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章節

會煙消雲散的,佟誠毅竭力拉攏的勸說,幾個人又輾轉到百樂門,跳舞喝酒,尋歡作樂到淩晨才散場。

轉天一早,紗廠出了事,工人們鬧罷工,許多機臺被鎖,一位日方的協理打了電話來,請佟先生務必到現場。他只睡了一兩個鐘頭,又匆匆趕往城郊的紗廠。與工會和日方代表一起,在會議室裏就工時問題進行多番商議,始終達不成共識,僵持了兩個晚上,才終于有了結果。

他回到車間去安撫工人情緒,許多瑣碎的事情處理完後,從工廠出來,已經是一片夕陽。阿四問他是否是回家,他靠在汽車座椅上半天沒有說話,最後他說:“去新安裏。”

方惟仍舊是晚歸的,好在她原本就是不怕忙碌的人。走進弄堂時,家家戶戶都上了燈,唯有她那一戶是漆黑。她嘆了口氣打開門進去,随手點了支蠟燭放在桌上,才發現有人坐在她書桌旁。她定定的站在那裏看他,他靠牆閉着眼睛睡着了,他睡夢中也皺着眉,她想,是有許多難題要解決吧。

她回房裏拿了一條童童的小被子出來,俯身蓋在他身上,隔壁間的一抹燈光橫在他們之間,他忽然伸手拉住她,說:“你回來了!”她擡頭看他時,他仍閉着眼睛,喃喃呓語像在夢中。

“我太累了,要靠一會兒。”他說。

“好。”

他仍閉着眼睛握着她的手,她很有耐心的等他。

似乎過了很久,他輕輕拉了拉她的手,說:“你家這路線還沒好麽?”沉沉的聲音帶着一點鼻腔。

她說:“是啊,還是要點蠟燭。”

他聽完笑了。

第 29 章

清芳從蘇州老家祭祖回來,給方惟帶了青團和兩色蘇式糕點,因為是坐火車回上海,她心急趕着來找方惟,已經晚上七點多鐘,來時方惟雖然在家,但坐了不多時就停電了,這天是不到八點鐘就拉了電閘,方惟同她說起這位房東太太,兀自搖了搖頭,起身去點蠟燭。清芳馬上叫起來,這怎麽成呢,這樣黑燈瞎火的沒完沒了,晚上還要看書還要寫講義的,這房東太欺負人了。“不如換個地方住吧,我幫你找房子,強過在這裏點蠟燭。”她說。

話雖這麽說,但方惟是不想麻煩清芳的,其實也是怕她找的房子離顧家太近,她現在面對庭相,總有些愧意在。然而清芳卻是熱情高漲的,三天兩頭的拉着方惟到處看,有幾次還叫飛鳴陪着一起。

先時方惟因為忙着曹先生的雜志創刊號的事情,總是匆匆看一眼就要走的。這兩天随着首刊出版小範圍發行,她的忙碌也告一段落,她開始認真考慮換地方的事情。這天放了學,清芳拉着她去看愚園路一處房子,兩人同坐一部人力車,清芳忙着向她介紹:“這套房子你看了一定滿意的,是我從前認識的一對畫家夫婦的,他們是比利時人,上海這時局不穩,他們趕着回國去,房子就空置着。環境好極了。”

因為離學校很近,說話就到。與學校只隔了兩條馬路,是鬧中取靜的一處地方,綠樹掩映的拱形鐵門後頭,院子裏幾簇迎春花正開得如火如荼。有點像馬思南路半遮半掩的小公館,但少了朦胧暧昧的情調,這兒是坦蕩蕩的含蓄,一開門的小院子和門廳,是客客氣氣的低調。裏頭柚木地板打了蠟,光可鑒人,踩上去有些打滑。清芳十分有興致的拉方惟上樓去看卧室和書房,方惟有些卻步的被她扯着,她遲疑着對清芳說:“這房子,也太大了點吧!”

清芳一回頭說:“你這話說的傻伐!怎麽有人嫌房子大的?難道住在亭子間裏才好麽?”

“我一個人租這麽大的房子做什麽?你要來和我同住麽?幫我分擔房租?”方惟反問着清芳。

清芳橫她一眼道:“二十塊錢也要我幫你分擔嚒?我記得方老師你的薪水比我高呢!”

這樣的房子月租竟是這樣低的?方惟不大相信,她質疑的四下看看,朝清芳道:“這麽大的房子,這個路段,只要二十塊錢?你沒記錯吧?”

“哎呀!這點你又想不清楚了,他們人雖走了,為什麽不賣掉房子,便是還想着幾時回來的,橫豎找人看房子還要倒給錢呢,如今我替他找人住着,還讓他收着租金,他謝我還來不及的好伐!”清芳一頭說着,一頭推開卧室的窗,幾支夾竹桃枝臨風搖曳。

方惟仍是将信将疑,也跟着她向窗外看看,說:“你哪裏找的這樣占便宜的地方?不要有什麽貓膩?”

“你真是小人之心,不過是處房子,能有什麽問題?”清芳朝方惟翻了個白眼,想想又說:“說起來,這房子的主人你也見過的,那年我叫你陪我去外白渡橋見朋友,還記得麽?就是那個人呀,絡腮胡子的。”

方惟認真回憶起來,只是個模糊的影兒,“是信天主教的那個人麽?”她疑惑着問。

清芳點點頭說:“對啊,就是那個人,他們這種信仰,最是克己的,你還有什麽不放心。”

雖然方惟總還是有些猶豫,但禁不住清芳日日的催,于是就定了下來。

她本來想等哪天佟誠毅來時,告訴他一聲她準備搬走的事,結果他這些日子似乎特別忙,連着好幾天都沒有來。所以到了禮拜天,方惟就自己叫了車趕去看童童。

自上次童童發痘疹以來,方惟有大半個月沒有來過了,中間有兩次都是由阿四把童童帶來給方惟,晚上由佟誠毅接回去的。這天她一走進東小院,就看見小艾,正陪着童童在冬青樹下踢毽子,童童看見她馬上撲過來叫媽媽,小艾也趕過來,露出兩個小酒窩叫她:“方小姐。”

方惟見她氣色很好,也很高興的問她:“你怎麽在這呢?”

小艾微笑着說:“大少爺把我換到這來了,以後不回大太太那邊了。”

“哦。”她點點頭說:“這樣好,這裏我們見面更方便了。”說着帶童童上樓去。

因為童童已經進學,每日跟着袁師傅讀書,所以方惟每常來了,也要查問他的功課,小艾便也跟着看看。不一時常青倒了茶來,方惟便讓他們一同坐着喝茶,說着話,才想起,并沒看見周媽,她問她們:“周媽今天不在麽?”

小艾看看常青沒說話,常青便說:“周媽給撥到大太太房裏去了,大少爺說,把小艾換過來,人手也夠了。”說着忙忙的端着茶壺下去添水。

等常青走了,方惟看看小艾,小艾便把凳子向她這邊挪了挪,說:“這裏出了一點事,就是上次你走的前一天晚上,不過大少爺不讓說。”

“哦,”方惟擡頭想了想,說:“他不讓說,就算了,回頭大少爺知道了怪你。”說完向她笑了笑。許多事情,方惟不是一點不知道,她是難得糊塗。

小艾靠着方惟,說:“我不怕大少爺怪罪,這事和你有關,我還是想告訴你。”

這時候常青提着水壺上來,她們便沒有說成,又續着說了些童童的日常瑣事。轉眼到了吃午飯的時候,方惟領着童童正下樓,便看見吳媽走進來,她一貫和氣的樣子,說聽見方小姐來了,大太太特地叫來請她一同過去用午飯,正等着呢。雖然小艾在方惟身後輕輕拉她衣裳,叫她別去,然而當着衆人的面,方惟還是不好推脫,把童童交給常青和小艾,自己跟着吳媽穿過月洞門,去了大太太那兒。

飯菜擺在偏廳裏,大太太養了這些年,人是富态了,心卻是照舊。已是春日裏,她怕冷,穿一身夾裏的秋香色緞面旗袍,同她這一屋子的紅木家具一樣,顯舊。

吳媽引着方惟坐在她對面,轉身替她們面前的小盅裏倒酒,方惟忙推辭:“我不太會喝酒的。”

“這是舊年的桂花酒,入口甜香,方小姐嘗一嘗。”大太太在一旁介紹着,是和藹的語調。

方惟只好笑了笑點頭說好。

“方小姐雖然常來,我三災六病的,倒沒有請過你。”她緩緩說着。

方惟淺淺笑了笑,說:“您太客氣了,我常帶着孩子,也怕來了,擾了您的清淨。”

大太太微微點點頭,又說:“我看方小姐和我們紹原倒很談得來。”

方惟心裏雖猜測着她找她來的目的,說是猜測,其實也許她心裏是知道的,只是總蒙着一層紗,她自己沒來得及去揭開。

“總有一些孩子的事,要一起商議。”她委婉的回答說。

“我看,紹原這一向對你都很好啊!”她本是容長臉,這些年養圓了,今天特地敷了粉,便顯得有些僵。

方惟心裏斟酌着,說:“大約是看在孩子的面上吧,他對童童是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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