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清冷相遇

如果說這一場校慶宴會本身就是一個錯誤的話，那麽，蘇葉覺得前幾個小時自己和韓君兮的冷戰便是錯上加錯。

蘇葉冷冷地坐在宴會席上，目睹着一身火紅色舞衣的窈窕張可心将自己下午才學會的舞蹈演繹得淋淋盡致，動人也動情。

蘇葉淡淡的眸光有意無意地滑過了遠方那道白色的身影，從這裏到那裏的距離，不外乎十幾米，可是，蘇葉卻深刻地感覺到，自己和蕭梓逸的距離，當真是天涯海角。

她的視線所及是他的側臉，她隐約可見他的目光牢牢地鎖定在舞臺中央那個光彩照人的舞動着柔軟身姿的紅衣女子身上，似乎自音樂響起，張可心驚豔出場之後，他的目光便沒有離開過那個身影一分一毫。

蘇葉微不可聞地扯動了一下嘴角，笑弧很淡，很淡，仿佛淡進了心裏。她木然地收回了視線，就着自己桌前的晶瑩高腳杯的紅色葡萄酒一飲而盡，而後，又像失控般地将杯子狠狠地放回了桌上，“啪嗒”一聲，動作之大，竟引得同桌的人紛紛收回放在臺上的目光轉而看向她。

蘇葉在聲音響起後，才後知後覺地明白了，剛才……

微微地歉意一笑，然後若無其事地跟随大衆将目光移回舞臺節目上。

蘇葉仔細地看着她的舞蹈動作，以及臉上的笑容，自然燦爛，她順着她的目光望去，不言而喻，那個位置上的主人是蕭梓逸！

蘇葉的右手不自覺地又拿起了桌上的酒杯，只是指腹剛觸及到冰冷的溫度，就被人攔住，蘇葉愕然地看向了那搭在自己手腕處的白皙指尖。秦久久頹敗地嘆了口氣，“蘇葉，我不是找你回來喝酒的！”語氣中蘊含着淺淡怒意。

蘇葉也自知自己反應有些過激，将手中的高腳杯放下，收回了手，不語，目光淡然地看向了秦久久的身後，身後的大門連接的是學校的中心花園。

“蘇葉，你何必這樣呢？”

蘇葉低頭，“我知道我很沒用。”

蘇葉此話剛出，立刻引來了同桌的其他人的注目，久久給了她們一個“不要八卦”的眼神後，站起了身，說：“我們出去說。”

說什麽？蘇葉自然明白。其實這個話題就算再讨論個千遍百遍，同樣都是于事無補，甚至當有關他的話題結束後，她的心情，得到的不是救贖而是沉重，可是現在還有什麽比坐在這裏看着他們眉目傳情還要難受呢？

蘇葉在久久起身走向花園時，也跟着起身，徑直向花園裏走去。

韓君兮原本便對這一場宴會沒有丁點興趣，他在坐下的剎那，忍不住問自己：“這樣子放低自己的身段，她可會領情？只不過又是一次自作多情罷了！”

他在她那句“韓君兮，你憑什麽這麽說”出口的瞬間，心裏的郁悒便不斷地滋生出來，從小到大，有誰用這樣的口吻和自己說：“韓君兮你憑什麽？”他那個時候突然就覺得自己就好像一個傻瓜，念念不忘她這麽多年，換來的卻是一句“憑什麽？”

哼，蘇葉，那麽你又是憑什麽這麽說我！她說不要在她的傷口雪上加霜，韓君兮當時都忍不住嘲笑自己，是啊，她的心裏有道傷痕，不會随着時間的流逝而消失，反而日漸腐爛。而他于她，不外乎是名不正言不順的——陌生者，偶爾還會給她制造些疼痛。

那句“蘇葉，你也不是我的什麽人！”幾乎就是破口而出，意識到時，已經覺得沒有必要挽回了，“你不是我的什麽人”——蘇葉本不是韓君兮的什麽人，這本就是事實，無可争辯的事實。

韓君兮墨色般地雙瞳越過人群，看向了那扇大門處，随後，目光轉向了今晚那個女人看了無數次的方位，眸色深深，臉上毫無表情。

蕭梓逸在第一時間便感覺到了背後的冷冽目光，回過身，目光在空中搜索了半刻，不見任何異樣，除了右側大門處那抹突然轉瞬不見的黑色俊挺身姿。

他猶豫了稍許時刻，才緩緩的擡眸看向了她的方向，可是卻沒有想到，他連一個側臉也沒能看見，遠處的飯桌上，空蕩蕩地留了兩個人的位置，桌前酒杯裏的紅色液體随着震耳欲聾的掌聲在輕輕搖晃，晃出了無數道杯沿弧度，蕭梓逸随即眼眸一沉，那裏是秦久久和她的位置，不在？是回去了？還是？

“梓逸，你看什麽呢？你女朋友都謝禮結束了，你倒是鼓個掌啊！”身旁的宿友猛然碰了碰他的手臂，他快速地收回了視線，雙手毫無意識地拍出了聲響，望向舞臺時，恰巧是張可心如有所思的目光。

蕭梓逸對着她露出了溫柔的笑容，嘴唇微啓，用口型告訴她：“很棒！”

張可心雙頰微紅，聽到了自己男朋友的稱贊，頓時心滿意足地微笑回應，繼而腼腆地退到了後臺。

節目還在繼續，可是，蕭梓逸已經無心觀賞了，他心不在焉地過了片刻，借口上洗手間，離開了座位。

寒冬時節，花園裏的枯枝顫巍巍地沐浴在深夜的月光下，光輝清冷，徒留綿長的黑色陰影。

蜿蜒的小道旁，蘇葉正坐在略感冰涼的石凳上，眼眸微微望向遠處，凝思出神；而她身前站立着的纖細身子的女主人似乎并不像她那般淡定，秦久久急急地脫口而出：“蘇葉，他有什麽好的！你就不能給我長點記性把他忘了！”

蘇葉擡起頭，眼眸淡淡地看向她，“久久，這件事情，我從三年前就開始強迫自己做了，但是，結果呢？”蘇葉停頓了片刻，又似乎是鼓起了勇氣，“久久，不是我不想忘記他，而是，當我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提醒自己忘了他的時候，那種感覺反而更加深刻。有人說忘記一個人是不需要努力的，可是我卻覺得不管我努力不努力，我都那麽很難做到。”

話音落地時，有瞬間寧靜。

秦久久眉心一蹙，想說些反駁話語，可是看到蘇葉眼中的落寞後，反而将話收了回去。她就着蘇葉身旁的空位坐下，“蘇葉，你又是何苦為難自己？這樣的生活，你就願意讓它繼續？蘇葉，這樣的你不是你。”

“我知道。”蘇葉幽淺的眸光看向高空中皎潔的圓月，“可是，我無能為力。”

“你……”秦久久一口氣堵在心間，想罵，舍不得；想拂袖而去，也舍不得！

愛情是什麽，她經歷得不多，所以她明白自己無法體會到蘇葉的那種刻骨銘心的感覺。

前幾年的那個夜晚，蘇葉确實不是自殺，可是，她卻在後來的談話中說到，在被蕭梓逸拒絕的那一刻，她确實有過将一切了結的沖動。秦久久似乎是不可抑制地又想起了那個時候的蘇葉，脆弱，憔悴并且毫無生氣的蘇葉。

秦久久嘆了一口氣，還是斟酌着将話說出了口，“蘇葉，就算你不樂意我提這樣事情，可是，我還是想提醒你，不要忘記是誰讓你有了大二那年的風風雨雨，也不要忘記了是誰給了你這麽多的痛苦的。蘇葉，蕭梓逸他，不配。”

秦久久将最後的兩個字音咬得相當重，蘇葉在她剛說到“不樂意”這三個字時，周身不知不覺地在這個寒冷的夜裏一顫，她驚鄂地看着秦久久，雙瞳中的希翼是——久久，求求你不要說。

可是，久久還是不顧一切地說了，并且，再一次強調了一遍，蕭梓逸不配！

蘇葉怔在原地，配不配，如今還有意義嗎？就算他不配，可是自己呢？又何曾擁有過？蕭梓逸配不上自己，相對而言，自己又何曾配得上他？

蘇葉默了默，不作答。

秦久久實在是覺得氣不打一處來，她猛然地站起身，丢給了她一句話：“蘇葉，想想你辛辛苦苦在愛着他的時候，他蕭梓逸在愛着誰！”

根本不留餘地的一句話。

蘇葉明白，秦久久在自己那件事故後，一直很反感自己和蕭梓逸的點滴，她是為自己鳴不平，只是，有些事情，如果真的能夠用天枰來衡量的話，那麽這個世界就不會有那麽多的紛擾了。

蘇葉想，蕭梓逸愛的人是張可心，自己早已和他是陌路之人，不同的世界，不同的領域，沒有交集，也不可能會有交集。以前都不會喜歡上自己的人，又怎麽可能奢望在他還和女朋友你侬我侬的情況下轉而愛上自己呢？——不科學，也無可能。

蘇葉覺得終究還是自己的奢望有些不着實際了，回不去的時光，自然，無果可言。

蘇葉仰頭，對着撒滿清輝的圓月深深一嘆，忘了吧，真的，忘了吧……

剛站起身，就看見了觸及自己腳尖的陰影部分，蘇葉驚訝之餘便順着影子徐徐地往上望去，在自己跟前的人，正着一身黑色的西裝，西裝筆挺勻稱，襯得他的身材高大挺拔。

在月色的渲染下，蘇葉隐隐地看見他剛毅的輪廓外似乎還染上了一層捉摸不透的光輝，清淺，冷冽，可又神秘。

蘇葉往後退了一步，拉開了自己和他的距離，沒有出聲，反而明目張膽地将目光移向他處。

韓君兮雙手放在口袋中，從她移動步子之際，眼眸中的冷意便逐漸擴大，直至深邃。他冷冷的将目光放在了她躲閃的雙眼處，聲音清涼無比，“怕我？”

蘇葉只是默然，沒有承認，亦沒有否認。

韓君兮的神采越發厲色，“蘇葉……”韓君兮喉間艱澀地喊出了她的名字，可是，心中一大堆的酸楚硬是将自己所要發洩或者警告的話語吞沒了個一幹二淨。

韓君兮站立在茫茫夜色中，前進不得，可是也不想後退。他怕自己一後退，眼前的這個女人就消失在自己無法觸及的世界裏；他也怕自己一前進，她便又一次狠心地拉開了自己和她的距離，那種尴尬地、毫不掩飾地躲閃，他覺得自己真的受夠了！

蘇葉不知道眼前的他到底在思索些什麽，她等了許久，也沒能聽到他的下文，輕輕的擡起眼皮看他，“韓……”到嘴的“韓君兮”三字硬生生地改成了“韓總……”

韓總？

韓君兮放在口袋中的雙手握成拳狀，緊緊地，以至于剛修過不久的短指甲陷入掌心的疼痛連帶着衍生了心中的痛，他漠然地看了她最後一眼，“蘇葉，你會為今晚的作為付出代價的。”

最後的一句話，輕緩而又帶着深深狠意，蘇葉在他的背影隔離在自己的視線之外後，才敢輕籲出口氣，深夜寒冷，可是，他的話語不是更冷嗎？

蘇葉停留在原地想了想他所謂的“代價？”，忽而莞爾，自己現今還有退路可言嗎？所以，随命。

冷淡地勾起一個轉瞬即逝的笑弧，邁步離開。

與此同時，不遠處的松柏樹幹後閃出了一抹白色的身影，那白色似乎與月色融為一體，不相徑庭。

蕭梓逸沒有上前多走一步，而是單手覆上身旁的粗糙樹幹，眼眸中的疑惑層層泛開，一同沉浸入黑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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