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君免白一路将打聽到的消息同楚季說明白,陳二公子陳新乃陳二夫人所出,陳二夫人雖母憑子貴,卻是個溫順柔善之人,在陳府不争不搶,從未于人紅過臉,也未曾苛責過下人,因此也頗得陳府下人敬重。
陳新自幼身子骨不好,體弱多病,陳家疼惜他,請了邬都各色的大夫醫治,卻一直難見效果。
近來陳府接二連三發生命案,陳二夫人愛子心切,便把兒子接回自己的院落住下,想自己照看,卻沒想到,今夜陳二夫人遇害,而陳新也在屋裏。
陳新年幼,親眼目睹親生母親死在自己眼前,自然難以釋懷,現在奶娘正在安撫,君免白和楚季到的時候,小小的陳新呆呆的坐在自己的小木床上面,黝黑的眼睛空洞洞的,不知道在看哪裏。
楚季有些恍惚,仿佛看見了幼時的自己,略顯迷茫和無助。
那會他總纏着曾蜀,問他的生父生母是誰,纏得次數多了,曾蜀便告訴他,他乃天地所生,萬靈所育,從此以後,天為父,地為母,天地萬物就是他的至親。
他從未擁有過,自然也不懂得失去的痛苦,但如今見陳新這般失魂落魄的模樣,楚季還是難免動懷。
他自然不知自己閃過一瞬落寞的臉色都落入了君免白的眼裏,緩緩踱步上前,想了想,卻不知道要如何應對這般年紀的孩子,下意識帶了點求助看向君免白。
君免白心弦一動,随即往前走了兩步,半彎了腰與呆滞的陳新對視,伸手摸摸他的頭,輕聲說,“陳新,你旁邊這位哥哥是來幫你的,他法力高強,無所不能,你能把方才看到的告訴他嗎?”
陳新像被抽去了魂魄一般,依舊呆呆的看着前面,模樣煞是可憐,楚季抱劍站在一旁,臉色沉重,思緒開始發散。
為何鬼魅入府取走人的魂魄他會渾然不知,丫鬟取熱水的來回也不過兩刻鐘,鬼魅又是如何在這短短時間內取走魂魄的,難道他不怕被人發現,陳府天羅地網,若不是有通天的本事,怎樣避過層層目光?還有,為何陳二夫人的死相與其他人不同,團團迷霧把楚季包圍起來,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他正想着,那厮呆滞安靜的陳新眼珠子慢慢轉動了下,空洞的眼睛突然留下兩行清淚,楚季心一緊,握劍的手随之也緊了緊。
君免白憐惜的撫摸着陳新的腦袋,音色越發的疼愛,“陳新最乖了,把事情告訴哥哥好不好,哥哥一定會為你報仇的。”
陳新這才終于有了動靜,雖是無聲的哭,但蒼白的嘴巴哆哆嗦嗦的動着,“娘,娘唱歌給我聽,我睡,睡過去了。”
楚季眉頭微蹙,靜靜看着陳新。
“娘,娘......”陳新一聲聲喊着,童聲稚嫩,尤其惹憐,“我要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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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免白看向楚季,楚季明白他的意思,便點點頭,把陳新交給奶娘去哄,臨走前,楚季回頭又看了一眼,陳新依舊坐着無聲哭泣,心頭一緊,便收回了目光。
二人出了院落,一時無語,陳新雖只斷斷續續說了一句,但依稀能知道當時的情景,鬼魅是在陳新睡過去之後行兇的,陳新什麽都沒有看到。
唯一的線索斷了,楚季無聲的嘆了一口氣。
陳府已經安靜下來了,只聽見細微的腳步聲和談話聲,但這夜注定不能再安寧,楚季擡頭望天,天上一輪彎月,悄然爬入雲層之中。
“道長。”君免白輕輕喚了一聲,可也只是這麽一聲,便沒有了下文。
楚季靜靜的眺望着深藍如墨的天,側臉融入夜色之中,一雙眼将天地收納,久久無言。
陳觀為君免白和楚季準備了客房,一夜操勞,回到住處,楚季早已經疲憊不堪,但因着心中郁結,足足輾轉了一個時辰才緩緩入睡。
陳府的屋檐,悄然無聲多了一道黑袍身影,面色沉寂,俯瞰着天地,身姿一躍,頓時隐入濃墨夜色之中,而原本處于君免白的屋內,唯熏香袅袅,空無一人。
次日天未亮,楚季便醒了,一夜睡不安穩,起身之時頭昏腦漲的,用冷水拂面,才去了些疲意。
剛收拾好門便被人敲響,君免白起得比他還早,清晨的音色有點低沉,“道長,你起身了嗎?”
楚季将發帶系好,踱步去開門,門外,君免白手中端着一碗細稠的粥,一見楚季便将碗湊上來,也不等楚季同意,便挂一臉笑意往裏頭走,“方才陳府的人送了粥來,我替道長端過來了,道長趁熱吃吧。”
外頭秋日淡淡,溫度适宜,很是怡人。
楚季順着君免白走動的路線看去,他把碗放到桌面上,好整以暇的拉了張椅子坐下,楚季把門關了,走到桌子旁坐下,其實他沒什麽胃口,但粥的香氣還是讓他餓了一個晚上的肚子起了些反應。
“蓮子粥,”君免白把碗推到楚季面前,“敗火。”
聽出他話裏的關懷,楚季看他一眼,笑了,拿起勺子送了一口到嘴裏,香而不膩,很是爽口,輕點了頭,“好吃。”
“陳府可是大戶人家,哪有不好吃的道理。”君免白把手肘撐在桌面上,笑吟吟的看楚季喝粥。
楚季被他盯得渾身不自在,忍不住道,“你別這樣看着我。”
“我哪樣看着你?”君免白哈的一聲,偏頭樂着。
楚季被他噎得一句話說不出,他也說不出君免白看他是什麽感覺,但讓他處于一道時時刻刻關注他的目光中總歸有些別扭,哪有兩個大男人膩膩乎乎的,他在倉夷山上生活了那麽些年,也沒有被別人這樣看過。
楚季張了張嘴,最後岔岔的喝了一口粥,起身就要趕君免白回自己的客房。
君免白哪能啊,死死抱着楚季的手臂,抱怨,“你說不過我就趕我走,沒有這樣的道理。”
“誰說不過你了?”楚季努力的掀開君免白的手,又氣又笑的,“你有自己的房間,賴在我這裏幹嘛,回去。”
君免白抱得更緊,仰着下巴,“我回去了,如果那鬼來殺我怎麽辦。”
楚季不得已微微擡眼看着他,想君免白那點怕鬼神的膽小特性又跑出來了,不禁故意吓他,“那更好,拿你來當誘餌。”
君免白頓了下,似乎在考量這句話裏的真實性,然後竟是慢慢的松開了楚季的手臂。
若是先前,他是不纏到底不罷休,楚季略顯驚訝的看着他,也就這麽一瞬,君免白又恢複了常态,嘟囔着,“我要是能像道長一般可以招鬼魂,哪需要道長保護我,那鬼一來,我就讓我的鬼魂和他對打,以十敵一還怕不能贏嗎?”
楚季他雖是修道之人,但也僅限于招魂,哪裏有能力使喚魂魄,正想笑話他,腦中卻突然閃過一道靈光,神情一頓,随即眼睛亮如星辰看着君免白。
君免白不明所以的看着楚季,退了兩步,“道長,你這樣看着我,我有點懷疑你,是不是看上我了。”
楚季被他逗笑,伸手把他扯回來,又是意氣風發的模樣,“這一次,你算是歪打正着了,走吧。”
“走去哪?”君免白眨了下眼睛,眼裏暗藏楚季未能注意到的笑意。
楚季湊近了吓他,一字一頓道,“帶你去見鬼。”
說着把瑟瑟發抖的君免白抓出了客房,君免白在後頭不知道嚷嚷什麽,楚季心情卻大好,始終未曾松開抓着君免白的手。
君免白随口一說的話,卻使楚季醍醐灌頂,他雖不能使喚鬼魂,卻可以召喚魂魄出來問話,陳府這樣的大戶人家,這些年肯定多多少少定埋了幾條冤魂,若冤魂不散,依舊流連在陳府之中,那陳府近來發生的事情他們必定會知曉。
這也就意味着,小花旦何時死去,何時魂散,又是何方鬼魅在作祟,都能或多或少問出一些來。
君免白望着身側又恢複了朝氣的楚季,悄悄莞爾一笑,要暗中提點楚季,又不被楚季察覺自己的異樣,并不是一件易事,好在楚季天資聰穎,三言兩語便能從他的話語之中捕捉了信息——這也不枉他忙活了一夜。
為了不驚擾陳府之人,君免白和楚季找到了陳府一處安靜的院落,陳夫人死前便是住在此處,如今陳府亂做一團,自然無人問津,是最好的施法之地。
潛入屋內,楚季四周确認無人,又将君免白安頓到角落一處,這才将準備好的香煙點燃,插入椅子的一處縫隙之中,香煙袅袅,楚季挺直站與煙霧之後,面色冷寂,雙眼一合一閉之間盡是淩厲的精光。
兩指拈上香煙燃落的灰,揮動着在空中畫出一道默念在心的符咒,聲色俱厲,“陳府鬼魂,速來相見。”
淡薄的煙霧一散,寂靜的院落突然吹來陣陣陰風卷起地面塵土,屋內的溫度驟低,門窗微微抖動發出沉悶聲響,幾縷缥缈的虛影透過禁閉的門窗,漸漸成形。
須臾,屋內,便有五個搖搖晃晃的魂魄飄在地面上,有男有女,皆眼神空洞,靜候楚季問話。
作者有話要說:
我們的楚道長真的hin純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