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混沌之界,風卷殘雲,天地灰暗看不見盡頭,鬼魅龇牙咧嘴從地獄而來,嘶吼着穿梭在缥缈的煙霧之中,所過之處寸草不生,土爛泥濘,高大詭異的城樓挂滿猩紅燈籠,如同一顆顆血紅的眼,吞噬無邊無際的黑暗,這荒無人煙陰森可怖之地——是為鬼界冥府。
青色獠牙的小鬼腳叽叽喳喳的從走廊路過,面色驕傲的吹噓着自己的豐功偉績,“我前幾天剝了個人,用他的皮做了面鼓,才敲了兩日便破損,今日又得跑一躺了。”
“人皮太軟,你多剝幾個,疊在一起就沒那麽容易壞了。”
小鬼刺耳的笑起來,“剝一男一女一小孩兒,湊成一家子。”
正談着,遠處匆匆忙忙跑了一個小婢,面色難看,小鬼急問何事,小婢咿咿呀呀的,“主子發火了,推了好幾個小鬼下毒池呢,誰都不敢靠近。”
小鬼青色獠牙驟然收回去,你看看我,我望望你,皆不敢講話——主子發火,這冥府又怕是有些日子要見血了。
而此時,青煙彌漫的冥堂傳出一聲猶如從地獄飄來般陰寒的輕笑,嗔怒喜樂,一時竟分不出其中的意味。
冥府左右白燭照亮其中景象,青煙缭繞中,地面中央跪着兩個低頭的鬼魅,細看似乎微微在發着抖。
高位之上,半倚在軟墊上的男子正掩唇輕笑,無骨般的換了個姿勢,桃花眼含情般望着底下兩道身影。
是個皮相過分陰柔的男子,發如濃墨金冠束起,紅衣絕豔,在這陰森的冥堂如同最濃烈的一朵澆灌了血的花,一挑眉一勾唇皆是入骨的風情,他微笑着,眸中卻無笑晏該有的溫度。
異界稱鬼王姜瑜秀是鬼道最毒麗的風景,消上一眼如染劇毒此生難以忘卻,而此時他就這樣笑着,笑聲越來越輕,末了幹脆将笑聲藏在喉嚨裏,無聲的挑唇。
“他想吞噬異界,主意倒是不錯,”眸子驟然一變,淩厲得狠絕,音色含了無邊的恨意般,“異想天開。”
底下禀告的鬼魅大氣不敢出,戰戰兢兢生怕在須臾間便魂飛魄散。
自百年前鬼王姜瑜秀和魔主沉仞交戰敗北歸來,原先狠烈但公私分明的姜瑜秀驟然性情大變,變得猜忌多疑,敏感嗜血,更是任由手下在異界人界作亂,而鬼道與魔道也是從那時開始打破了千百年來互不幹擾的規矩,異界掀起腥風血雨,局面至今未變。
誰都不知道那短短三日內發生了什麽,使得姜瑜秀變成如今這般殘忍模樣。
只是百年間他從未停止過對魔主沉仞的打探,今日得知沉仞有意整頓魔道,稱霸異界,更是下令把三個無辜的小鬼推入毒池,哀嚎響徹冥堂,聽來撕心裂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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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瑜秀強忍着幾乎要滅頂的恨意,從口中重重吐出二字,“再探。”
得到命令,底下鬼魅齊聲應是,如同一縷煙頓時便消散在了冥堂之中。
而高臺的男子,周身似帶有強烈的寒意,頃刻笑中帶恨,眸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灰暗,“沉仞,沉仞......”
百年了,你還是沒有變。
一聲瓷碗碎裂之聲打破飯桌上的寧靜,原本正慢條斯理吃飯的楚季擡了下眼,小牡呆呆的站在門口,兩只手攤開着,正茫然的盯着腳下摔碎了的瓷碗,好半晌才哎呀一聲,“主子,碎了。”
君免白頭也不擡的,“碎了就打掃起來。”
小牡得到指令,轉身去拿掃帚,沒一會就掃起了碎成好幾瓣的瓷碗。
君免白夾了塊醬魚肉到楚季碗裏,吸引楚季的注意力,“道長,吃魚。”
楚季在君府住了快十天,白日便無所事事在府裏待着,夜晚就着客房裏的茉莉花香睡得鼾甜,覺得自己就快悶出黴來了,偏生君府卻一絲動靜都無,他甚至開始懷疑起來是不是探妖器出了差錯,這君府除了人古怪一點,其他地方絲毫找不出什麽該值得注意的地方來。
這樣過于清閑的日子讓楚季有些煩悶,他将君免白夾的魚肉放進嘴中,問道,“最近你可覺得府裏有什麽不對勁的?”
君免白吃飯的動作一頓,彎着眼笑,“沒有啊,我看有道長在,那妖物都怕得不敢出來了。”
楚季瞥他一眼悶頭吃飯,不再理會君免白了。
夜裏風起,楚季躺于床榻上,即使床前是助眠的茉莉花,依舊輾轉反側,他腦袋枕在手臂上,長腿交疊着,一雙眼盯着床頂看,因着在君府中的無所事事令他有些煩躁。
抿了下唇,幹脆翻身而起,将床榻上的斬雲劍提在手中,大步流星的往門口而去。
已是深夜,君府自是一片寧靜,他望了眼君免白的房間,見裏頭漆黑一片,想來已經入睡,不想吵醒他,便出了院子,走遠了些找了塊空曠的地方。
月色如錦,給地面鋪上一層銀霜,君府的樹木在月色下搖曳着舞動,如同一個個高大的精靈,楚季望着秋日還生長茂盛的草木,想起這個時候倉夷山上的花草該都凋零,大抵有些明白君免白花木神這個稱號是如何而來。
楚季站于月光之下,茶白衣袍與月相得益彰,水藍琉璃珠在月色下晶瑩剔透,戰雲出鞘,劍光冷冷,在地面投射出屬于冷兵器的寒意,楚季狹長的眸變得淩厲,身姿如蛟龍出海般,劍氣卷起層層氣流,凝聚成出擊的氣魄,發出劍與氣的碰撞之聲。
樹影斑駁,月下身影變換出千變萬化的動作,出手輕巧卻帶氣勢,少年臉上意氣風發,張揚而傲氣,讓人挪不開眼光。
老樹後一雙含了笑意的眸饒有興趣的緊随月下之人的動作,薄唇卷卷,将身子半倚在樹幹上,壓低聲音不知是和誰說話,“你也覺得他太傲?”又自問自答,“我也覺得。”
傲得他欣喜,傲得他欣賞。
君免白眸光微閃,穿着繡銀竹葉黑履的腳故意擡起,踩在土地上的一片葉子,發出細微的清脆聲響,茶白身影頓時向他指劍,音色沉沉,“誰?”
君免白挂上笑容,從樹幹後面走出來,毫不掩飾自己眼中對楚季的賞識,“是我。”
見是君免白,楚季三兩下把斬雲劍收到背後入劍鞘,擰了下眉頭,“你怎麽來了?”
“我要是不來,豈不是錯過了月下美人舞劍?”君免白緩步朝楚季走去,黑袍與夜色融為一體,面容落在銀月裏,輪廓分明更添風采。
楚季聽他說得無半分戲谑,好似是真心實意誇獎,但月下美人四字還是令他眉頭皺得更緊,他堂堂八尺男兒,用美人形容他難免有調笑之意。
一時氣不過,張嘴便回,“論美字,我可比不上你半分。”
他原是想借機調侃君免白,卻不想君免白卻坦然一笑,“道長謬贊了。”
安然的接受了楚季對他的評價,楚季感覺自己的調侃就像撒在棉花上一般毫無用處,氣得擡腿就走。
君免白急忙追上,跟在他後頭喋喋不休,“道長,你別生氣嘛,我這是誇你呢,你若不喜歡美人,我也可以用其他詞語。”
楚季不理他,徑直往前走,沒想到他夜半圖個清靜出來練劍,還是被君免白纏上了,臉色不禁悶悶。
“道長白衣勝雪,爽朗清舉,光彩照人,英姿飒爽,朗豔獨絕,舉世無雙,”君免白跟在楚季身後,果真誇起了楚季,每說一個詞語便笑意更生一分,見楚季面色有所改善,又繞到楚季面前,挑眉道,“若是這些還不夠,我還有大把詩詞,道長想聽嗎?”
楚季毫不懷疑君免白說得出便做得到,但他還是被君免白的誇獎沖刷去許多心中的不快,繞過君免白,有點崩不住笑,“不想聽。”
“可我想說,”君免白粘在楚季身邊趕不走,音色愉悅,“彼其之子,美無度;看花東陌上,驚動洛陽人;不是逢人苦譽君,亦狂亦俠亦溫文......”
他越說,楚季臉色就越好看,到最後,實在忍不住笑了出來,“夠了夠了。”
“道長天人之姿,我說上一天一夜都不夠。”
楚季沒有看見,君免白類似于縱容的神情,但若是看見了,怕又要拉下了臉。
兩人在月色中漫步着,香氣盈人,楚季許久沒有這般開懷過,連帶着聒噪的君免白也變得喜人了起來。
他正想說點什麽,目光卻驟然被不遠處院子裏的一道身影給吸引,不禁嘴角抽了抽。
月色下,君府的老廚娘昙嬸正翩翩起舞,粗布麻衣,沐浴在月光中的臉滿是笑容,但這景象卻因為她肥胖的身體變得有些詭異,實在稱不上賞心悅目的畫面。
君免白見楚季停下腳步,把目光從他臉上挪開,望向遠方,表情不禁也有點尴尬——明明今天才和昙嬸說好了半夜不能再出來跳舞,怎麽還跑出來了呢?
“君免白,你們這府裏的人,”楚季斟酌着沒把話說太絕,委婉道,“是不是都不太正常?”
君免白半晌才微微一笑,輕聲回,“好像,是有點......”
腹诽,明兒個他一定要把話說清楚,明令遏令向叔不準動不動就曬太陽,小牡不準再歪歪扭扭走路,昙嬸不能半夜出來跳舞吓人。
再這樣下去,他怕是要暴露了——君免白長籲一口氣,若是被看穿了,那便不好玩了。
作者有話要說:
嗷,開學後事情多到爆炸,以後還是九點前更好了!
嘻嘻,把姜瑜秀拉出來溜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