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自從秦峥開始為高璋做羹肴之後,從此便一日不曾停歇,每日裏必要親手為高璋準備一日三餐,每一餐都是親力親為,精心挑選食材,親手烹制。這消息傳出,也有高璋手下大将知道了這事,便嚷着要來蹭飯。他們自從喝過秦峥的排骨湯後,便再也不能忘記,只一心記挂着那味道。
高璋很是得意,大部分時候是要吃獨食,不舍的與他們分享的。但是有時候他将這些屬下招來寝殿中議事,這議事完了,便要用膳,于是他會格外施恩讓他們也吃上秦峥做的飯菜。這群人每每都吃得杯盤幹淨,一點不剩。
這樣日子久了,高璋屬下一幹人等對秦峥是格外看重,紛紛起哄高璋早日娶了秦峥,高璋卻是望着秦峥但笑不語。這群人中,自然也有持反對态度的,那便是副将多湖,以及高璋的王弟高登。
多湖是根本不曾信任過秦峥,他時常将張截叫來一番盤問,只可惜未曾發現任何蛛絲馬跡,只得命他越發好生監視秦峥。而高登呢,則是摸着下巴喝着唇齒留香的羹湯,不住眼地盯着秦峥瞧。
秦峥暗自冷笑,等到大家退去時,對高璋道:“我看高登對我不安好心。”
高璋道:“他敢!”聲音雖然淡,卻是不怒而威,眸中便浮現陰沉沉的色彩。
秦峥也不是要他信,只是鋪墊一下而已,當下略過不提,随口問起道:“今日我聽你們提起秦峥,這個人抓到了沒?”
高璋聞言,頓時皺眉:“這群人真是無用,至今連個消息都沒有。”
秦峥聳肩:“或許不過是個路放何笑等的舊人罷了,也不是什麽了不起的人物。”
高璋卻搖頭,面色布滿了疑慮:“不,這個人必定非同小可,竟然使得何笑和路放都在尋找。”
秦峥挑挑眉:“那倒是,看來還是應該尋人。”
高璋一邊翻看着各路軍報與信函,一邊道:“雖然不曾抓到人,不過到底是知道一些線索了。”
啊?什麽線索?
高璋皺眉,拿起筆來批閱着什麽:“據說這個秦峥也是個廚子,往日裏總是背着一個包袱,包袱裏裝着一個砂鍋。”
秦峥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聽着,倒是和我是同行呢。”
高璋點頭:“嗯,是。不過那個秦峥是個男子,聽聞生的一般。”秦峥,這麽一個峥嵘的名字,怎麽也該是個男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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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峥皺眉:“這個人和路放還是好友?”
高璋放下手中筆,道:“是。”
秦峥開始想了:“路放這個人,聽聞也是有些本事的,若是讓他勢力大起來,怕是一個麻煩。你為何不先趁着他如今羽翼未豐将他打壓了下去?”
高璋聞言,卻是哈哈大笑,起身捏了捏秦峥的臉頰,道:“這你就不懂了。”
秦峥低哼一聲,躲開他的手:“我怎麽不懂了?”
高璋停下笑來,意味深長地道:“你以為,憑着我高璋手下千軍萬馬,怎地如今還未曾徹底滅了大炎?”
秦峥茫然搖頭。
高璋慨然負手而立,望着窗棂外沉沉月色:“所謂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若是我這麽快打殺了路放,那這偌大的大炎土地上,還有誰人是我高璋對手?又有哪個能成為我南蠻王上的心頭患?”
秦峥倒真是未曾想過這個,不由低頭默然。
高璋轉首,道:“更何況,路放這個人實在是五百年難得一見的将才,堪為我高璋之對手。這樣的人,若是早早地将他掐死在萌芽之時,那以後,我高璋豈不是太過孤單。”他話音說到最後,卻是語氣轉為低沉落寞。
秦峥皺眉道:“當日鬼斧山一戰,世人只道你為大炎衆軍聯盟氣勢吓到從而受了蒙蔽,膽怯退戰,可是誰人知道,你竟有如此深謀遠慮。”
高璋卻猛道:“有一個人,總是知道的,那便是路放本人。”
這個人,因為知道了這個,才有恃無恐吧,所以才親手布下了這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的局,而他也只好順勢鑽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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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又過了月餘,高璋所提到的慶功宴卻是一直未曾舉辦,卻原來他如今忽然派了高登和多湖前去密陽攻打大炎皇帝。多湖和高登卻也無意将皇上趕盡殺絕,只是戲弄貓兒一般,左一下右一下,将個密陽城圍起來,一會兒退一會兒進的,弄得皇上一頭霧水摸不着頭腦。于是這皇帝發出诏書昭告天下,請求各路将軍增援,可是各路将軍卻仿佛沒聽到了一般,齊齊不曾動彈,便是有派人去的,或者殘兵老将支應而已,或者去了那裏遠遠駐紮在外觀望,一時之間,大炎皇帝叫苦不疊。
而與此同時,坐鎮都城敦陽宮中的高璋身體卻是偶有不适。他是練武之人,雖受了那箭傷,可是後來拖延了那麽些時日,到底是痊愈了。他平日裏身體強健,從未有過什麽毛病,如今倒是時有傷風。秦峥見此,頗為心疼,認為一切都是因為他太過忙碌之故。高璋也沒多想,便每日裏越發起早來練武,強健身體。秦峥便也越發的炖了補湯給高璋喝,高璋喝了幾日,仿佛好了,感嘆秦峥到底是對自己有心,又提起南蠻王已經答應他和秦峥婚事的事兒,只等這邊事情一了,便回去南蠻成親。
秦峥忙着越發炖補湯,可是望着高璋額間的暗淡之色,她明白,高璋的身體底子從此是不行了。上次箭傷,她多做手腳,雖最後傷好,可是卻大傷元氣。要知道這越是平日身體強健之人,一旦身體不适,那便是猶如長堤潰塌一般,下場不可收拾。
就在秦峥每日忙碌燒火的時候,高璋卻忽然告訴她一個消息。
“還記得那個秦峥嗎,抓着了。”高璋咳嗽着,不經意地說起這事兒。
秦峥頓時詫異地皺起了眉頭,幸好高璋背着她不曾看到,當下她用着平靜的語氣道:“抓住了?人在哪兒?”說着時,便為高璋遞上了一盞茶水。
高璋放下手中案卷,一邊品茶一邊道:“就在天牢裏關着,我正命嚴嵩審訊此人。”嚴嵩同為大炎人,頗為懂得大炎各般酷刑,用他來審,最是妙了。
秦峥不動聲色地道:“這秦峥到底是什麽人啊?”
高璋聽了,卻是笑了,道:“我也不知道,等着問問嚴嵩吧。”
秦峥借機道:“既然他也是廚子,和我是同行,我倒是有了幾分好奇,不如我們就去看看,如何?正巧我這在宮中憋悶難受。”
高璋想想也是,道:“好,既如此,用過午膳,我便和你同去。”
當下兩個人便随意閑聊,好不容易到了午膳時間,用過了之後,便騎馬前去天牢。
天牢老外把守着南蠻軍,防守得猶如鐵桶一般,高璋牽了秦峥的手穿過長長的石廊,越往裏走去越是陰暗,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終于看到一個臺階,拾階而下,卻見裏面那才是真正的陰暗潮濕,石縫裏甚至布滿了青苔,空氣中帶着一股發黴的潮濕,摻雜着血腥的味道。
秦峥步入這牢房時,便見那牢房裏牆上挂着一個人,四肢都用鐵鏈和鐵栓禁锢在牆上,身上只穿了一條褲子,卻已經是血染了個半紅,胸膛上都是各色傷痕,有鞭痕有烙印,臉上也是毫無血色。頭發披散下來,混着汗水和血黏在他傷痕累累的肩頭。
雖然這人已經被折磨成如此模樣,可是秦峥卻還是一眼認出,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單言。
秦峥望了眼高璋:“這是個廚子?”
高璋原本也沒想到不過半日功夫,人怎麽就打成這樣,這也就罷了,偏偏這個狼狽的樣子還被秦峥看到,當下他淡淡掃了眼一旁的嚴嵩,嚴嵩頓時心裏忐忑起來,低下了頭。
高璋只好道:“想來應該是個廚子,他身上也确實是背着一個砂鍋的。”
秦峥高高挑起眉來:“什麽砂鍋,拿來我看。”
嚴嵩以為自己又是哪裏讓高璋不滿了,正低下頭反思,此時聽到秦峥說這個,忙要讨好,便趕緊命人取來了砂鍋。
秦峥拿在手裏,仔細地端詳,最後終于點頭道:“真是一口好鍋。此鍋想來并不是出自常人之手,而是昔日大師歐陽自在親手鑄下吧,若是用此鍋煲湯,味道應是極好的。”
高璋見此,便道:“你既喜歡,收着便是。”
秦峥擡眼,頗有些不敢置信的樣子:“真的嗎?”
高璋點頭:“自然是的。你要什麽,我什麽時候不允過。”
秦峥面上現出歡喜,謝過了高璋。
而就在這時候,那個昏死過去的單言卻忽然睜開了眸子,勉力望着秦峥方向看過來。
兩個人四目有片刻的相對,不過很快都各自移開。
單言又重新無力地低下了頭。
高璋卻是不打算讓秦峥繼續呆在這裏了,畢竟面對着那麽一個半赤着身子遍體鱗傷的人,秦峥顯然也沒心情探讨下煲湯之道,于是便要帶着秦峥離開。
秦峥無奈,只好抱着那個砂鍋,跟着離開。
當日晚上,她便沒再提這單言,只對着砂鍋進行研究。高璋見她喜歡這個,倒很是滿意,又道:“等早日從這人口中得了消息,便放他出來陪你玩。”
秦峥想起得了消息用的手段,不寒而栗,搖頭道:“罷了,那人我也沒什麽興趣。”
她心裏卻是想到了慕容楠,她是不是可以設法讓慕容楠去當幫手來救單言呢?
第二日,她便打算去泗水街的旺家酒樓,設法聯系上慕容楠,不過剛過菜市口,便聽的那邊傳來鑼鼓之聲,很是熱鬧,又聽人提起什麽抓了一個秦峥挂在那裏,便只好趕緊去看看。到了那裏才發現,果然,單言被吊在菜市口正中央,如同一個布袋一般。
秦峥不由握拳,感情這嚴嵩逼供不成,竟然要等着人來救單言,然後來人自投羅網?
秦峥深深吸了一口氣,放棄了聯系慕容楠,轉首回宮去了。
回到宮中,卻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高登和多湖竟然班師回了都城,高璋要舉辦宴席來為他們接風。
高登見了秦峥後,眸子裏神色不定,忽然笑了下道:“沒想到不過月餘,我家六王兄便虧空了身子,這果然是紅顏禍水啊。”
多湖聞言,從旁呸了一聲,道:“什麽紅顏禍水,她算哪門子紅顏!”就長得那副模樣,連他家夫人一半都不如吧。
高璋聽聞這兩個人的話,眸中流露出不悅,立馬逐客道:“給我出去。”
高登望了眼秦峥,別有深意,多湖卻是看都不看秦峥一眼。
待到兩個人出去,高璋便鼓掌,片刻功夫,幾個宮女魚貫而入,送來了一個托盤,上面卻是衣裙釵環等物:“這是禦用裁縫特意為你量身定做的,你試試,看看是否喜歡,明日裏的大宴便穿上吧。”
秦峥點頭,徑自進了更衣室換上衣服,又在宮女的服侍下戴上了那些繁瑣物事。
待到秦峥從內室走出時,高璋雙眸頓時迸射出炙熱亮色。
此時的秦峥,身着束腰的金絲纏枝玫瑰的素色席地長裙,裙擺用銀色的閃線繡着纏枝的曼陀羅花,裙領處是兩條雪色織錦細帶交叉挂頸的樣式,這麽一襲長裙,将她身形襯得高挑宜人。此時宮人為她挽了堕馬髻,因着這挽起的發髻,優美修長的頸便露在人前,襯出幾分高貴明豔。
她這張臉,偏生又是眉眼分明,鼻聳如山,此時只稍做修飾,淡妝一抹,便是如高山流水一般清麗瑰美。她行動間,無絲毫女兒氣息,卻并不顯的粗魯,反而自有一派大氣清邁之感。
高璋眸子越發熾熱,口中低低喃道:“當日我高璋何等慧眼,竟挖出你這般珠玉。”
秦峥對着銅鏡看了看,卻是不解,擰眉道:“你到底看些什麽?”
高璋不答,只挽起她手裏,低聲道:“世間女子,唯有阿諾堪配我高璋。今生今世,我若得你為後,再不做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