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濃
趙臺長內心微顫,一方面懷疑事情真假,可另一方面也知道,這二公子裴子亦絕對不會說謊。
他的冷汗頓時流下,常年來身居高位,再驚駭,也不能落了臉面。
他說:“原來還有這層關系,語遲啊,你也是,怎麽不早說?”
裴子亦戲弄地看着他:“現在呢,趙臺長是不是打算連我一起封殺掉?”
“這,我這都是一時氣頭上的玩笑話,二公子別往心裏去。”
“你跟我說沒用,得問我嫂子。”
趙臺長連忙看向寧語遲,心裏頭忐忑萬分。
卻不知,對寧語遲來說,她的心情同樣也很複雜。
她不想再同裴行舟扯上關系,兩年前她離開他,這段關系就算到此為止,再借他的勢,倒像是欠他幾分。
趙臺長:“這從前的話,你就當我沒說過,今後想來臺裏工作,也跟其他人一樣。回頭我跟人事那邊打聲招呼,你看怎麽樣?”
他這番話說出來,身旁的程薇臉色最難看。
費盡心思把人鬥走,到最後,又要回到臺裏來。
“不——”
“不同意的話,就太不給你面子了,這件事就這麽定了,你們走吧。”
方曼姿截過寧語遲未說完的話,搶着替她做了決定。
這對臺長來說也算如獲大赦,一個二個都是不好開罪的主,最重要的,還是讓二公子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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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長帶着程薇離開,裴子亦身為老板,趕緊對周圍的客人致了歉,并主動給他們打了七折。
得到優惠的客人很是滿意。
寧語遲要走,裴子亦主動相送。
顧及到外面天冷,他只穿了一件花襯衫,哪裏是這數九隆冬的對手。寧語遲謝絕了他的好意。
“嫂子,姓趙的這麽嚣張,你怎麽沒告訴我哥?”
裴子亦邊走邊問。
寧語遲站在門口,那挂了兩盞燈,昏黃光線投在她身上,有種說不出的韻味。
她回頭對裴子亦說:“我跟你哥已經沒有關系了,今後不要再叫我嫂子。”
裴子亦去日本時,她跟裴行舟還是那種關系。
這個弟弟一向崇拜他哥哥,對她也是愛屋及烏。
每次出國看到什麽新奇玩意,都會想着給她買;哪個大牌出了新品,泡的妹妹不送,一定先送她。
去日本之前,她跟裴行舟去機場送人,二十出頭的毛頭小子,抱着她哭得不肯撒手,說什麽也不舍得她。
最後還是裴行舟強行把他扯下來,硬送進VIP通道,這才肯登機。
“嫂子,你開玩笑的吧?”裴子亦真當這是個笑話,自己先笑了起來,“怎麽可能,你跟我哥那麽……”
寧語遲看他,舒爾一笑:“都過去了。”
方曼姿把寧語遲送回家。
一路上,方曼姿終于找到機會,發出自己的疑問。
從裴子亦為她撐腰開始,方曼姿一直是震驚的,只不過被她壓在心底,一直沒表露。
通過兩人的對話,關于寧語遲和裴行舟的關系,大概也了解了一些。
寧語遲知道自己不該欺瞞朋友,想了想,粗略說了下她這段不可見人的感情。
“靠,靠!怪不得……”
方曼姿消化了好半天,都沒從“好朋友竟然跟裴行舟有一段”的震驚中走出來。
“我說你怎麽那麽平靜,原來你是他前女友……”
車子停到樓下,方曼姿解開車鎖。
寧語遲拎起腿上的包,語氣中帶了幾分自嘲:“前女友?你什麽時候聽人說過,他身邊有我這麽個女朋友。”
“……呃。”
的确,圈中人都道裴行舟不近女色。也有人在宴席上見他帶過女伴,不過方曼姿跟他圈子不重合,沒有親眼見過,更沒聽人說過那女伴有什麽名分。
寧語遲半垂着眼,說出的話自己都覺得可笑:“對他來說,我頂多是個床伴。”
方曼姿說:“不管什麽關系,現在最重要的,是你工作的事。一夜夫妻百日恩,你跟你臺長的事,他一句話,立刻就能解決。要不你求求他?”
“算了。”
分開時,她放過的話言猶在耳,現在找他低頭,必定會被他恥笑。
更何況,白天他們見面那麽久,他對她一句話都不曾問過。
一直都是她在問,他回答。
他已經用實際行動告訴了她,他對她的生活一點也不感興趣,所以問都不想問。
哪有什麽一夜夫妻百日恩,裴行舟從來就不是顧念舊情的人。
她花了四年時間都捂不熱他的心,這個男人有多無情,她早就見識過了。
裴今的禮儀課不需要每天都去,隔幾天才會上一次。
除了第一天互相熟悉了一次,之後幾次課,每回上課前一小時,她都會接到裴家保姆的電話。
都是同一件事,裴今又跑了,還沒找回來,課程先延後。
反正該給的錢不會少,能夠躲掉去裴行舟的家裏,寧語遲樂得答應。
F臺的新節目她還沒放棄,上次在日料店,臺長親口說了,封殺她的事情不再作數。
話雖如此,她也知道,她跟臺長的過節不會輕易算了。
他那樣說,只是明面上來講。就不說他,光是程薇,也不會讓她如願回到F臺。
除非能有什麽辦法,連臺長也幹預不得……
寧語遲認真思考許久,最終拿起手機,撥通老賈的電話。
幾日後的晚上,寧語遲精心打扮一番,打車去了凱恩酒店。
一進去,就見老賈在門口等他。
老賈中等個頭,人長得周正,今日西裝革履,有了幾分精神派頭。
見到寧語遲,他迎上來:“冷不冷?先在這等一等,何總馬上就到。”
寧語遲說好。
老賈打量她一眼,知道她是精心準備了。
他拍了拍她的手臂,關切叮囑:“待會兒不要怕,今天的飯局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你只管作陪,不會發生太過分的事。”
“我知道,您會關照我的。”寧語遲微笑點頭。
老賈收回手,嘆了口氣:“怎麽說,他也是《花樣少年》的冠名贊助商,臺長得罪誰,也不會得罪金主。”
《花樣少年》就是新節目的名字。
“就為這個,只要他不觸犯底線,能忍則忍。”
寧語遲說好。
沒多久,門迎親自接進兩位貴客。
一個帶了女伴,另一個沒有。
沒帶的那個看起來三四十歲,大概是從沒保養過的緣故,皮膚粗糙得像橘子皮。
他走路昂首闊步,帶着一股常年身居高位的自信,臉上笑呵呵的,不怒自威。
老賈頓時迎上去:“何總,最近又發財了?”
“哪兒啊,有今個沒明個,比不上你這鐵飯碗。”
何繼偉拍拍老賈的肩膀,老賈跟另外那個打招呼,三人親熱寒暄。
目光落到寧語遲身上,何繼偉眼睛登時一亮:“這位妹妹,我好像見過。”
老賈立即引薦:“這是我們臺以前的小‘花旦’,寧語遲。”
“我就說麽!以前常看你的節目。”
寧語遲伸出手,臉上笑容漾開,像一陣清風拂過,令人心曠神怡。
“能被何總記住,實在榮幸。”
又寒暄幾句,一行人乘電梯,到了預定樓層。
包間大而豪華,同時坐下二十人也不成問題。角落配備了一架鋼琴,上面還放着琴譜。
他們來得不早不晚,裏面已經坐了不少人,都帶了女伴。
寧語遲掃了一眼,有臉熟但叫不上名的小明星,還有的是電影學院的學生,各個年輕貌美。
見他們進來,坐下的人趕忙起立,互相打招呼,好半天才坐下。
何繼偉招呼她到身邊:“來,坐。”
她走過去,身上穿了大衣,一顆顆解開扣子。
剛要脫,何繼偉突然按住她,告訴她別動。
“我幫你脫。”他說。
桌上都是事業有成的人物,風流場合見慣了,對于何繼偉明顯的調情,發出一陣暧昧的笑聲。
“老何,你可慢點脫,脫快了再把人衣裳扯壞了。”
“壞了就壞了,再給咱美女買一件。”
一群人笑鬧起哄,寧語遲念着老賈說過的話,只要不觸碰底線,能忍則忍。
電話裏說過,今夜只陪何繼偉吃飯,沒有其他。
耳邊鬧哄哄的笑聲她都當雜音。這幫人脫衣服,難免要湊近。
尤其衣服脫到手臂處,他身子前傾,臉就在她胸前。
她裏面穿了一條酒紅色的吊帶禮裙,曲線玲珑。她手臂纖細修長,鎖骨精致好看,這深紅顏色,襯得她皮膚瓷白,像會發光。
一群人笑聲更大,你一言我一語,都把這當消遣看。
正熱鬧時,包間門被人推開,酒店經理進來,親自拉開一把椅子。
“裴總,您請坐。”
衆人連忙向門口望去。裴行舟身材挺拔,西裝剪裁合體,到腰線處收起自然弧度,蓋住他挺翹的臀。
他氣質清冷,五官棱角分明,眉眼細致淩厲,即使一言不發,也有讓人不可忽視的氣場。
寧語遲下意識偏頭,剛好撞上男人寒星般的眸。
在她最狼狽的時刻。
沒人在乎她的狼狽,就連裴行舟也好像只是随便看了一眼,很快移開目光。
她的心像被藥杵狠狠搗過一番,那痛細細密密,像江南連綿的雨,稀稀落落總不暢快,更教人沉悶。
所有人都站起身,包括這個何繼偉。
一群人衆星捧月般,賣力吹捧裴行舟,各種功績樁樁件件,誇他年紀輕輕,手腕老練,今後商場碰見,還望他能多多照拂,等等。
裴行舟冷淡回應,偶爾也會調侃別人,面無表情與人談笑風生。
宴席很快開始。
酒店上菜快,一道一道,菜品外觀精美,味道也是絕佳,都是國宴大廚親自烹饪。
在場大部分都有女伴作陪,你喂我一口菜,我喂你喝口酒,你來我往,好不熱鬧。
裴行舟孤零零一個,看着倒格外寂寥了。
有人喝多兩杯,走到裴行舟身邊,端着酒,話說得不太利索:“裴總,你比我小,我也把你當弟弟看。要我說,這男人到了歲數,還是得有個女人……我看裴總你……也該找一個了。”
裴行舟不着痕跡後退,避開難聞的酒氣。
他也不反駁:“說得是。”
這人一上年紀,就好關心年輕人的感情生活。
又有人問:“裴總這麽多年也沒找,您到底中意什麽樣的?”
寧語遲在倒酒。
何繼偉的眼睛從她胸前掃過,咽了口口水:“這是要喂我?”
她今天眼線畫得挑,看人時,眼裏帶着魅惑:“好啊。”
裴行舟對私生活向來避而不談,衆人都以為裴行舟不會回答。
他扯了扯領帶,從頭到尾眼皮都沒掀,語氣也是一貫的冷:“純的,聽話的。”
此言一出,不少人開始蠢蠢欲動,在腦內搜索自家親戚有誰符合标準,趕忙向裴行舟介紹。
酒桌上再次熱鬧起來,寧語遲全都聽到了,也當沒聽見。
何繼偉按住她執杯的手,操起筷子夾起一片乳扇。
“這是雲南特産,剛才一直沒見你吃,來,我喂你。”
寧語遲連忙擡手擋住筷子,臉上卻是笑着的:“不了何總,我吃不了這個。”
“怎麽,不給面子?”何繼偉假裝板起臉。
寧語遲說:“我吃了會過敏。”
“一片乳扇還能過敏?真的假的。來來,就吃一口,一口。要真過敏了,也讓我開開眼,這乳扇過敏是什麽樣子。”
旁邊戴眼鏡的中年人也跟着幫腔:“這越是過敏,就越要脫敏。這可是好東西,有營養的,吃一口肯定不會有事。”
“對嘛,你看劉董事都這麽說。”
“就吃一口,你總得嘗嘗什麽味道,不然我告訴你啊語遲,你可就比別人少口福了。”
“說得對啊!我以前吃不得腥,現在年紀大了,後悔年輕時不吃魚,沒多補充蛋白質……”
這世上總有人這麽讨厭,明知道別人不能吃什麽,非要去勸別人嘗試。
這樣的場面,對寧語遲來說,也許她撒個嬌,發個嗲,也就過去了。
但她不是程薇,她也是打心底覺得厭惡。
吃一口沒關系?過敏後身上難受的不是他們,拿她的身體開玩笑,然後輕描淡寫說一句:“原來還真有人吃不得這個”。
就算她是情商低吧,讓她對這樣的人伏低獻媚,她絕對做不到。
她連裴行舟都敢頂撞,這些人又算什麽?
她稍微用力,推開何繼偉的手,嘴角雖笑着,眼底卻是冷的:“何總——”
這廂話音未落,只聽包間主座位那裏,響起一道毫無感情的聲音,仿佛天山之上最冷的一塊玄冰。
聲音明明不大,卻讓嘈雜包間一秒鐘安靜下來。
“原來我們何總,喜歡逼人吃東西。”
所有人移過視線,看向主位上的人。
男人低頭,銀質打火機在手指之間轉來轉去。
啪嗒一聲,打火機被扔到桌上,裴行舟漫不經心擡眸。
“我也過敏,何總不如也來喂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