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末世奶爸15

“救我!”男人啞着嗓子亂喊, 駭然在自己腹部抓撓起來,肚皮出現一道道血痕。他再度倒在地上抽搐,雙眼暴突,大張着的口中沒有發出呼喊,卻噴泉一般湧出一簇簇血流。

所有人都被吓到,夏醇看着他肚子裏隆起的形狀越動越快,不由得喊道:“快把鑰匙拿來!”

然而這個時候, 已經沒人敢動。那個男人看上去簡直像是要生了一樣,可他要“生”出來的究竟是個什麽東西,讓所有人都感到極度恐懼。

地下的溫度仿佛降到冰點, 那個不斷掙紮吐血的男人翻了翻白眼,突然爬了起來。牆邊豎着一根水管,他踉跄着撲過去,将肚子往水管連接處的鐵片上撞去, 像是要把自己的肚子劃開。

直到這時,那些人才開始相信夏醇的話, 恐怕陸征死前也是如此,因為承受不住恐懼和疼痛,用巨蜥之爪把自己的肚子抓爛,想要把裏面詭異蠕動的東西掏出來。

尖叫凄慘不絕, 宋巡沖上去單手抓住那個男人,用膝蓋壓住他的身體。可他像是一條離開水瀕死掙紮的魚,身體不停擺動躍起。自他口中吐出的血越來越多,他雙眼翻白, 只餘本能的抽搐。

童維吓得涕淚不止,又擔心宋巡也會出事,掙紮扭着手臂哀求:“神父,求你把他放出來吧,你讓我做什麽都行……”

崔江樹無動于衷:“那個男人已經沒救了,至于你的朋友——如果打開房門放出什麽可怕的東西,這裏每一個人都有危險,我不能冒險。”

牢房裏的慘叫戛然而止,男人抽動不停的身體終于安靜下來,已經沒了氣息。宋巡放開了按在他身上的手,默默擦掉額頭上的冷汗。

下一秒,他剛剛松懈下來的心情又再度緊張起來,男人雖然沒氣了,但隆起的腹內依然有東西在蠕動。他盯着那個恐怖的肚子看了一會兒,突然一個人臉的輪廓從中凸了出來。

宋巡來到門口對夏醇道:“給我一把刀。”

夏醇猶豫着抽出短靴裏的軍刀從小窗口遞了進去:“你确定真的要這樣做嗎?”

宋巡臉頰繃緊,搖頭道:“事到如今,還有別的辦法嗎?”

他握緊刀柄,盯着那個不斷凸起鼓動的肚子,正準備手起刀落,忽然聽到肉體撕裂的聲音,一股血噴到了他的臉上。

他慌亂地抹掉糊住眼睛的血,被染紅的視線中,就見一只黑漆漆如枯柴般的手從男人裂開的肚子裏伸了出來,湧血的裂縫裏同時飄出縷縷黑氣。

宋巡此生未曾如此有過如此驚恐的體驗,轉身咆哮道:“快把門打開!”

夏醇看不清究竟發生了什麽,但從宋巡的表情和反應來看,肯定不會是好事。他擠出人群跑到隔壁,從車亦身上找到鑰匙沖回牢房。

還不等他将鑰匙插入鎖孔,牢門轟然炸開,一陣非人的叫聲刺破耳膜,地下通道頂端的幾盞燈同時爆掉。

夏醇距離牢門最近,在厚重的金屬板即将砸在臉上的一刻,有人擋在他身前将他護住。他擡眼看到閻浮,急迫地問:“那是什麽東西?”

閻浮搖頭:“不清楚。”

連閻浮都不清楚,那到底會是什麽?夏醇半身發冷,眼看一個畸形的黑影從牢房竄了出去,急忙進入牢房檢查那個男人的屍體。

男人被生生撕開的肚子裏都是殘亂不堪的器官,大部分已經不見了,與陳奇和陸征的情況相同。宋巡僵立在一旁艱難道:“那東西……吃了……”

有人又哭又叫地吐了起來,氣溫降到冰點,恐懼升到頂端。

夏醇劈手奪過一支槍,飛速朝黑影逃竄的方向追了出去。被無視的閻浮一點不惱,反倒露出微笑。雖然夏醇一如既往地機智勇敢/好管閑事,讓人操心不已,可他就喜歡這樣精力充沛的夏醇。

在衆人驚疑的目光中,閻浮已經悄然跟了上去。

夏醇追着黑影跑到通道的另一端,坡道下方是一道閘門。那是用來儲存食物的冷藏庫,他跑下去用車亦身上搜出來的鑰匙一個個試過,終于将門打開。

身後傳來崔江樹的制止聲,但夏醇顧不上聽他念經,直接走入門內。一股冷氣立刻将他包圍,冷藏庫裏漆黑一片,彌漫的白氣令視線更加模糊。

頭頂懸挂着一排排肉類,每走一步都得撥開它們。夏醇謹慎地往裏走去,警惕着黑暗中細微的動靜。

但畸形黑影似乎沒打算隐藏,制造出了十分瘆人的咔嚓聲,聽上去好像在啃咬一些堅硬的東西。

夏醇朝聲音的方向走去,借着靠近天花板的狹窄氣窗透進來的一縷幽光,看到角落裏蹲着一個輪廓模糊的影子,正捧着一扇肋排啃得起興。

肋排被凍透,表面結了一層冰霜。它并不在意,一口咬下去冰渣四濺,連骨頭都一并咬碎。它瘦削的身體像是枯柴,肋骨格外清晰,好像已經忍饑挨餓了幾百年。

夏醇躲在一大塊蒙着塑料薄膜的不知什麽肉排後面觀察,那東西體型像是人獸合體改造出來的,腦袋尖長,四肢着地,周身裹着一層黑煙,看不出本來面目。

正這麽看着,那畸形怪影猛地回頭,沒有片刻停頓朝夏醇跳了過來。

夏醇覺得手裏這把槍應該起不了什麽作用,急忙将身一矮,等怪影從頭頂越過,一把拽住石塊般的肉排往它身上砸去。

它雖被擊中,卻沒什麽反應,口中流出涎液,貪婪地看着夏醇。

夏主播很是憤慨,從來都只有他把別的生物當食材,決不允許食物鏈發生逆轉。他跑到氣窗投下的黯淡光束下挑釁:“過來啊,不是想吃我嗎?”

怪影猩紅的眼睛似要滴血,野獸一般猛地躍出,瞬間便撲到了夏醇面前。

下一秒,它黑漆漆的身體爆成一團煙霧,幾秒鐘便完全散開了。

夏醇摸摸胸口,沖對面的閻浮笑了笑:“诶嘿,配合默契。”

閻浮沒他那麽樂觀:“以後不許用自己當誘餌。”

夏醇無所謂地擺手:“這回看出是什麽東西了嗎?”

閻浮依舊搖頭:“它沒有實體,甚至并非本體。雖然說不清楚,但它似乎只是一部分。”

夏醇不解:“什麽東西的一部分?”

閻浮:“龐大之物的一部分。”

夏醇一向覺得沒有閻浮解決不了的東西,第一次見他這樣不确定,也開始心裏沒底了。

閻浮見他眉頭緊鎖,卻是笑了一聲:“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讓你有事。”

夏醇看了看他,欲言又止:“念珠,我還給你了。”

閻浮點點頭:“也罷,我小時候傻乎乎的,講道理也講不通。”

聽到他說自己傻乎乎,夏醇忍不住笑了起來。頓了頓又說:“脾氣也不好。”

閻浮承認:“是,一想到你出事,我會瘋掉。”

雖然毀了人家賴以生存的城牆,夏醇還是很不厚道地笑了:“不過還是彌補一下吧,等這裏的事情處理完,我們把外面的怪物清掉吧。”

閻浮并不在乎誰的牆到了,會死多少人,那些人冤枉囚禁夏醇還對他動手,全都該死。但還是溫柔地對夏醇說:“想怎麽做都依你。”

夏醇還想說些什麽,腳下忽然踩到東西。他在閻浮的攙扶下站穩身體,看着地上沒頭沒尾的上半身,忽然抓緊了閻浮的袖子。

閻浮:“怎麽?”

夏醇蹲下去撥開一層層塑料布,忽然受了刺激一般将附近懸挂的肉類全都剝開。他捂着嘴忍住嘔吐的欲望,反胃幹嘔的感覺令他說不出話來。

這時外面傳來驚聲尖叫,二人離開冷藏庫回到通道另一邊,人群四散分開如同受驚小獸,被孤立的男人渾身發抖冷汗直流。

那人便是經常跟夏醇交流育兒經驗的大叔,與他表情不同的是,他竟發出一串冰冷的笑聲。他連連擺手,表示不是自己在笑,可那聲音分明是從他體內傳出來的。

夏醇走到他面前示意他別動,俯身将耳朵貼在他的腹部,裏面叽裏咕嚕好像有人在自言自語,想到他肚子裏藏着一個活物便令人毛骨悚然。

夏醇正豎着耳朵細聽,忽然一只手隔着大叔的肚子拍在他臉上。閻浮将他拉到身後護住,只見大叔的腹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脹大隆起,如同之前牢房裏的男人一樣有東西在裏面橫沖直撞。

大叔捧着肚子痛呼求救,其他人都不斷退後跟他保持距離。一片慌亂之中不知是誰率先開槍,密集槍聲随之而起,大叔的身體被子彈撞得左搖右晃,很快便倒在一片血泊之中。

制止的聲音被淹沒在槍聲中,大叔的屍體像個篩子,尤其腹部,幾乎被打爛。衆人惶恐不安地盯着地上的屍體,想知道究竟有沒有幹掉那不知名的惡魔。

狐疑緊張的氣氛中,笑聲又響了起來,新的目标出現,頓時跪地求救:“別開槍,別殺我!”

他淚流滿面掏出十字架祈禱,乞求他的主庇護他拯救他。

可惜主的聖光似乎照不到地下,很快他便念不下去,捂着肚子發出嘶吼。

又是一陣槍聲之後,通道裏又多了一具屍體。夏醇內心發冷,對崔江樹道:“這樣下去,大家會失控的。”

崔江樹卻并不像平日那般溫柔地安撫他的孩子們:“撒旦之子降臨人間,為我們帶來痛苦和災難。要将其消滅,需得付出代價。”

“都這種時候了,還是先說說你自己做了什麽吧。”夏醇看着崔江樹,強忍着反胃的感覺,“如果真有魔鬼,那也一定是你。冷藏庫裏的東西我都看到了,這就是你們活得這麽好的原因?這裏到底死過多少人,你們……吃了多少人?”

聽到夏醇的話,童維面無血色,拼命想要掙脫崔江樹的鉗制。但神父的手宛如鐵箍,幾乎要将他的腕骨捏碎。

宋巡眸色一凜:“放開他。”

崔江樹一言不發,牢牢抓着童維,似乎認為誰也動他不得。

地上兩具屍體忽然翻動起來,滿是彈孔的腹部被尖利的手指戳破,一個黑漆漆如枯柴般的黑色手臂從裏面伸出,緊接着是另一只手,很快從血洞中探出一個怪異的腦袋。

之前通道裏爆掉了不少燈,在昏暗的光線下,袅袅黑氣浮動,一個似人非人的怪物從屍體裏爬出,身上挂滿髒器和血流,比能想象到的恐怖形象還要驚悚一萬倍。

這東西四肢着地,一雙眼睛只是一對血紅的洞。它伸展開畸形的瘦削身體,怪胎一般看向吓破膽的人群。

隊員們瘋狂掃射,等到四周烏煙瘴氣,才發覺怪物不見了。可是卻有四五個人同時倒在地上,捂着肚子痛苦求救。

慘叫聲此起彼伏,所有人更加慌亂,不知槍口該轉向哪邊。

閻浮将夏醇拉到自己身邊,手輕輕一揮,将幾道靈流打入滾倒在地的人體內,暫時扼制住了在他們體內撕咬的惡鬼。

“這裏究竟發生過什麽事?”閻浮轉向崔江樹,聲音如寒冬冷月一般,“鬼魅生自人心,诳語必招惡果,勸君謹言。”

衆人看着這個肩膀上停着面目可怕黑鳥的男人,面面相觑,瑟瑟發抖。崔江樹聲音僵硬:“這裏發生的事我已經說過了,是為了反抗暴徒而釀就的一場悲劇,我們不該為此背負起罪責。”

他避重就輕,說出的話不知真假。夏醇對閻浮道:“不論如何,先把這些惡鬼超度了吧,否則會死更多人的。”

閻浮眉心微蹙,擡手在空中虛畫,待全部勾畫完畢,淩空浮現出一列血紅的咒文。他白皙的皮膚上呈現出一道道金色的條紋,驟然飛出纏繞在咒文上螺旋浮動,迸射出斑駁的金光。

自躺倒在地上幾人的身上浮起斑斑血滴,短暫停滞之後,盡數被吸收到浮空的咒文之中。眼看着最後一滴鬼血就要化為烏有,閻浮的臉色忽然一寒。

夏醇看出不對勁來:“怎麽了?”

閻浮袖子一揮,一股霸道的氣流将夏醇推出很遠。幾乎是同一時刻,空中的金光被黑暗吞噬,碩大的咒文如一堵牆般壓向閻浮。

夏醇瞳孔驟縮,只想沖上去推開閻浮,然而這距離太遠,他怎麽也趕不及了。

這時鬼鳥一聲咆哮,直沖咒文而去。二者在空中相撞,激起一波劇烈的氣流,好些人一個不穩跌倒在地。夏醇眼睜睜看着鬼鳥撞在咒文上的一瞬間周身燃起大火,變成了一個火球墜落在地,眨眼間燒得連支羽毛都不剩。

吞噬了金光的黑影迅速膨脹,夏醇正要去到閻浮身邊,卻聽他沉聲道:“別過來。”

其他人早就逃得遠遠的,宋巡一把抓住還想往前的夏醇,不容分說地将他拖到後面。

夏醇不知道閻浮會采取什麽應對措施,緊緊盯着他的背影,忽然發覺自他袖子裏流出一道血流,正順着指尖如溪流一般落在地上。

夏醇又心疼又後悔,他不該讓閻浮草率行事的。

閻浮落在地上的血流像是有意識一般,逐漸彙聚到鬼鳥焚燒成灰之處,眼看着血流越積越多,從中隆起一個血球,迅速變化形狀,直到生成鳥狀。

只聽一聲厲嘯,鬼鳥浴血重生,張開雙翼的同時,竟長出九個頭來。它飛上空中盤旋幾周,倏然化作一片濃雲。

雲中接連降下九道鬼首銅門,砸在地上震得整個通道轟隆作響。

黑影被擋在九道門之後,衆人全都目瞪口呆,一個個貼在牆上仿佛不會動的壁畫。夏醇沖到閻浮身旁抓着他的袖子道:“你怎麽樣,哪裏受傷了?”

話音未落,一道悶雷般的巨響穿透重重封鎖傳來,似乎是那團黑影正在撞擊鬼首銅門。

随着這一陣震蕩,閻浮的身體竟然變得微微透明起來。可他看着夏醇的時候,臉上依然是春風般溫柔的笑意,好像一點都不在意自己會變得如何。

夏醇卻是快要吐魂了,手忙腳亂在閻浮身上一頓摸:“你這是怎麽了,為什麽會這樣呢?”

閻浮笑了一聲:“如果我消失的話……”

“不行!”夏醇揪住他,聲音都顫抖了,“我不許你消失。”

閻浮捉住他的手:“還記得我說過嗎,不斬斷其因緣,便無法超度。這裏不單是一個鬼的怨念,是數個亡魂絕望的聚合體。我被封印的太久了,以現今的力量,這九道鬼首獄門支撐不了太久。”

話音剛落,便傳來重物被擊碎的悶響。夏醇感到手上一片冰涼,他轉頭看向崔江樹道:“神父,到了這個時候你還不肯說實話嗎?”

崔江樹僵直地看着銅門上青面獠牙的獸首,宋巡趁他出神,把童維拽到身後護住,将刀橫在崔江樹的脖子上:“雖然我不明白這麽做的意義,但似乎這件事很重要。如果你不想死的話,就快把實情講出來吧。”

宋巡手上很是用力,崔江樹的脖子上立刻現出一道血痕。神父微微仰起頭,淡淡地說:“殺了我吧,我沒什麽可忏悔的。但是我要警告你,如果我死了,這裏的人全都活不了。”

宋巡眉頭一緊,看向四周,其他人臉上的神情證明崔江樹并非危言聳聽。

鬼首銅門接二連三被撞毀,閻浮淡淡地說:“唯一的辦法,就是進入那團黑影,将藏在黑暗之中的因緣找出。”

夏醇:“進去之後……那你呢?”

閻浮看着他:“只要你沒事就好了。”

通道裏充斥着震耳欲聾的聲音,随着最後一道門四分五裂,浮在空中的濃雲卷起,變回鬼鳥又飛落在閻浮肩頭。

衆人面前出現一個湧動的黑洞,仔細看去其實是數不清的怪物組成。它們是影子,也是影子的一部分,每張臉上或哭或笑表情各異,攢動之間發出哀嚎恸哭,凄慘駭人。

一道裹挾着靈力的劍氣激射而出,從暗影之中穿過,一團團黑色粘稠的物質濺射到四周牆壁上,下一秒全都變成怪物,動作飛快地從四面八方攻來。越過閻浮的一刻,這些黑漆漆的個體又迅速合攏,恢複成巨大的黑洞,仿佛怪獸的巨口,張開的一瞬間便将附近的人吸了進去。

夏醇見識過金色巨劍的厲害,卻沒想到這東西竟然能夠分裂再合體。即使在它的背面,夏醇還是感受到了強大到恐怖的吸引力,先是體內的力量被抽空,緊接着身體也被無形的手拖向黑暗。

除了進到裏面去找尋本源,看似別無他法。閻浮将劍交給夏醇:“如果……”

“沒那麽多如果,”夏醇拒絕接過他的劍,态度極為堅決,“我不許你進去。”

閻浮眸光如水:“舍不得我?”

這時候還有心思逗他,夏醇咬牙道:“再想想別的辦法。”

閻浮搖頭:“放心,我舍不得就這麽離開,一定會想辦法出來。”

夏醇拉着他不放,不肯冒哪怕一星半點風險。焦慮之際,他突然說:“閻浮,抱歉。”

閻浮臉色一變,以為他要代替自己進去,當下便将他擁進懷裏:“不行……”

但夏醇卻把手探入他的衣擺,閻浮倏然一怔,立刻明白他要做什麽,想要阻止卻已經來不及了。

夏醇扯下那串念珠,拼盡全力丢入那團黑暗之中。

念珠瞬間便被黑暗吞噬,沒過多久,自黑暗中心出現一團白色光點并越來越大,像是光爆一般将黑暗淹沒在刺眼的白光中。

黑暗爆裂成無數碎片,所落之處宛如墨滴,暈染鋪展開來,所過之處開花一般旋轉出詭異的色彩,牆壁上出現教堂彩色玻璃和壁畫,聖母笑容詭谲滴下血淚,天使面目猙獰露出獠牙。

眼看這一片鬼氣森森的光影就要流淌到夏醇腳下,閻浮合眼入定,身體如承受千鈞重壓,腳下地面裂開一道道深痕。條條根須從虛無中生出,在夏醇身織成一堵牆擋住光流蔓延。

夏醇叫了幾聲他都沒有反應,一顆心七上八下。閻浮該不會是因為他把念珠丢出去生氣了吧?

蔓藤牆壁的另一邊,幸存者們還在抱着通道裏的石柱哭喊,崔江樹石化一般一動不動,忽然有個年輕的聲音笑了起來:“神父,你想我沒有?”

夏醇第一反應,這話是童維說的。宋巡也是一樣,立刻回頭看向身後的少年。童維目光呆滞已經吓壞,根本就發不出聲音。

宋巡皺了皺眉,單手把他摟進懷裏,童維像是受驚般掙動了一下,等意識到抱着他的人是宋巡時才安靜下來,默默流着眼淚環抱住了宋巡。

一陣清脆的笑聲過後,那聲音又歡快地說:“神父,你喜歡我的味道嗎?”

包括崔江樹在內,所有人都看向他的腹部,那聲音正是從他的腹腔裏發出來的。他愕然倒退,在肚子上狠狠抓了一把,引出一串笑聲。

童維止住眼淚,驚愕不已:“童續……是你嗎?”

崔江樹終于無法再保持冷靜,失控地叫着朝周圍的人撲去。衆人從沒見過如此失态的神父,沒有一個敢靠近過去。那聲音還在用一種飽含調侃的腔調說着:“神父,今晚還會給我講睡前故事嗎?我很想你,想你的聲音,想你的擁抱,想你炙熱的口腔和堅硬的……牙齒……”

閻浮像是一幅畫,沒有任何反應,唯獨從他腳下生出的根須還在源源不斷地蔓延。夏醇捏了一把汗,從懷裏掏出煙杆塞進嘴裏,默默念着佛祖保佑,吐出一口白霧。

霧氣氤氲缥缈,空氣中飄來一陣令人神魂颠倒的香氣,令衆人癱倒在地。崔江樹滿頭冷汗地按着肚子,笑聲終于停止,卻又被空靈的歌聲取代——

天策恩典,如此甘甜,我罪竟已得赦免……身心可朽,生命可絕,在主殿堂,我得慰藉……

崔江樹身前亮起一排搖曳的燭火,映亮了他蠟色的面孔。

他鬼魅一般嘴唇不動卻發出聲音:“在我身邊,曾有過很多單純善良的少年,內心清澈如嬰兒一般,我愛他們如同愛自己的孩子,每當他們齊聲唱誦聖歌,我都宛如置身天堂。

“可是這些天使之中,卻混進了一個魔鬼。他用美麗純潔的外表誘騙世人,試圖将我拖入地獄。我察覺了魔鬼的意圖,明知他內心肮髒龌龊,卻抵抗不了他的誘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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