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雨露均沾09

見國相如此失态, 跪在床前的朝臣和嫔妃顧不上扮演悲痛,交頭接耳地議論起來。蘇溢從聖旨上擡起頭,陰沉冰冷的視線投向周沃雪,當下果決道:“皇後篡改聖旨,犯下欺君之罪,将她拿下關入天牢。傳令下去關閉宮中各門,沒有我的手谕, 任何人不得出入。”

若是晉王真的繼位,權柄落在周沃雪手中,他們蘇家絕不會有好下場。事已至此, 蘇溢不可能忍受一敗塗地。反正他早已做好安排,後宮禁軍無不聽命,又有骁騎将軍相助,這一群文官和寡婦還不是任他擺布。

國相一聲令下, 禁軍紛紛拔刀出鞘将門口守住,另有二人朝周沃雪走去, 将雪亮的刀刃朝她頸上指去。

周沃雪正襟危坐,沒有絲毫慌張,當刀刃橫在她頸上那一刻,她身後一直沒什麽存在感的太監忽然上前将二人攔住, 手中纖細的煙杆一轉,便将侍衛手中的鋼刀擊碎了。

周遭衆人驚呼而起,禁軍立刻上前将人圍住,卻有些忌憚他敏捷的身手和那支奇怪的煙杆。骁騎将軍怒而拔刀, 去勢淩厲地斬向那名太監的肩頸。

那太監十分潇灑地用煙杆一擋,以四兩撥千斤的輕松潇灑撥開刀鋒,迅疾閃到将軍面前,一把扼住他的咽喉,另一手扣住僵在一旁的蘇燕語的手腕。

這骁騎将軍當年拔得武試頭籌,竟然毫無還擊之力地被人擒住了。群臣吓得目瞪口呆,嫔妃驚得逃竄躲避。蘇溢臉色慘白道:“你究竟是什麽人,還不快放開亞後和将軍!”

假太監當然是夏主播。他一貫溫和的精神力凝成尖銳的無形之刃刺入骁騎将軍腦中,瞬間中斷了将軍的意識。他将昏厥的将軍丢在一旁,煙杆抵在蘇燕語頸上道:“那份诏書,勞煩國相繼續念下去。”

衆人噤若寒蟬,蘇溢臉上瞬間變了好幾個顏色。他千算萬算也沒有算到,皇後身邊竟然隐藏了這樣一個人物。生死存亡只在瞬息,為了蘇家的将來,他不得不犧牲這個妹妹了:“我蘇家滿門忠心耿耿,絕不受人威脅,這份聖旨是皇後僞造的,你們謀亂犯上,我豈會助纣為虐假傳聖旨!還愣着幹什麽,動手抓人!”

“放肆!聖上還未歸天,本宮還是正宮,誰敢動手。”周沃雪冷笑道,“聖上立遺诏時,應該只有內閣大學士在旁記錄。國相口口聲聲是本宮篡改了聖旨,難不成你早就看過?還是說聖旨本就是你們蘇家僞造的?”

這一招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讓蘇溢啞口無言。夏醇見蘇溢尚在掙紮權衡,便對縮在角落的大學士道:“老爺子,把诏書繼續念完吧。”

他出手雖然淩厲,說話語氣卻十分溫和,加之聲音好聽,令人幾乎産生眼下并非劍拔弩張的錯覺。大學士本就有責任宣讀聖旨,聞言重新捧起诏書念道:“蓋愆成昊端伏,後賢皇子晏修,仁孝天植,睿智夙成。宜上遵祖訓,下順群情,即皇帝位。勉修令德,勿遇毀傷……”

蘇溢忽然放聲大笑,淩厲的目光掃過周圍人的面孔:“你問問在場的人,有沒有人贊同晉王登基?”

岐王降生時雖然的确天降祥瑞,但那可能是妖道施展妖法搞出來的幻象。自從皇後被冷禁,晉王便愈發勤奮克己,在六部研習管理期間深得贊許,對國事政務也頗有見地,聖诏是讓晉王繼位無疑,朝臣也并無反對意見。可現在蘇溢控制了整個皇宮,誰若是敢站出來質疑,肯定第一個被拖出去殺雞儆猴。

見無人出聲,蘇溢愈發得意,高呼門外禁軍一擁而上,将皇後與她的幫手拿下。幾番呼喊之後,他的人并未應聲而入,反倒傳來一個洪亮的聲音:“兒臣救駕來遲,望母後贖罪。”

話音未落,人已經走了進來,正是一身戎裝的晉王,身後還跟着數位一臉肅殺之氣的将領。他們手中兵刃皆染鮮血,顯然是一路殺進來的。

被困住的衆臣見晉王終于趕了回來,心知這回是有救了,立場頓時堅定起來,齊齊跪地叩拜,口稱萬歲。宮廷之鬥瞬息萬變,眨眼之間晉王已經取代病榻上的唐晟旻成了一國之君。

蘇溢派去跟在晉王身邊的人仿佛人間蒸發,沒有一點關于他率軍回京的消息。殊不知晉王接到通知,帶着一支精銳輕騎連夜趕回,一路上又有神物相助,幾乎沒怎麽遭到損傷便殺進了宮門。

見大勢已去,再無翻盤機會,蘇溢頹然癱倒在地。

新君顧不上接受群臣朝拜,甩開衣擺朝那名假太監跪了下去。周遭衆人一片嘩然,除了祭天祭祖,哪有九五之尊向人下跪之理?!

唐晏修敬慕誠摯道:“多謝仙君提點,又派神鳥相助,本王才能在如此短暫的時間內收複叛亂,誅殺奸黨。今日母後安然無恙,也多虧仙君一度照拂。本王不知該如何感謝仙君才是……”

周沃雪兩年未見兒子,此刻也是激動得眼眶微紅。不過母子之情可以稍後再敘,對仙君卻不能不敬。她可不希望唐晏修成為他父皇那樣卸磨殺驢、過河拆橋的昏庸之輩。

唐晏修一時沒能改口,依舊自稱“本王”。其他人見新君對假太監畢恭畢敬,還稱之為仙君,又聯想到最近一段時日朝堂和後宮天翻地覆的變化,便猜到他們母子身後的高人便是此人。連帝王都跪了,他們又豈能不跪?于是紛紛跪轉方向,朝夏醇叩拜過去。

觀衆看到這裏,情緒也十分激動,一邊打賞一邊喊666:

“連皇上都跪了,主播可以的。”

“主播扮神仙是不是扮上瘾了?2333”

“以後皇後姐姐就不用在冷宮裏喝熱水了。”

“唐晟旻要是能醒過來,看到這一幕不知怎麽想。”

“其實唐晟旻也只是太癡情了,不過拿人家當替身還是很渣的。”

“蘇燕語也挺可憐的,一直被當做替身。”

“前面說可憐的,她回來享盡榮華富貴就得了,可是把皇後一家害的那麽慘,簡直太可惡了。”

“如果主播沒來,那今天掌權的就是蘇家了,皇後和晉王肯定被他們弄死。”

夏仙君哭笑不得,用煙杆勾着唐晏修的衣袖示意他趕快起來。恰在這時,另一邊的動靜引起了他的注意。蘇溢已經被拖了出去,但蘇燕語竟然還僵立在門前,任憑幾個魁梧的将領如何拖拽,竟無法移動她纖弱的身軀。

唐晏修也注意到了這邊的情形,這才起身問道:“你們磨蹭什麽,為何還不将她押入大牢?”

其中一人道:“回禀聖上,她……好像腳下生根似的,怎麽都挪動不了。”

蘇燕語現在是滿身“大漢”,四個将領圍着她用盡辦法也沒能挪動她分毫。唐晟旻見勢不對,拔出腰間長劍,上前挑起蘇燕語的裙角,神情愕然一變。

曳地長裙下不是人類雙腳,卻是盤駁樹根!

眼前的蘇燕語不知是鬼是妖,反正不是人,那幾名将領立刻護在唐晟旻身前喊道“護駕”。寝殿裏大呼小叫,四散奔逃,唯恐小命不保。但蘇燕語就擋在門口,誰也不敢從她身旁經過,只能縮在角落床後瑟瑟發抖。

始終沉默呆滞的蘇燕語忽然擡起雙眸,一陣陰風自她身後吹來,掀起陣陣幽冷香氛,寝殿裏仿佛有一株櫻樹綻放,空中飄滿了淡粉色的花瓣。

随着櫻花紛落如雨,蘇燕語寬敞的袖子下探出樹枝,宛如樹藤一般攀附着牆面和藻井不斷生長蔓延,在衆人驚恐的尖叫聲中逐漸将整座寝殿覆蓋。

她整個人變成了一棵樹,樹幹上隆起的幾個樹疤依稀是她的五官。樹冠和枝幹已經完全與寝殿融為一體,還在抽枝發芽的樹枝和根須越來越密,将門窗完全封死。

夏醇低頭看去,包括他在內的所有人,腳踝和小腿都被根須緊緊纏住。那些身上有武器的紛紛劈砍,這妖樹的樹皮卻比鐵還要堅硬,任憑他們将寶刀砍到卷刃也沒能傷其分毫。

“仙君,這究竟是什麽妖孽?”周沃雪就算再鎮定,看到順着她的裙擺往上爬的樹根也不免驚慌失措。

夏醇正要回答,轉頭卻看到了另一個人的面孔,周沃雪的五官完全改變,從端莊大氣變得清麗逼人,若不是那一身鳳袍沒變,夏醇幾乎要以為這是另一個人。再環顧四周,他愕然發現寝殿裏所有人,無論男女全都變成了同一張面孔,如出一轍的膚如凝脂,柔美細膩,與瓊華宮裏那副畫上的顧櫻玖一模一樣。

很快其他人也從身邊之人的臉上發現了這詭異的一幕,指着彼此的臉驚叫大哭,崩潰地抓撓皮膚,寧可毀容也不想要一張死人的臉長在自己身上。

夏醇下意識摸上臉頰,但也無非是兩只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光憑手去觸摸,實在無法确定是否變臉。想到自己肌肉結實的身體上頂着一張嬌柔妩媚的臉,夏醇簡直不寒而栗。

“我喜歡你原本的樣子,”閻浮出現在他面前,淺笑緩聲道,“怎麽可能讓人奪走你的臉。”

其他人見唯獨仙君容貌不改,又不知從哪喚出一尊高大邪魅的神使,虔敬之心更甚,紛紛朝他跑去想要尋求庇護,哪知腿腳被根須死死纏住,連一步都邁不出去,反倒引得根須蔓延速度更快,幾乎要将他們裹成人繭。

驚恐的哭救聲中,無數根樹枝如利刃般朝閻浮襲去,竟似要将他捅成刺猬。

閻浮看也不看,十分随意地揮動袖子便将樹枝全部卷斷。斷裂的樹枝落在地上那一刻,一聲尖嘯響徹寝殿,聲音中飽含怨怒凄楚,聽得人心膽俱裂。

閻浮伸出一只手,手心裏凝着一粒白光。随着他緩緩攤開手掌,白光越變越大,逐漸幻化成一朵睡蓮的模樣。

見到他手裏潔白的睡蓮,尖嘯聲戛然而止,變成幽咽鬼泣。睡蓮從閻浮的手心悠悠飄起,緩緩下落,墜在地上的一瞬間,寝殿被根須盤占的地面蒙上一層浩渺煙波,無數睡蓮紛紛綻放,生出一派花海奇觀。

在這如夢似幻的景色中,夏醇看到水塘池畔坐着一個谪仙般的女人,她垂在水中的小腿旁邊那株睡蓮在風中輕輕搖曳,仿佛貪戀她的容貌般往前湊近。

鬥轉星移,那女人不知去了哪裏,仙池裏的睡蓮在孤寂思念中汲取靈氣精華,竟修煉出了人形。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