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位面游戲04

泱泱黑水席卷過整片林子,一棵又一棵樹承受不住沖擊而傾倒。水龍一番肆虐,直到傾盡沼澤泥潭才逐漸平息。

夏醇在朦胧之中依稀感覺有人抱着自己,強有力的臂膀緊緊環着他的腰,任憑水流如何強勁,那股力量也十分從容。

待他醒來的時候,月亮依舊挂在天上,鬼僧已然消失。他身下一片濕濘,伸手一抓都是淤泥。仰面朝天地愣了許久,夏醇才回過神來,身體猛地一震,就想翻身起來去找那小鬼。

身體這麽一動,他才感到渾身濕透,四肢無力,後背隐隐作痛,胸口沉悶不已,竟然沒能起來。他下意識摸向胸肋,想檢查一下有沒有傷到骨頭,這麽一摸卻摸到一個軟乎乎的東西。

夏醇撥開臉上濕漉漉的頭發,垂眼一瞧,小鬼像個樹袋熊似的趴在他胸口,兩只短胳膊摟着他,身體有規律的起伏,似乎睡得正沉。

怪不得喘不過氣來,原來身上趴着這麽個小東西。夏醇松了口氣,又倒了回去,在小鬼後背上摸了兩把,慶幸這次沒再把他弄丢。

不過昏沉的時候,是誰抱着他躲開那些樹的?夏醇按了按眼睛,怎麽也想不起那人長什麽樣子,只依稀記得看到一條條金色的流光,仿佛金漆塗繪的畫一樣,在水中異常清晰。

又緩了一會兒,夏醇逐漸恢複體力,感官知覺也随之蘇醒,不由得有些別扭起來。他無法與人肢體接觸,若不是當時情況危急來不及多想,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去抱那小鬼。

現在感到孩子緊緊貼着胸口,夏醇緊張起來,呼吸越發艱難。他摟着孩子坐了起來,端詳着孩子的面容,心中有些為難。

小孩長得确實很漂亮,五官精致細膩,可以說是瓷肌玉容,如果帶到外面怕是走不上十步,會被圍觀群衆留着哈喇子跪求摸一把親一口。

但夏醇總有一種沖動,若不是太不人道,他真忍不住要把小鬼扔出去。不過或許是個四五歲孩子的緣故,夏醇的身體反感度不算太高,還能咬牙堅持。

他擦了擦個人終端,啓動後發現還能用。他的微量粉絲竟然還等在“醇爺們兒”的直播間裏,見他重新連接上線,頓時激動不已。

“主播你還活着,我他媽都要崩潰了!”

“真是命大,我還以為這一次真是最後的直播。”

“主播好人有好報,救了孩子,自己也沒事。”

“吓哭我了,真的,我媽問我是不是又失戀了……”

“沒事沒事,”夏醇單手摟着小鬼站起來,一邊環顧四周一邊安慰觀衆,“我可是‘吃過鬼’的男人,怎麽能被這麽一點風浪擊潰。孩子也很好,只是睡着了。我目前是在……在……”

視線掃了一圈,夏醇才意識到不對勁。他原以為自己會随波逐流被沖到林子裏,想不到水流旋渦般卷過,他像抽水馬桶裏的廢紙一樣被卷到了泥潭最底部。

月光灑落一地清輝,那片沼澤湖水竟然被抽幹,偌大澤潭變成幽深天坑,想爬出去都不知從哪開始。他一腳深一腳淺地走了兩步,小鬼忽然摟住了他的脖子,将臉埋在他肩窩處蹭了蹭。

“你是不是醒了?”夏醇拽了拽小鬼的胳膊,“要是醒了的話,我就把你放下來了。”

小鬼不吭聲,也不放手,活像是長在他身上的挂件,只用那雙月光下烨烨生輝的眼睛凝視着他,還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好像在看什麽美味佳肴。

夏醇:“怎麽,看見我就想起烤螃蟹的滋味了?小吃貨,我放你下來自己走好不好?”

小鬼不答話,又把臉埋在了他肩膀上,緊緊摟着他不放手,把夏醇氣得直想笑。

天坑之中泥水清空,正中塌陷之處,露出一座怪模怪樣的建築物,下半部陷在泥裏,上半部黑乎乎的,連月光也照不亮,隐約能看到飛檐脊獸,像是一座廟宇。

夏醇擰幹濕淋淋的胡子,從野人變成泥人,踩着坑底軟爛的淤泥走到近處,才發現這座廟宇朱漆已盡數脫落,只餘下被泡得腐朽發黑的牆體和光禿禿的柱子,真不好形容究竟是個什麽樣子。

“666,找到傳說中的屠惡寺了!”

“講真,這地方看着有點吓人。”

“鎮壓魔物、有八百金剛駐守的屠惡寺就這麽一小點?我不信。”

傳說中屠惡寺雖不供香火,不納香客,卻也該是寶剎森森,妙法莊嚴,怎麽也不該只有這一點規模。

就在觀衆情緒高漲地讨論眼前建築時,夏醇已經踏入廟門,正對着院落中央的大殿一臉嚴肅地說:“各位修仙黨們,這就是傳說中的屠惡寺了,當然不是全部,而只是一部分而已。”

正如他所說,古廟牆垣塌了大半,除了面前尚算完整的大殿之外,絕大部分依然深埋泥沼之下,僅能看到一座塔尖和幾個屋頂。

夏醇打開終端的照明系統,踏入屠惡寶殿,頓覺冷風撲面,本就濕透的衣服貼着身體,這下更難受了。他自己倒是無所謂,卻惦記着小鬼:“冷不冷?”

小鬼神色淡然,似乎并不在意降低的溫度。夏醇摸了摸他的腦袋又問:“你叫什麽名字?”

小鬼依然沒有反應,再度被無視的夏醇懷疑他可能是個啞巴。

大殿左右兩邊面目模糊的羅漢像只餘眼珠子狠厲地瞪着,令四下更添幾分黑漆漆陰慘慘的氣氛,全然沒有佛殿不容侵擾的聖穆,倒像是個鬼寰。

兩排高大的石柱擎起屋頂,在大殿中間夾出一條甬道。夏醇朝深處走了幾步,出乎意料的是,正中央本該供奉着佛祖金身之處的石臺,卻豎着一個漆黑之物,頂端直戳到房頂,粗細需兩人合抱。

夏醇走到跟前,發現那東西本身并不是黑的,而是貼了一層密密匝匝的黑紙,紙上還繪有紅色印記,千百年過去沒有絲毫褪色,殷紅如血,只是看不出是字是畫。

有觀衆猜測這就是佛祖封印在寺廟中的魔物,夏醇挑挑眉,心說魔物怎麽會是根柱子,難不成是妖猴的定海神針?他繞過石臺,撥開從上面垂下來的陳年破物,看到一片褪色的寺觀壁畫。

壁畫大部分都失去了痕跡,模糊中只能大概看出是娑婆世界的蒼山泱水、三界五行。他正端詳畫中一顆貫穿六道的大樹,就聽身後有人說:“我知道這裏鎮壓着的是什麽了。”

夏醇立刻轉身,見是豐羽織和蒙萌,頓時松了口氣:“你們都沒事吧?”

蒙萌看上去還好,将濕漉漉的頭發束了起來,倒有幾分飒爽。她似乎對探秘極為感興趣,雖然經歷了一番驚險,此時卻滿臉興奮。

豐羽織臉色稍差,可能是被鬼僧那道靈光擊中的緣故,又被水流帶着在林中撞來撞去,看上去不大精神,只是仍舊保持着幾分修行者的端方。

夏醇:“那個女鬼呢?”

豐羽織掏出一個繡有銀色絲線的暗紅色錦囊晃了晃:“被我及時收進了仙元鎖魂袋裏,跑不了的。”

夏醇:“女鬼倒是沒什麽,只是那個鬼僧究竟什麽來頭,我在當地可沒聽說過有這麽一個鬼,他又為什麽對我們出手?”

豐羽織臉色難看地搖了搖頭。他原以為即使花上一點功夫,怎麽也能将鬼僧收入囊中,未曾想自己完全不是對手,受了傷不說,反倒讓客戶照顧他,今年的年終獎肯定是沒了。他走到壁畫前,指尖沿着大樹的輪廓劃動,聲音沙啞道:“沒想到它真的存在于人世間。”

夏醇的注意力這才回到壁畫上,他虛心求教道:“豐先生,‘它’是什麽東西啊?”

小鬼忽然揪了揪他的胡子,夏醇捉過小鬼的手腕示意他別鬧,等着豐羽織的解答。

豐羽織按了按虛軟的胸口,緩緩說道:“娑婆世界當中,有一小世界名為閻浮提,其名因世上獨一無二的‘閻浮’樹而得。閻浮樹自河流中生長,水中有赤色金沙隐泛紫光,被視為帝王之色,譽為閻浮檀金。佛像金身之金即為此閻浮檀金。”

“閻浮樹雖然身在人間,卻紮根于鬼道之下,開枝散葉于天道之中。它日日耳濡目染佛祖講經,軀幹浸沐在人間煙火之中,又通過樹根将惡鬼作為養料汲取。”

說到這裏,他看向那漆黑之物:“依我看,這就是閻浮樹了。”

“是不是……有點兒小啊?”蒙萌仰頭向上看去,雖然在這大殿裏确實很高,但依照傳說中貫通六道來看,這閻浮樹不是一般小。

豐羽織也是猜測:“因為被佛祖滅去原身,只留下了當中的某一段吧。上面那些血咒符紙,應該就是封印的符咒。”

“這麽說,這些黑符不能撕掉了?”夏醇突然問。

豐羽織淡笑一聲,帶着幾分對蒙昧凡人的同情說:“不是能不能的問題。黑符應該是佛印六道封魔符,別說是凡夫俗子,就是我道中人也無法輕易撕掉,解開封印。”

夏醇咳了一聲,一手托着小鬼的屁股,另一只手舉起一張黑符:“我剛才摸了一下,不知怎麽就掉了一張。”

豐羽織:“……”

見豐大師緊張起來,夏醇說:“上面貼了那麽多,掉一兩張應該沒事吧。”

封印魔物的符紙不是随便貼的,必然是法力達到一定程度才能封住其魔性。不過此時四周杳然無聲,并無異樣,貼滿黑符的“定海神針”毫無動靜,并未如豐羽織所想那樣天崩地裂日月失色,跳出個張牙舞爪的黑面大鬼。

看來這應該不是閻浮樹,否則佛祖親自降下的六道封魔符怎麽可能被人随手一抹就掉了。

夏醇替直播間的觀衆問:“豐先生,佛祖為什麽要降罪于這棵樹?”

“那是因為……”豐羽織正要解釋,卻被一陣清冽的鈴聲打斷了。

殿中三人同時一驚,齊齊轉頭往門口看去。廟門前徘徊着冷冷幽影,手中那根散發着赤色暗光的金剛降魔杵令人心有餘悸。

作者有話要說: 又到了讓人興奮不已的四六級考試的日子【do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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