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02】

魔界, 木馬殿。

牆角的沉香桌上, 一鼎香爐散着縷縷奇香。

魔尊浮樓披頭散發坐在一張小巧的水玉床榻前, 腳邊卧着一頭純白的獅子,獅身上閃着青幽幽的細碎閃電, 獅子見主人怔楞了許久,偏頭蹭了蹭主人的手,又低低嗷了一聲。

浮樓回過神來,擡手摸了摸獅子的頭, 任由夾雜了幾縷青紫色的發絲垂下遮了半張臉,“你也想你的主人了對吧。”

獅子又低低咆哮一聲,似是回應。

“想有什麽用呢?”他低沉的嗓音裏帶了些無奈和自嘲,這時,殿外守門卒報, 魔界四大長老求見。

浮樓只專心摩挲獅子, 懶懶的嗓音回:“木馬殿不許擅自入內,四位長老來此何事?”

殿外四大長老将頭上披的白色鬥帽摘掉,一同跪地道:“我等擅闖木馬殿,望魔尊恕罪。”

魔杖舉在眉心,大長老無鏡請罪道:“魔尊自人界歸來一直将自己關在木馬殿, 我等屢次求而不見這才鬥膽前來求見尊顏。昨日, 我等發現上古天象盤有異動,盤上白霧橫生, 神星閃爍不停, 此乃六合大動之兆, 恐上古十二神器将一一現世,我等不敢怠慢,故前來禀報。”

“知道了,下去領罰吧。”

四位長老面面相觑一番,垂手道是。

上古天象盤十萬年了不曾有異動,近日神星閃耀,神器現世,六界定會發生翻天覆地之變,這屆魔尊法力神鬼莫測,乃魔界史上最強尊者,平日裏,從未将天界衆仙尊放在眼裏,更是找準機會直接叫板無虛裏的神尊,這讓外界很看得起他們魔界。如此看來,浮樓魔尊最能帶領魔界衆生走向六界巅峰,可眼下浮樓聽了如此震撼的消息竟無甚在意,四位長老不知魔尊到底存的何種心思,他們亦無從揣測,只覆上鬥帽轉身離開。

“無論是何消息,四位長老未有本尊之命不可再到木馬殿叨擾,否則休怪本尊賜死。”

聽似平淡無波的聲音偏偏含了縷滲骨的寒涼,四位長老心頭一顫,忙趕去魔戒林領罰。

殿內,浮樓姿勢未動,揉了揉獅子的頭,“那幾個老頭子越發沒規矩,若以後見了給他們點教訓,小偶生前就不待見他們幾個,她不說我也知道。”

獅子呲了呲牙,渾身青幽幽的閃電亮了亮,似乎很贊同。

浮樓的臉始終半隐在長發後,窗外魔界紅月虛虛照入,殿內一切似覆了層紅紗,看不真切。

“仙狗們要忙了。”他低低道。

——

秋暮重回新安城時,城內已恢複往日繁榮,古元街依舊熙熙攘攘。

錦萃軒的封條揭了,東家換了,門口排着一隊買點心的顧客,唯有青廬藥堂還是那副死氣沉沉的模樣。

門口的雜物雖被清理幹淨,門窗亦修葺好,可門扉緊掩,似乎還未重新開業。

朏朏迫不及待從秋暮肩膀上跳下去,一溜煙跑去撞開青廬藥堂的門,秋暮還在對街就聽到對門傳來肥球火急火燎的嗓音,“小郎中你還活着吧,我老大偷竊成功來救你了。”

秋暮進門後,朏朏正挂在小郎中的脖子上晃啊晃的。

那郎中,氣色還可以。

手中的荷葉遞過去,小郎中并未接,而是直盯着她的臉看。

“我臉上有什麽?”秋暮下意識的摸了下臉蛋。

小郎中靠近,笑笑,“有。”探手過去,“我幫你擦掉。”

微涼指腹在她臉上輕輕摩挲了好一陣,無意間,秋暮瞥見對方眼中的隐隐促狹,才知被耍,掌心幻出一條鞭子直接抽過去。

小郎中反手一拽,握上鞭子,“你臉上真有字,方被我擦掉。”

“胡說。”若是有字,這一路行來,大街上的人早就對她指指點點,何況一直挂在她身上的肥爺也沒提醒她。

這郎中太不講究了,她頂着壓力無視節操偷盜荷葉為他續命,而他一上來就調戲她,那荷葉秋暮有點不想給了。

剛要将荷葉收回乾坤袋子,小郎中又道:“你倆上寫有兩個字,旁人看不到我卻看到了。”

秋暮愣住,“什麽字?”

“春心。”

“……什麽?”

“你對千訣神尊動了春心,我沒說錯吧。”小郎中面上帶笑,柔如三月春風。

“……胡說,沒有的事,你從哪裏看出的?”秋暮确實有點心虛,從千訣對她的态度,她每每面對千訣時不受控制的莫名情愫,還有無虛裏那些能看破人心思的雲霧,甚至連眼前這個不算熟悉的小郎中也這樣說,她不禁懷疑自己。

對方卻不再回答,趁機奪過那片荷葉,“姑娘果然是個中諾之人,這禮物在下收了。”

秋暮打算将荷葉搶回來,眨眼間那荷葉便消失于小郎中手心,不知被他藏去了哪兒。

“你為何說我對千訣神尊動了春心?”她又不甘心的再問一遍。

“很簡單。”小郎中解釋,“凡是曾将某人放在心上的人便不難看出你的心思,這叫感同身受,想來你之前從未喜歡過一個人,所以面上的表情才這麽明顯。”他探身靠近她的臉,柔聲說:“眉眼裏全是隐忍而暧昧的笑意,憋着很辛苦吧。”

“……你能看得出來說明你心裏也有一個人吧,但看你孤身一人又不像是成了家的,心上人被別人拐跑了吧。”秋暮頗毒蛇的反唇相譏。

小郎中再湊近她一些,“我的心上人呀,一時被鬼迷了心竅,待她發現我的好便再也不會想旁的人。”

對方的呼吸噴到她臉上,又蘇又暖,卻不适,秋暮後退兩步,面上不悅,“這話應向你心上人說去,向我說做什麽。”

小郎中再将頭垂下些,聲音放得極其輕柔,“因我的心上人就是你呀。”

……這郎中真是莫名其妙,一言不合就亂表白。

秋暮想把對方踹遠點,竟擡不起腳來,雙腳像是被什麽無形的東西緊緊吸住,動彈不得。

小郎中摸摸她的頭,“你這副乖巧的模樣直讓人看得心底癢癢的,不躲不拒的态度,可是喜歡聽我說這些?”

秋暮想一巴掌呼死他,手掌剛觸碰到對方的臉又僵住,五指竟在瞬間動彈不得。

小郎中笑盈盈的将自己的臉貼在對方掌心,一臉的幸福感。

秋暮氣得想噴血,“你這混蛋對我做了什麽?”

“分明是你在對我做什麽。”小郎中露個純情的微笑。

秋暮雙眼要噴出火來,使出全力欲沖破手腳間的那股莫名束縛,倏然那股力道瞬間消失,彼時她正用力,猝不及防撲到對方懷中。

面對突來的狂熱擁抱,小郎中一手摟住她的腰,扶穩當後,笑,“你的小寵物還在旁邊看着呢,你這樣熱情不大好吧。”

秋暮還未開口,一直默默旁觀的朏朏再按捺不住嗖得跳上她肩頭,“老大,看不出來你是一個如此主動的女人,朏朏覺得小郎中不錯,跟你挺配的。”扭頭望一眼小郎中,“要不小爺我先回避一下,免得妨礙你們洞房。

秋暮一掌将肩頭的胖球拍到牆上,緊接着掌心騰出一團火球直甩到小郎中身上。

火球被小郎中接在掌心,他蜷縮起手指,火球瞬間熄滅,“竟發這麽大的火氣,要不要我為你開一貼祛除肝火的藥方。”

“你究竟是誰?”秋暮心中警鈴大作,她飲了無虛的天水,法術已全數恢複,對方深中魔毒竟能無聲無息束縛她四肢且接得住她的幽冥心火,難道他根本沒有中毒。

小郎中不曾回答,轉身走去垂着簾子的內室,“我要換藥了,倘若你不介意可進來幫我。”

故弄玄虛!秋暮原地握拳緩了一陣,又咬牙跑去挑開那道簾子。

簾子方掀開,她一愣,趕忙轉過身。

怎麽對方還真的換藥啊,上半身脫得精光……那隽美的臉蛋下竟藏着那樣一副讓人浮想聯翩的好身材。然,他後背上的傷口依然醒目,看來受傷是真的。

“你……你爹呢?”慌亂中她轉移話題道。

“哦,死了,埋了。”

……真的是親爹?這語氣裏完全聽不出一絲喪親的傷悲,她不打算再跟這身份成謎的小郎中糾纏,不管對方是何身份,之前他救過她,她也取來無虛的荷葉送給對方,算是兩清了。

她拎起牆角被摔的眼冒金星肥球推門而出。

只聽身後傳來小郎中缥缈的聲音,“多謝姑娘的荷葉,待日後我養好了傷再好好報答姑娘。”

阿彌陀佛,無量天尊,滾遠點吧。

秋暮心底哼哼着走遠。

簾子後,小郎中後背上那道觸目驚心的傷口瞬間消失,他慢條斯理穿好衣服,掌心幻出那張荷葉,喃喃自語,“真好騙。”

——

秋暮返回幽冥當鋪前,先去拜訪了三生。

撥拉開幾朵礙眼的冥花,她剛擡起腳,三生石流光一閃,及時幻出人身,“別踹,我在家。”

秋暮收回腳,拎起肩膀上睡得口水潺潺的肥爺,“這寵物幫我養幾日,你知道的幽冥當鋪不是那麽好進的,這胖子綽號肥爺,不挑食,脾氣也還行不會給你造成過重的負擔。”

三生的手指還沒碰觸到朏朏,瞬間清醒的肥爺哭着鼻子撲回秋暮的肩膀,摟着主人的脖子不撒手,“事到如今你還想着抛棄我,你忘了你曾發過的誓言了麽嗚嗚嗚嗚嗚嗚嗚……”

肥爺哭得超兇,引來忘川河邊的幾只鬼前來湊熱鬧,有兩個纏綿的小鬼對她指指點點,像是再責備一個負心之人。

秋暮捏住肥爺的嘴,“沒有抛棄你,只是寄養,三生溫柔,天天給你燒雞腿吃。”

“不要,只要能跟着老大,沒有雞腿我也認。”為表決心,它使出吃奶的盡頭摟住主人的脖子。

秋暮暗暗翻個白眼,快勒死她了。

這胖子不見棺材不落淚,她對着三生做個告別手勢,轉身飛向忘川河。

肥爺瞬間樂了,其實老大是個心軟的主子,見不得它的眼淚。

實則秋暮不想跟肥爺講道理,因它根本不懂什麽叫道理,死纏爛打天下第一,臉皮厚的舉世無雙。幹脆帶着它去當鋪吧,反正中途無淚會現身攔住它的,到時候是選擇被無淚嚼嚼吞了還是返回去找那塊石頭蹭飯,讓它自己選擇。

正飛着,身後傳來三生的呼喊聲。

她停在半空,轉回頭,只見三生腳尖點水,風流倜傥地停在她身旁。

“走的這麽急,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你一個秘密。”三生摸了摸肥爺的一頭軟毛才道。

“什麽秘密?”

“你有姻緣了。”

“……”秋暮有種青天白日被雷劈的感覺,剛有臉幾天,姻緣就來了,還被刻在了三生石上。

要知道能出現在三生石的緣分那可不是一般的緣分,不是天定的好姻緣就是命中注定的大仇大怨大執念,非要糾纏個三生三世起步。

“……誰……誰呀?”她心驚膽戰地問。

“不妨告訴你,浮樓。”

秋暮渾身一軟,咕咚一聲直接掉忘川河裏,狗刨了兩下才浮上來,頂着濕淋淋的腦袋,“你說誰?那名字你有種再說一遍。”

“浮樓。”三生飄在水面上俯身望着她,眼裏藏着愧疚同情還有點別有深意的笑,他清晰的再道一句,“恭喜恭喜,喜得姻緣,魔尊浮樓,你未來的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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