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濃

包間內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五感中有一感被封閉,其他感官就會加倍放大。

他溫熱的呼吸灑在她臉上,手指還有淡淡的煙草味。

她拼命推他,為了保持體形優美,她習慣性節食,手上那點力量對他來說,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反倒是他胸膛結實,推也推不開。

他沒把她微弱的力量放在眼裏,右手掐着她,左手已經探入她的風光。

粗粝大掌灼熱,所過之處帶起一片顫栗,她汗毛豎起。脖子上的手掌用力,令她不自覺從喉嚨中發出一聲虛弱聲音。

像一只被獅子壓在掌下的鳥。

她試圖掙脫他的鉗制,發現根本逃不掉,絕望和無力包裹着她,她帶着哭腔張口:“裴行舟!不要……”

黑暗中,只感覺他居高臨下,平靜睨着自己。

她甚至能想象到,他仍然是一張寡淡的表情,仿佛連這種時刻,他都吝啬為她動情。

眼淚順着眼角滑過,流入耳邊鬓發,發根濕了一小片。

她不抱希望地喚他:“放過我……求你。”

她終于求饒,在最屈辱的時刻。

喉頭滾動,吞下竭力忍住的聲音,他的手還放在她纖細的頸上,她甚至能感受到他掌心血液的流動。

脖頸上的力道驟然一松。

他終于清醒幾分,直起腰身,手指緩緩退出緊致那處,默然立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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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繃的身體終于能夠放松下來,她輕舒一口氣,随之而來的,是相對無言的沉默。

黑暗令人失去視線,這時她卻無比感謝黑暗,保全了她最後的體面。

她撐着桌子坐起身,房間太黑,她心裏發慌,伸出手臂亂抓,摸到他堅實的胸口。

西裝上,還有她的體溫。

她連忙縮回手,心裏再怕,也不想跟他發生任何觸碰。

下一秒,他反手抓住她還未來得及收回的手腕,帶着不容掙脫的霸道。

“我在這裏。”

一個簡單的舉動,卻引得她心中發澀。

想不到兩年過去,他還會記得她怕黑。

他扶着她站定,保持一個疏離的距離。

她整理裙子,捋順淩亂的發,做好這一切,就要向外走。

裴行舟沒制止,他引着她去右側的方向:“那邊。”

不過短短幾步,卻有天涯之遠,他解開門鎖,将門打開一條縫。

門縫透進一道狹窄的光,光芒剛好落在她臉上那抹突兀的紅。

那是他沖動的罪證。

裴行舟面如平湖,放開了她的手,說:“我陪你去洗手間。”

“不用了。”寧語遲嘲諷地勾了勾嘴角,“這算什麽,施暴之後的溫柔?”

裴行舟不為所動,她的諷刺對他構不成任何影響。

也是,諷刺對心懷愧疚的人才有用,他從來就不知道愧疚怎寫。

他只是平靜地看着她,發出一句評價:“你變了。”

沒錯,是變了。在一起四年,分開兩年,六年時光,足以改變任何。

就像她那顆永遠熾熱跳動的心,也會在某一天千瘡百孔。

寧語遲好笑地“哈”了一聲,眼角淚痕未幹,在燈影下閃動,仿若細碎星光。

她轉身,微微仰頭望着那張愛了四年的臉。

“不是我變了,是這四年來,你從未變過。”

再從洗手間回到包間時,裴行舟已經坐回到他的主位上。

宴席上仍然是推杯換盞,關于國際局勢、政策要聞的閑談,也并未因她進門而打斷。

這頓飯後面吃得和諧,何繼偉喝多幾杯,下樓時,寧語遲一直扶着他。

他整個人倚在她身上,手臂環住她的腰肢,踉踉跄跄,變成一只軟腳蝦。

上車前,寧語遲不忘提醒:“何總,《花樣少年》贊助的事……”

何繼偉坐進車裏,大手一揮,比比劃劃,舌頭喝得木了,話說得也一股酒氣:“放心,沒問題!沒問題!老子絕對……把你捧紅……”

車門關閉,奧迪車緩緩開走,淹沒在繁華的夜色內。

老賈适時走到寧語遲身邊,同她一起望着遠去的車輛,說:“今晚委屈你了。”

她大衣領口的絨毛在風中輕擺,她捋順被風吹亂的發:“怪我性子倔,您說得對,忍忍就能過去,我偏要……”

老賈笑呵呵打斷她:“你如果能忍,那就不是你了。但這不是你的錯。”

“主任……”寧語遲有些動容。

老賈拍她的肩膀:“語遲,你是有才能的,有才能的人不該受這樣的委屈。得了這樣的機會,一定用盡全力往上爬,爬到誰也扳不倒你的位置,那才是你應該站在的高處。”

寧語遲心裏一熱,喉頭哽得難受:“我知道。”

老賈點點頭,跟她到另一條馬路攔車。

“對了,跟我透個底,裴總跟你,到底怎麽回事?”

寧語遲表情一頓,緊接着故作驚訝:“您看我像跟他認識麽?”

“像。”老賈伸手攔車,嘴裏繼續說,“他什麽時候動過怒?你沒看他剛才,何總要是說錯一個字,我都怕他今晚出不了凱恩。”

“可能就像你說的,他比較憐香惜玉吧。”風把她的聲音吹得七零八散,她半開玩笑道,“我要真跟他認識,還會是今天這樣嗎?”

老賈想了想:“也是。”

“這是第四季度,關于本公司開發景點,各大電子購票渠道的數據分析。”

會議室裏,市場部的經理坐在椅子上,向其他人展示ppt。

“62.7%的用戶通過搜索進行購票,17.8%的用戶通過app的廣告推薦……”

裴行舟看着面前的顯示屏,看到環游app後面的數據分析,眉頭微微一凝。

快到年關,各部門都在緊着做年終報告,會議開了幾個小時,仍然沒有結束。

等市場部經理發言完畢,裴行舟放在桌面上的手,輕輕敲了敲。

“我們跟環游簽了多少年。”

雖然這個問題很突兀,但手底下的人還是恭敬回答:“三年,今年年底續約。”

裴行舟說:“不用續了。”

“裴總?”底下的人大為意外。

裴行舟換了個坐姿,十指交叉,身體前傾:“相比其他平臺,環游盈利情況欠佳,同類型平臺太多,前景并不樂觀。”

老總都這麽說,其他人雖然覺得這個決斷來得毫無征兆,但裴總一向高瞻遠矚,眼光毒辣,他這樣說,想必自有他的道理。

方才應話的人連忙點頭:“是。”

開了一下午的會終于結束,裴行舟離開會議室。

行到電梯口,助理鄭才先他一步,幫他按了專用梯。

電梯門關閉,右上角數字跳躍,梯門表面光滑如鏡,映出裴行舟那張堅毅的臉。

“怎麽,有話要說?”

鄭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有些腼腆:“什麽都瞞不過您。”

他斟酌着,試探着開口:“裴總,您不跟環游app簽約,是為了寧小姐吧……”

裴行舟擡眸,透過眼前光可照人的精鋼,落在鄭才那張臉上。

鄭才心裏一抖。

跟在裴行舟身邊多年,最大的優點就是不亂說話,知道什麽時候該說,什麽時候不該說。

只是事關寧語遲,他實在好奇。

裴行舟移開視線,平淡開口:“不關她的事。”

叮一聲,電梯門打開,裴行舟邁步出去,單手揣進口袋,一雙長腿筆直。

環游app是何繼偉公司的軟件,主要就是國內外酒店景點票務訂購。

裴行舟拒絕跟他們續約,就代表從明年開始,銘顯公司旗下的一切酒店,景區門票,環游app上不會再買得到。

鄭才語塞,旋即跟了上去。

“裴總,其實寧小姐她——”

“夠了。”

裴行舟轉身,那張臉平靜得如同一碗涼水,仿佛永遠不會有波瀾。

“是她自己要走。既然走了,就與我無關。”

寧語遲做了個夢。

夢裏的場景她不陌生,是六年前。

她夢到很多剛跟他在一起的細節。

那時單純又怕怯,什麽都不會。他帶她見識了很多從前想都不敢想的東西,一切如夢如幻,那才是真正堕入了繁華夢境。

她只會跟在他身邊,不管他說什麽,她都捧着臉,望着他吃吃地笑:“好帥喔。”

起初不為所動,後來有一次,她失手打碎他預備送給爺爺的賀禮,自己怕得哭了。

她知道那是他花了很多心血才收集到的,她吓得手都在抖,第一時間給他打電話。

電話撥通第一句,她哭着問他:“裴行舟,你會不會不要我了?”

裴行舟當時正在開會,所有人都聽得見他手機裏的哭聲。

他問她怎麽了,她哭得抽噎,話也說不全。

會議中止,他立即趕回家,半天才在書房發現她。

她抱着膝蓋,坐在一堆被打破的古董碎片前,埋頭啜泣。

聽到腳步聲,她怯生生擡頭,臉上淚痕明顯,一雙美眸起了水霧。

他臉色沉了沉,常年來寄人籬下的生活,她養出了察言觀色的本領。

瞧出他不悅,她趕緊抱住他,在他懷裏發抖:“你別……別不要我……”

寧語遲從小住在叔叔家。六歲那年,吃飯前嬸嬸要她拿碗上桌,她在屋子裏跑得太快,不小心跌倒,一只青花碗就這樣打碎。

她記得清楚,聽見聲音的嬸嬸從廚房走出來,氣頓時不打一處來。

“你怎麽比豬還笨,讓你拿個碗都拿不好?知道手裏拿着東西非要跑,碗打碎了怎麽用?今後你就用碎碗吃飯,看你什麽時候長教訓!”

說完,還要補一句:“真不知道養你幹什麽,就該把你送到孤兒院去!”

這樣的罵聲,她從小聽到大,為了少挨罵,她不得不察言觀色,學着去讨好人。

她以為裴行舟也一定會罵她。

夢裏的畫面,卻比回憶還要清晰了。他執起她的手,放在眼下認真端詳。

“劃到手了?”

她把手背到身後,含着淚搖頭:“我沒事……”

是他牽着她,翻出醫藥箱,親手為她上藥包紮,耐心十足。

一邊包一邊叮囑:“東西碎了就碎了,自己千萬不能受傷,記住了嗎?”

“可是……我打碎了你的……你的……”

“再買就是。”

她終于停止抽噎,坐在沙發上同他對視,看了他好久好久。

她第一萬次表達感嘆:“真的好帥……”

許是她還沒哭完的樣子太滑稽,或者她的樣子實在太傻。

他搖頭,表情難得松動,嘴角浮現清淡笑容。

“小女孩。”

六歲時,她打碎一只廉價的碗,換來嬸嬸的一通臭罵;

十九歲遇見裴行舟,她打碎他價值七位數的賀禮,他只在意她的手有沒有劃破。

沒人記得,六歲的她,嬌嫩手心也被瓷片劃傷流血。

她想等的那句關切,足足等了十三年。

枕邊震動嗡嗡,将她從舊夢中吵醒。

睜開眼時,發現枕頭濕了一片。

顧不上這些,她拿起手機,見是老賈,趕忙接聽電話:“主任。”

“語遲,有一個壞消息。”

“什麽。”

“《花樣少年》的贊助冠名商恐怕不是何繼偉了。”

“發生什麽事了?”

老賈的聲音聽起來沉穩可靠,倒讓原本的壞消息顯得沒有那麽壞了。

“他們公司資金出了點問題,說是暫時沒有多餘資金贊助我們的節目,你的事,恐怕要泡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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