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當狠則狠

“細追思，恨從前容易，致得恩愛成煩惱。”蘇葉擡眸凝視着“追思軒”的名字，脫口而出。

旁邊的服務員恭敬地将門推開，又微笑地解釋說：“這就是我們這裏的一大特色，每個小包間都有個很詩情畫意的名字呢……客人們都很喜歡。”

蘇葉繼而掃視了下周圍的包廂，門上的匾上确實都書寫着古體字，比如：“思悠軒”——“思悠悠，恨悠悠，恨到歸時方始休。”

“君心軒”——“但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淺淺一笑，确實都能夠輕易地聯想起古詩詞。

很複古的裝飾，很詩意的名字，相信食物也是很美味。蘇葉敢肯定了，跟着韓君兮吃飯，絕對是件再正确不過的事情。

韓君兮一直在身旁，嘴角的笑意若有似無。

蘇葉剛随服務員踏進包廂，身旁便有聲音道：“心下事千種，盡憑音耗。以此萦牽，等伊來，自家問道。洎相見，喜歡存問，卻還忘了！”

黑色的靴子驟然停住，蘇葉眸中帶疑地看向他，他的發絲黑亮，側臉的線條在燈光的氤氲下，模糊卻剛毅，黑色的睫毛長卷，鼻梁高挺，雙唇紅潤，心中萦繞着不知滋味的情愫，韓君兮真的是個傾國傾城的“美人”啊！

可是，當他的瞳光不帶避諱，溫情脈脈又冷清帶怨地看着自己時，蘇葉卻不知所措了。他是什麽意思？只能問道：“你接的是‘細追思，恨從前容易，致得恩愛成煩惱。’的下一句？”

韓君兮揚了揚眉梢，挑釁的意味十足，“你不知道？”

蘇葉似信非信地看了他一眼，跨足先行，心裏卻忐忑了起來。不是不知道詩句，只是不明白他為何接的如此理所當然！柳永的《法曲第二》講述的是兒女情長，後面兩句更是直道出那種又愛又恨，愛恨交織的心态過程。還有他剛才那樣的語氣，那樣的眼神，能不誤會嗎？

可喜的是，這個“誤會”并沒有煩惱蘇葉多久，因為她在看到席上耐心等待的藍色身影時，倏而轉身看向身後的某人時，随着藍色身影的主人聽到聲響投過視線來時，韓君兮只是勾起了一抹溫柔有餘的笑弧，然後體貼地替她取下圍巾，褪下外套，交給一旁的女服務員，再将自己的外套遞過，然後牽起她的手，怡然鎮定地朝圓古木桌走去。

藍衣女子站起了身，視線有意無意地在蘇葉身上逡巡了幾個來回，然後眸中帶着一閃而過的怒意，又不費吹灰之力地恢複了常态，将視線放在了韓君兮身上。

蘇葉只是不語，默然地看着他幫自己拉開古木椅，入座，再默然地看着他在自己身旁落座。

“藍小姐是嗎？請坐。”他伸手做了個“請”的動作，藍憶扯了個意味深長的笑容，安然入座。

“韓少爺，我不知你這是什麽意思？”藍憶細長美白的右手取過面前的杯子，飲了口，強壓下心胸處滾滾的熱火，努力地平靜問道。

韓君兮接過服務員遞過來的精美菜單，又轉而對身旁的蘇葉說道：“看一下喜歡吃什麽。”

蘇葉低眸研究菜單前，給了他一記鄙視且玩味的眼神。他的事，他自然會自己解決。她權當旁觀者，事外人。可惜了這眼前的美人。

藍憶是那種典型的大眼睛美女，睫毛黑長，雖然睫毛膏的作用發揮甚大，但是依然讓人目不轉睛。皮膚光滑，略施淡妝，白裏透紅，藍色的連衣短裙更是襯得她明媚動人。

感覺到了蘇葉打量的目光，她又将目光放到了蘇葉身上，“小姐，不自我介紹一下嗎？”

蘇葉看了眼韓君兮，起身落落大方地說道：“蘇葉，你好。”然後伸出手。白皙的右手停在半空片刻，藍憶才起身，伸手握住她的手，“藍憶。”

蘇葉看着她淺藍色的指甲上點綴的點點金光，含笑不語，卻是狠狠地給了韓君兮一個警告的眼神。

想來韓君兮是真把自己拉來當炮灰了，難怪他那麽好心帶自己來這麽高雅的地方，果真沒安好心。

韓君兮揉了揉她發頂，語氣寵溺，“待會吃你最喜歡的甜品。”

蘇葉只是看他，不語。

藍憶忍不住開口，“韓少爺……”

韓君兮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悠然地一字一字道：“我妻子，蘇葉。”

蘇葉剛進口的檸檬水盡數噴灑了出來，咳了咳，忙接過他遞過來的面巾紙，擦拭着，又忍不住再咳了幾聲，氣息才終于緩了過來。因為咳嗽而染紅的臉頰，在藍憶看來，卻是害羞的緋紅。

她終于繃不住臉上的神色，陰郁地看向對面的人，“韓少爺，你太侮辱人了！”

“藍小姐，不該你觊觎的，希望你連想都不要想。”

藍憶的臉色驟白，指甲緊抓着身旁的淺色包包，看完韓君兮，又一臉憤恨地盯向蘇葉。

蘇葉也沒有在意，韓君兮，果然是韓君兮！

“既然你不願，又為什麽答應來赴這場見面會！”藍憶站直了身子，質問道。

“只是讓你們明白，韓家的門，不是誰都可以進的。韓家的媳婦，也不是誰有興趣誰想，誰就可以當的。”他冷冽而決絕的話語，帶着不可違背的威懾力。

藍憶的臉色又難看了幾分，随即荒逃而去。

服務員剛好進來，看着這詭異的局面，不知該進還是該退。

蘇葉将手中的菜單合上，“目的達到了？”

韓君兮：“讓服務員上菜吧。”

蘇葉直言：“你真下得了手。”

韓君兮正視她：“給個教訓罷了。”?

房間理暖氣勻勻而來，蘇葉還是感覺到了陣陣寒意，韓君兮的話不輕不重，卻是深深地撞進了她心裏。當斷則斷，當狠則狠。這樣的人，你不會知道他下一秒會想着什麽，會做些什麽。似乎，自遇他以來，他所做的一切，完全不按章法，又始終覺得情理之中。

韓君兮，當真是韓家的人！

服務員有序地上着精美的佳肴，蘇葉只是默然地低頭吃飯，并不給予評價。

韓君兮凝眸看她，将筷子放下，“蘇葉……”

蘇葉看他。

韓君兮只是輕搖了頭，笑容輕輕，像是自嘲又像是無奈，他起身，取過外套，轉而說道：“我送你回去。”

蘇葉含下口中的食物，取了面巾紙擦拭了下嘴角，“我待會自己搭車回去。”

他只是冷漠地掃了她一眼，走到門口，才說：“随便你！”

門“啪”地一聲關上，蘇葉只是松了口氣，看着眼前的美食，終沒有了胃口。這頓飯，食之無味。沒有争吵，沒有不悅，偏偏氣氛随着時間的流失而逐漸陰郁低壓。

她靜坐片刻，也起身回去了。

韓君兮到底意欲何為，她不清楚。她可以捉摸出每個人的想法，清楚每個人的思想，唯獨，韓君兮，她始終琢磨不透。

韓君兮進門，随手便将外套丢棄到沙發上，後背倚着沙發，左手搭在邊沿上，右手輕按着太陽穴。

孫易勤打電話過來，“總裁，下午兩點你還有……”

“你自己看着辦！”話落，手機也收了線。

孫易勤盯着“通話已結束”的手機，愣了愣神，“韓總裁，這是……生氣了？”思及此，卻是幸災樂禍地笑出了聲，能夠這麽輕易地感覺到他的情緒，還真是難能可貴啊！随即又想起了中午那抹身影，輕笑着去想辦法解決爛攤子。心裏卻說了句：蘇家的六小姐，有意思。

韓君兮微仰着頭，靠着沙發後沿，露出了光潔的額頭，黑濃的眉宇微微縮着，雙眸緊閉，睫毛欣長，正假寐養神着，伸手扯了扯領帶，解開了衣領上的幾顆黑珍珠般的紐扣，臉上的神色相當駭人。

竟然又一次差點在她面前控制不住怒意了。

藍家父母仗着跟韓家還有些交情，明裏暗裏變相地說媒又何止三四次了！上次剛好碰到他回家，藍母也在，他只是客套地喊了她聲：“阿姨。”

她卻興高采烈地說了一大堆稱贊奉承他的話，他在一旁只是看耍雜技般地看着，然後，話題如他所想地帶到了她自己女兒的身上。

韓君兮腦海中閃過某個身影，随後說道：“既然如此，見見也無妨。”

其實，他更多的只是想看看那個人的反應。可，一切都算準了，卻不知，自己倒是不愉快了。

她可以那麽冷靜地面對藍憶，也可以那麽淡然地面對他若有若無的挑釁。她不在意他的為難！她不在意他讓她尴尬！她也不在意他說她是他妻子！反對的聲音沒有，詢問的意願更沒有。是太無所謂？還是……

那樣神态自若，卻讓他心裏撩起了一陣又一陣的煩躁。

他起身，眸中的光芒更深邃了些，嘴唇輕啓：“蘇葉，你在意的，可還是他？”

溫熱的水流急急地沖刷過壁壘分明的軀體，寬敞的浴室裏煙霧缭繞。韓君兮仰頭，清澈的水流順着臉頰流過，黑亮的發絲貼着側臉，水滴四濺，股股水流在地上彙集，緩緩地流淌而過。

潺潺的流水聲停止，韓君兮披了件白色的敞胸浴袍走出浴室，白色的毛巾在發絲上随意地擦拭了幾下便被丢棄一旁。走到酒櫃處取了瓶87年的法國紅酒，紅色的液體萦繞玻璃杯身，他看着杯中的紅色液體，凝神。

兩年多的留學生活，讓他根本自顧不暇，晝夜相繼的學習，黑白相替的企劃書，每天都活在學習與思考的生活中。後來，便是邊修業邊遠程管理“韓氏”集團。

外人看起來風光無限，內心的孤獨冷漠卻無人可知。

在學院，校長師長敬重，男同學羨慕敬仰，女同學愛慕崇拜。但，想陪伴在自己身邊的人，卻一個也沒有。

留學一年多的時候，同室的朋友有次打趣道：“韓，今天又收到很多女生寄來的情書……”

“丢了。”他當時看着看着電腦，手指靈活地敲擊着鍵盤，頭也沒擡地說。

“韓，你怎麽就不想找個女朋友呢？像那個Lena，熱情奔放，身材又火辣，還有那個keith，清純甜美得讓人欲罷不能，怎麽你就沒有動心的呢！？”朋友很是不解。

韓君兮的眼前，倏而地便閃過了一張嫣然的臉，耳畔似乎還回響着她的聲音，“我可以當伴！”手指的動作驟然停住，不禁皺眉，這又是第幾次了？為何她總莫名其妙地闖進自己的腦海中？

室友見他終于有了異樣的神色，心喜，興奮地問道：“怎麽了？是不是真有看中的人？是keith還是……？”

韓君兮合上電腦，看都沒看他一眼，徑直帶着筆記本走向門口，不急不緩地說：“你的作業被導師全部駁回了。恭喜。”

室友抱頭長嘆，忙撲向桌上的文件夾，哀嚎：“到底改了幾次了啊？為什麽你的就一次性通過？還是優！”

韓君兮已經走到了門外，輕佻道：“智商問題。”

他孤身站在門口，背影堅挺。放眼望去，長漫的公路上，鋪着薄薄的白雪，樹梢上也是一片雪白。白色的積雪上，有深深淺淺的足跡，他仰頭看天，收拾好心中的雜緒，繼而朝學校走去。

多少個日子，一個人默默地過？

韓君兮收回思緒，将紅酒一飲而盡，清冷的聲音響起：“蘇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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