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花樓的吸血妖後
眼前剔透的陽光裏,竟然無半絲粉塵,這便是古代的絕妙之處,可惜如此潔淨之地,除了爾虞我詐,便是血腥殺戮。
想起胭脂姐的那條斷腿,和赫連恒剛才提起萬花樓時,口氣中隐現的凝重,湛藍啪一聲,果決擱下筷子。
“冬兒?”湛藍輕喚一聲,起身走到梳妝臺前,在軟凳上坐下。
梳妝臺上的小抽屜拉開,裏面已經擺滿各色頭飾,金銀瑪瑙珠玉,璀璨地能刺瞎人眼。
她從中拿了一支步搖簪,兩朵藍紫色的蘭花下,綴着三條細細的珍珠串,清麗別致,于一堆東西裏,倒是并不眨眼,卻讓她一見傾心。
候在門外的冬兒忙進來,“皇後娘娘?”她看了眼湛藍手上的步搖簪,沒有多言。
湛藍沉思着,擺弄着發簪,“幫我簡單梳個發髻,我要出去走走。”
“是。”冬兒上前來,拿起牛骨梳,順着黑如絲緞的長發梳下去,手卻不停地抖,抖着抖着,那牛骨梳竟也落在地上,啪一聲,刺耳的脆響,拼接無縫地琉璃瓷地磚仿佛能被砸出一條裂縫。
冬兒慌忙跪下去,直呼着奴婢該死,驚恐地忘了去撿梳子。
湛藍以為她生怕扯痛了自己長及膝蓋的黑發才會如此慌張,她撿起牛骨梳,忍不住多瞧了冬兒一眼,卻發現她輕薄的唇竟也在抖,而且,粉中透白,不見血色。
湛藍坐正,又從鏡子裏瞧了瞧她,那嬌小的聲音,在鏡面的一角,縮成一個小球,楚楚可憐。
“冬兒,你是在怕我嗎?”
冬兒俯首貼地,“皇後娘娘,奴婢……奴婢有個問題,不知該問不該問。”剛才有皇上在側,她并沒有害怕,但是,這會兒整座小院中就只剩了她在伺候皇後娘娘呢,她不能不怕呀。
湛藍笑了笑,憐惜伸手,将她扶起來,“我不會打罰下人,你不必如此緊張,有什麽問題,盡管問,也不必這樣跪着說話。”
冬兒臉色還是蒼白,她視線突兀地落在湛藍的一雙手上,又驚又怕地仔細端看,如此瑩潤粉嫩的一雙手,絲毫不像是女妖的手呀。
“皇後娘娘,昨晚……昨晚,宮牆外有幾具女屍,是被吸了血的幹屍,刑部天未亮就接了命案,經過仵作驗屍證實,那幾個女子,都是十四五歲的處子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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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完,冬兒額上汗珠兒已經如豆大,氣息也用盡了似地,差點虛脫地蹲到地上去。
湛藍黛眉微挑,半是玩笑地揶揄,“你懷疑,那幾個女子是被我吸了血?”
“奴婢……奴婢不敢,但是……敏妃娘娘……”冬兒越說越小聲,最後再也尋不到話尾音。
湛藍嘆了口氣,卻并不見絲毫怒容,反而沉靜笑了笑,“看樣子,敏妃對我的诋毀的确頗有成效,那幾個處子之身的幹屍,出現的也恰到好處。恐怕不只是你懷疑我是兇手,可能這會兒,刑部的人,乃至整座京城的百姓,都認定我是吸血女妖了。”
聽着湛藍聲音娓娓,冷靜從容,冬兒蒼白的臉兒頓時又紅了,她卻沒有勇氣再開口。
湛藍搖頭笑了笑,側首拍了拍冬兒的肩,“別怕,我不會怪你。給我梳頭吧,這會兒若是悶在屋子裏,才正坐實了敏妃的诋毀呢。”
她把牛骨梳放在冬兒手上,語重心長地嘆了口氣,“跟在我身邊,必會經歷腥風血雨,這才剛剛開始,你若是撐不下去,我可以去回了皇上,讓他給我換宮裏的人來伺候。”
“奴婢願意服侍皇後娘娘。”冬兒看着她絕美的笑顏,眼神呆了呆,不禁又難過起來。
經歷過怎樣的苦,才會在被當做吸血女妖之後,還能笑得出來呢?
昨晚,她可不是沒有看到,皇後娘娘華麗精彩的舞步之中,那遍體的觸目驚心的傷。可皇後娘娘仿佛全無所覺似地,跳得那樣盡興,那樣美,反而那些傷痕都變得微不足道了。
湛藍颦眉回想着昨晚的一幕,忍不住撩起衣袖,看了看手臂上的箭傷,只是一個淺淺的粉色的疤痕,敏妃那樣的反應,實在可疑。
“冬兒,若是敏妃昨晚不曾說那番話,你會認為我手臂上的疤痕,是箭傷所致嗎?”
“坊間傳言,皇後娘娘與皇上出游遇刺墜崖,倒是并沒有說中箭還是中刀,更沒有說什麽毒蠱之類的,若單單這樣一看……”冬兒從鏡子裏瞧了瞧那枚粉色的疤痕,“倒是也像胎記,就算是被尖銳的石頭打中,也會有這樣的傷痕呀。”
湛藍若有所思地點頭一笑,“這就是症結所在,敏妃不但知道這是箭傷,還知道,我所中的箭是染了毒蠱的……”想起敏妃提及這些時,赫連恒的那一掌,湛藍心頭恍惚一動。
冬兒細致的柳眉也皺起,她從鏡子裏看定湛藍精致的鵝蛋臉,說道,“皇後娘娘,敏妃把事情說的如此具體,除非……”
湛藍也從鏡子裏看定她瞪圓的眼睛,把她不敢出口的話說完,“她若不是幕後兇手,便是知道幕後兇手布下的一切。”
“正是,正是……”冬兒點着頭,心中也不由得唏噓皇族內的陰謀算計。
湛藍沉重地壓低聲音,“可怪就怪在,我體內并沒有毒蠱。”
冬兒也不禁緊張起來,“那可能是刺殺忙亂,刺客弄錯了。”
湛藍盯住鏡子裏的自己,眸中鋒芒輕閃而過,“當時我與皇上在一起,他們料定皇上武功高強,派出的人,定然也不會弱。只怕,不是我身上的毒蠱被醫好,便是有人幫我擋下了。”
想起在月魔地宮裏偷窺到的一幕,以及剛剛用膳時,赫連恒不自然地咳嗽,不自然地頻頻飲茶……湛藍手掌刺痛,連帶着心髒也猛地一縮。她一低頭,才發現,手中正握着那枚步搖簪,栩栩如生的花朵邊緣的玉托刺得她肌膚透出粉白的印子。
見發髻已經绾成,她忙調适心緒,擡手将步搖簪斜斜簪在頭上,“怕是刑部很快會找上門,兵來将擋水來土掩,本宮也該會一會這些有着七竅玲珑心的古人了,不過,第一步,應該先救萬花樓裏無辜的姑娘,不能讓她們在這場看不見硝煙的戰争裏當炮灰。”
白天的萬花樓,雖然比夜晚冷清,卻還是比別家店裏熱鬧。
銀庫失竊和胭脂姐被打斷腿一事,對于生意,絲毫沒有影響,倒是因為湛藍的駕臨,一整棟萬花樓,氣氛頓時變得詭異。
地毯,桌椅,裝點的花卉擺設,一應皆是豔麗暧昧的紫紅,仿佛胭脂姐的錦袍般紮眼,更叫人看得眼花缭亂。
一股濃郁的脂粉香和酒氣、花香,混合一處,濃郁,古怪,憋悶異常。
湛藍搭着冬兒的手,正要上樓梯,就聽得樓上走廊裏傳下急促的奔跑的聲音,似要把廊間的地板跺穿——那些砰砰的響聲,竟是女子們為躲避她這個“吸血女妖”,縮進各自的房間去了。
“皇後娘娘,小心!”冬兒一聲嬌呼,就聽得樓上咕嚕咕嚕響。
湛藍一擡眼,就見一個男人正從樓梯上滾下來,她忙和冬兒讓到一邊,那男人滾落下來,摔得鼻青臉腫,正落在她的裙邊。
湛藍好心要扶他一把,剛伸出手,那男人卻跪爬着往樓梯下去了,口中還叫嚷着,“不要吸我的血,不要……我不好吃,我一點都不好吃……”
她的手停在半空一僵,搖頭一笑,細白的手,握成拳收回來。
樓上随即又沖下幾個衣衫不整的男人,經過她身邊時,停也不敢停,也顧不得整理好衣衫,便沖出了大門。
有尖細的聲音在樓上氣惱咆哮,“還沒給錢吶……當老娘是白給的呀?!”那女人一見樓梯上的湛藍,忙返回房內,把兩扇門關得一絲風也不透。
湛藍嘆了口氣,徑直上樓,冬兒引着路,帶她敲開了胭脂姐的門。
胭脂姐的丫鬟一拉開門,一看湛藍,頓時臉色煞白,“皇後娘娘……”說話間,她忙跪下去,恐懼地看了眼門內。
羅漢椅上,胭脂姐一臉兇相尚未來得及收起,她雖是斷了腿,卻并沒有閑着,她一手撐着拐杖,腦子卻忙着盤算,該如何調教人牙子剛送來的兩個小丫頭。
湛藍打了個手勢,示意跪在地上的丫鬟起身,一腳邁進來,一股血腥便沖入鼻息。
房內跪着兩個遍體鱗傷的小丫頭,被兩個赤膊的壯漢打得啜泣不已,壯漢黝黑的大手上,鞭子正滴着血。
“胭脂姐,這是要做什麽?”湛藍打量着那兩個小丫頭,稚嫩地花苞一般,模樣還帶着嬰兒肥,兩雙眼睛水汪汪地已經哭得紅腫。
“哎吆?皇後娘娘,您怎麽到我這肮髒的地方來了?”胭脂姐忙要撐着拐杖起身,卻也只是作勢,見湛藍擺手示意她免禮,她便幹脆又舒服地坐下來。
“胭脂姐已經受傷,竟還忙着生意,本宮倒是該對胭脂姐肅然起敬了。”湛藍說完,也不給胭脂姐咂摸她話中意思的時間,便命令冬兒,“冬兒,帶着兩個姑娘去本宮的院子,好好照顧。”
“皇後娘娘,你要做什麽?”胭脂姐直接給那兩個壯漢打眼色,卻不料斷腿處一陣劇痛,她慘叫一聲,才發現,湛藍湛藍一只白皙纖柔的手,正按在她被兩片木板固定的斷腿處。
而湛藍傾國傾城的鵝蛋臉上卻還有溫婉的笑,這絕美的笑顏,仿佛昙花般風華絕代,讓那兩個壯漢也看得呆怔。
湛藍又在那兩個木板上重重地拍了拍,“胭脂姐有傷在身,還是不要太勞神的好,本宮雖然落身花樓,終究還是皇後。皇上顧念着本宮的面子,讓本宮好吃好住,你最好也掂量着,別惹怒了本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