏鋪有一個潑皮,叫陳有志的,年輕時仗了學過些拳腳功夫,做些保镖的買賣,給人押镖送貨掙點零花。後來及到大些,成了家有了娃,也不幹什麽正經買賣,就只收了些徒弟,在這十裏鋪裏,向各商戶收些地頭稅,說是保護各商戶不受往來人欺負的。

衆人有苦難言,要說以前沒他時,也不見得就被誰欺負了去,可是有了他,若是不交,倒要被欺負了去。

可是他要的也不多,不過是每家商戶一季給個三兩銀子,說起來若是不較這個真,倒也罷了,給就給。做買賣的,圖個安穩,圖個和氣生財,誰家也不缺了這幾兩銀子不是嗎。

這秦大郎和這位陳有志卻有些交情,兩個人都愛喝酒,一來二去成了酒肉好朋友。

當下這秦大郎找到了陳有志,如此這般一番,陳有志便拍了胸膛:這件事,包我身上了!

于是到了晌午過後,一人飯莊正熱火朝天,便忽然見到氈簾子被猛然踢開,三個穿了黑色短打布衫的壯漢走了進來,一排在屋子裏站開,抱着膀子,斜睨着小包姑:“丫頭,把你們當家的叫來!”

小包姑是知道這幾位的,沒想到秦哥哥這店剛開張,便遇到了他們,當下忙進了後廚叫來了秦峥。

秦峥正炒着菜,路放正燒着火。秦峥聽到這個消息,不緊不慢地把新出鍋的菜盛到盤子裏,還慢條斯理地在盤子上灑了一點蔥絲做點綴,煞是好看。

秦老爹一輩子對菜的追求,不光是好吃,還要好看,秦峥也便有了這個脾性。

待擺弄完這盤菜,秦峥又往鍋裏潑了一瓢子水,正好做個嗆湯面等下自己吃。

小包姑見此,都急得跺腳了:“秦哥哥,你再不去,他們砸了桌子怎麽辦呢!”

秦峥淡道:“若是砸了,賠就是了。”

小包姑聽了,幾乎想哭:“我知道路哥哥有兩下子,托雷大哥也不是好欺負的,但是他們人手多啊!”

秦峥拿過布巾擦了擦手,這才道:“走,且去看看。”

路放聽了,也默默地将一根粗柴棍扔進了竈洞,讓它且燒着,自己拍拍手也跟着出去了。

托雷見了這個,知道是熱鬧,哪裏能少了他,忙也跟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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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了外間,秦峥掃了那三個人一眼,便道:“幾位是找我秦峥?”

這時候,來這裏吃飯的客人因都是本鎮的,知道這三個人是陳有志的手下,明白秦峥怕是要吃虧,可是他們也都不敢出頭,便只悶頭裝吃飯,其實眼睛偷偷地瞟着這邊。

這三個壯漢,打頭的那個,上下掃了秦峥一番,最後不屑地哈哈大笑起來:“便是這小子,大哥竟然要我們三個來,真是小看了我們哥三兒了。”

托雷聽了這個,搓搓手,就開始手癢了。

三個壯漢嘻哈笑着,上前道:“今日我們哥兒三個看你不過是個嘴上沒毛的小子,也不多為難你,先拿來十兩銀子孝敬我們喝酒!”

十兩銀子?身後的小包姑連連咂舌,未免也太獅子大張口了吧?

旁邊食客是知道行情的,分明是一年三兩銀子,怎麽忽然變成了十兩?這分明是欺負人啊!

秦峥聞言,卻是笑了,道:“若是不交,又如何?”

壯漢中打頭的那個,上前一腳便将大腳踩到了桌子上,頓時,那桌的客人吓得忙後退,桌上的湯也灑出來一些。

壯漢高聲道:“若是不交,你這生意,便別想做了!”

秦峥眸中露出不耐,轉身便回竈房去,臨走扔下一句:“托雷,你來吧!”不過是個地痞雜碎罷了,當年她和爹在敦陽開食店,什麽樣的人物不曾見識過。那時候還沒有路放和托雷呢,她也不曾被人欺負了去。

路放只掃了那三人一眼,就不曾看他們了。此時見秦峥要回去竈房,便也跟着回去了。

托雷搓了搓手,嘿嘿笑了下,高嚷着道:“爺正好手癢,讓你們看看爺的手段!”

說着這話時,只聽到噼裏啪啦一番響。

衆人看得目瞪口呆。

半響過後,三個壯漢,灰頭土臉,被猶如麻袋一般扔出了一人飯莊。

于是一日之間,一人飯莊名震十裏鋪。

因了那麽好吃的砂鍋煲,也因了那麽霸氣的夥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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