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冒犯了

裴崇遠一語中的。

雖然蔣息一直标榜自己當初愛得多濃烈,但回頭看過去,他确實極少在那份愛裏覺得安心。

那些患得患失,是最好的佐證。

當然,這其中一部分原因是他寄托愛意的人讓他覺得握不住,另一部分原因還是在自己。

他抽着煙,琢磨着裴崇遠的這句話。

“你認真想過我們之間的問題嗎?”裴崇遠問,“我們當初互相吸引的原因,和分開的原因。想過嗎?”

“有話就直說吧。”

裴崇遠看着他笑了笑,抽了口煙。

“不說了,你并不需要我給你上課,我也沒有那個資格。”裴崇遠說,“我只是想說,你覺得咱們之間,翻篇了也好,沒翻篇也好,我都回來了。”

他把手伸出車窗,彈了彈煙灰。

“以前咱們那種相處方式,它從根本上就是錯的。”裴崇遠說,“你長大了,不需要我了,也不想要我了,但問題是,我還想要你。”

他轉過來看蔣息:“雖然這麽多年過去了,但你應該還是了解我的,我想要你。”

蔣息嗤笑了一下。

“笑吧,笑我也得說。”裴崇遠靠在椅背上,用力抽了口煙,“這三年我為了打官司,房子賣了,車也賣了,雖說最後被宣判無罪釋放,但時間也确實耗進去了。跟你一比,我現在真是活得太失敗了。”

蔣息扭頭看向窗外,手搭在車窗,盯着燃燒的煙看。

“沒有了事業,沒有了財産,唯一惦記着的人也對我愛答不理的,”裴崇遠笑笑,“這要是別人,可能再不會來找你,覺得沒勁,沒臉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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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叼着煙,伸過手,突然捏住蔣息的下巴強迫對方看他。

“但是,我不是別人。”裴崇遠看着他,兩人對視着,“你裴哥就算什麽都沒有了,也不怕,給我點時間,什麽都能找回來。”

蔣息皺着眉看他,卻沒掙紮。

裴崇遠說完,放開手,輕輕給他揉了揉被捏紅了的下巴,笑着說:“謝謝你給我面子,沒甩開。”

他手指夾着煙,另一只手打開了車門。

“改天見吧,”裴崇遠說,“知道你不願意看見我,但是有些事兒你躲不過,有的人也一樣。”

他一條腿邁出去,遲疑了一下,突然轉身,在發呆的蔣息嘴唇留下了一個輕輕的吻。

“不好意思,冒犯了。”裴崇遠親完他,轉身下車了。

蔣息夾着煙的手還搭在車窗外,被吻的一瞬間,手指一抖,煙掉了。

燃燒着的煙掉在了雪地上,火跟雪,打了一架。

他看着裴崇遠走出停車場,站在路邊,那背影讓他覺得熟悉又陌生。

這人怎麽能那麽自信?

他哪兒來的自信?

蔣息一直坐着沒動,直到裴崇遠坐上了出租車,走遠了。

他下車,撿起掉在地上的煙頭。

冷風呼嘯,但系着圍巾,再狡猾的風也鑽不進他的衣領。

自從那天在墓地遇見裴崇遠之後,蔣息總是會不自覺的想起那個人。

沒別的原因,只是好奇,那人怎麽就那麽肯定,失去的還能再來。

他并不想看見落魄的裴崇遠,哪怕曾經無比怨恨對方,可時間一久,冷靜之後,愛與恨都分得清,也能理智地去捋順自己的情感了。

這段感情的失敗,并不是一個人的錯。

但他确實不打算回頭。

上午遛完尾巴,簡單吃了午飯,蔣息開車去了酒吧。

蔣息到店裏的時候才一點多,離營業時間還早得很,結果剛停好車就看見裴崇遠站在路邊打電話。

他解開安全帶,沒急着下車,而是坐在那裏看着那人,捉摸不透這家夥這個時間來是為什麽。

裴崇遠這一通電話打了好一陣子,挂斷之後,扭頭就看見了停在不遠處的蔣息。

他來過不止一次,明裏暗裏的,甚至已經記住了蔣息平時停車的位置。

一人站在外面,一人坐在車裏,七年前的那個晚上,他們角色互換。

裴崇遠轉過來看着他,幾天沒見,氣色比之前碰面時好了不少。

蔣息又想起裴崇遠那天自信滿滿地對他說的那些話,他竟然有些期待這人後面會做些什麽。

就像是寂寞久了的将軍渴望去戰場殺敵,蔣息的生活平靜了這麽久,既然敵軍來了,他也摩拳擦掌,想過過招了。

他看着外面望着他的人,眼裏湧起的不是當年的愛意,而是準備将敵人一擊斃命的興奮。

一開始蔣息還沒意識到這個問題,直到他一擡眼,掃到了後視鏡裏的自己。

他跟自己對視,然後皺起了眉。

原來,所有的和解都是假象,他還是沒放下。

蔣息下了車,手裏拿着裴崇遠那天系在他脖子上的圍巾。

他一言不發地走過去,路過對方時,目不斜視,把圍巾丢給了那個人。

然後,像是從沒認識過一樣,擦肩過去,開門進屋。

裴崇遠手裏攥着還帶着熱氣的圍巾,笑了笑,轉身就跟了過去。

蔣息沒理他,進去之後直接去衣櫃旁脫了大衣挂起來。

秦頌在掃地,見裴崇遠推門進來,習慣性地說:“先生不好意思,我們晚上六點才營業。”

他說完,擡頭看過去,越看越覺得這人眼熟。

“哎?”秦頌想了好半天,然後恍然大悟似的,“你好久沒來了!”

秦頌還記得裴崇遠,那個總來看他們息哥的人。

“我差點兒沒認出來!”秦頌說,“大哥你變樣了啊!”

裴崇遠站在門口對他笑了笑:“是麽。”

秦頌也笑:“是,不過,雖然你是熟客,我們也得六點營業。”

蔣息關上衣櫃,掃了一眼門口,理都沒理那兩人,上樓去了。

裴崇遠看着他走開,沒強行跟上去,而是把手裏的圍巾給了秦頌說:“這是你們老板的,你轉交一下吧。”

秦頌呆愣愣地接過圍巾,聽見裴崇遠說:“我六點再來。”

裴崇遠走了,秦頌回頭喊:“息哥,你圍巾!”

蔣息在二樓端着杯子喝飲料,靠窗的位置一低頭就能看見外面的街道。

他看着裴崇遠過了馬路,朝着斜對面的一條巷子走去。

他喝完飲料才下樓,秦頌說:“你圍巾我給你挂好了。”

“我圍巾?”

“嗯,剛才那大哥給你送來的,不過我沒見你戴過啊。”

蔣息心裏清楚了個大概,放下杯子,笑了笑。

他是笑裴崇遠不長進,這麽多年了,還是那些套路。

晚上六點,2008準時營業,裴崇遠在六點零五分推開了門。

蔣息正站在吧臺調酒,擡眼看了看他,沒說話。

“有什麽老板的特調嗎?”

蔣息眼皮都不擡地回答:“有,不過不好喝。”

“沒關系,我要一杯。”

“一千塊一杯。”蔣息笑,“你還要嗎?”

裴崇遠看着他那明顯惡作劇的笑,無奈地聳聳肩:“窮人,喝不起。”

秦頌去樓上給顧客送完酒水,下來的時候看見裴崇遠,笑了:“大哥你很準時嘛!”

“還好。”裴崇遠問,“有什麽價格公道的酒?給我來一杯。”

“價格公道?我們家價格一直都很公道。”

“不能啊,”裴崇遠說,“一千塊錢一杯的特飲,你管這叫公道?”

秦頌愣了一下,然後看了看他老板。

“嘿嘿,家家都得有點兒保留節目麽,”秦頌說,“我給你調,我調的便宜。”

蔣息聽着兩人說話,覺得煩,酒也不調了,轉身上了樓。

秦頌見老板走了,問裴崇遠:“大哥,這些日子都幹嘛去了?得一兩年沒來了吧?”

“快三年了。”裴崇遠說,“難得你還記得我。”

“記得記得,我記性好。”秦頌說,“你夠可以的啊,還惦記我們老板呢?”

裴崇遠笑:“什麽叫惦記?沒那回事。”

不是惦記。

必須追回來。

秦頌嘿嘿地笑着,顯然不信他的話。

裴崇遠拿了酒,原本想上樓去,後來想,上了樓,保不準蔣息又得下來,自己一句話說不上,還白折騰,不如就坐這兒,秦頌這嘴,都不用他套話就能爆他老板的料。

“三年沒來,沒想到你們這店沒搬走。”

“那不能搬,”秦頌說,“我們老板長情着呢。”

裴崇遠笑:“對一個房子長情?”

“是呗,你不懂。”

裴崇遠能不懂麽,蔣息的一切他都知道。

不對,話不能這麽說,他有三年的空白,不知道應該怎麽填補。

“對了,”裴崇遠跟秦頌說,“我前陣子才回這兒,三年了,這地方變化也挺大的,想租個房子也不知道哪兒合适,你給推薦推薦?”

“這我也不太了解,沒租過房子。”秦頌說,“我一直住店裏的。”

“你們老板住哪兒啊?”裴崇遠問,“要不你給問問他家附近有沒有合适的房子?”

秦頌笑出了聲:“哥,你這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他趴在吧臺上,笑得一對兒虎牙都露出來了:“大哥,你就是惦記着我們老板,我是看出來了。什麽租房啊,是打算套我的話,近水樓臺先得月吧?”

裴崇遠笑而不語。

“咱也算熟人了,”秦頌說,“聽我一句勸,算了。”

“為什麽?”

“因為我猜啊,我們老板心裏頭應該是有人的,這麽多年追他的人前仆後繼的,一個個都死在沙灘上了。”秦頌語重心長地說,“真的,我覺得你不是他喜歡的類型,還是別費力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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