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我濃
就這樣挂斷電話,寧語遲放下手機,看着挂斷的界面,還有些發愣。
她看向羅老師,說:“她哥馬上就過來。”
這一通電話下去,劉淑表情微變。
她原打算看好戲,可看寧語遲話裏話外的意思,是真跟人家的哥哥認識是怎麽?
她說:“語遲,這可是你妹妹,你是鐵了心要幫外人是吧?”
寧語遲不為所動,她定定道:“她不是外人。”
劉淑氣笑了,她說:“我就知道,侄男外女都是狗,吃完就走,當初就不該養你。”
她這話說得重,已經是罵人了。
裴今聽得生氣,緊緊按住寧語遲搭她腰上的手,憋不住想要說什麽。
但在班主任面前,又礙着身份,不好開口。
寧語遲早就習慣了,這話她從小到大聽了無數次,小時候還會覺得委屈,還是在長大的過程中慢慢知道,只要自己沒有做錯,難聽的話就全當作耳旁風。
她沒應什麽,手臂攬着裴今,并不理她。
丢人現眼的不是她,說多了只會掉價。
班主任适時打圓場:“這位家長,你們的家事還請回去再聊,不要在辦公室裏争吵。”
寧語遲回了一句:“不好意思啊羅老師,讓你見笑了。”
更顯得劉淑素質不高,在這裏大吵大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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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主任怕他們再吵,于是開始跟劉淑,說起寧珍在學校裏各科的表現,需要提升哪一門,抓緊學習時間緊迫等。
寧語遲和裴今就站在一邊。
也不知裴行舟什麽時候會過來,寧語遲心裏惦着這事,說白了,她不想見到他。
為什麽還要再見,主要是沒有這個必要,或許對裴行舟來說,他同樣也不想見她。
她看了眼手機,給方曼姿發了個消息,說:“給我打個電話,什麽都不用說。”
方曼姿很懂,也沒回,分分鐘彈了語音通話過來。
寧語遲接了,假裝這通電話是有事找她,三言兩語挂了電話,她抱着歉意說:“不好意思啊,羅老師,我單位有點急事,我就先走了,待會兒她哥就過來了。”
羅老師也怕她在這兒再添争吵,她點頭:“那行,這位家長,你先去忙吧。”
裴今把寧語遲送到樓梯口,她面含歉意,說:“對不起啊嫂子——哦不,寧老師,給你添了這麽大的麻煩。你嬸嬸講話好過分啊,你別往心裏去,就當她在罵我吧,你別傷心。”
寧語遲會心一笑,心裏面一下子變得很柔軟,她說:“真的沒關系,待會兒你哥來了也別怕,他不會說你的。”
裴今說:“知道了。不過寧老師,我發現我喊你嫂子好順口啊,我要是真有你這樣的嫂子就好了。”
寧語遲笑了笑,說:“別亂說,将來你會有更好的嫂子。你回去吧。”
裴今執意把她送到教學樓下,她怕外面冷,凍着裴今,就沒讓她再送。
她在校門口打了輛出租車,她關上車門,出租車揚長而去。
車剛走,一輛黑色的邁巴赫穩穩停下,腳前腳後。
助理下車為裴行舟開門,他從車上下來,走進校門,步子邁得有些大。
西裝褲腳輕揚,腳下生了風似的,助理鄭飛不得不緊跟,說:“裴總,您別着急,小姐肯定沒事。”
裴行舟面無表情看了他一眼,什麽都沒說,但腳底下邁出去的步伐,還是有所放慢。
鄭飛被他這麽一瞧,後背頓時一涼。他趕緊低下頭,暗自檢讨自己方才哪個字說錯了,怎麽就惹裴總生氣了?
裴行舟的腳步雖然慢了,相比之前還是很快。
鄭飛心中不由得納悶,難道裴總對小姐的關心,比自己想象中還要多?這一路開得快就算了,都到學校了還這麽急,這跟裴總一直以來的行事風格,簡直有太多不符……
一路來到班主任的辦公室,助理敲了敲門,裴行舟進去,說了句“老師你好”。
羅老師趕忙站起來,過去迎接:“家長您好,辛苦您特意來一趟了。”
裴行舟環視一圈,将在場的人一一看遍。
似是沒尋到想見的身影,他的目光不由得淡下來,搭上班主任的手,說:“沒什麽。”
班主任開始說她了解到來龍去脈,說話的時候,裴行舟神色淡淡的,也看不出有沒有在聽。
說到最後,她說:“這件事,我認為雙方都有錯,寧珍不應該嫉妒生事,裴今也不應該動手打人。所以我建議雙方家長溝通和解,兩名學生各寫一份五百字的檢讨,然後握手言和。”
寧珍說:“老師,寫檢讨可以,握手言和就算了吧,都打過架了,老師你覺得真能和嗎?”
劉淑扯了一下她的肩膀,說:“別亂說。”又跟班主任和裴行舟道歉:“老師,還有裴先生,別介意哈,寧珍她還小,童言無忌。我們都聽老師的,肯定言和。”
她自然認識裴行舟。先前聽寧語遲打電話,也并沒當回事,更沒往他身上想。
直到見到本人,她才知道得罪的不是別人,正是銘顯集團那位。
班主任問裴行舟,說:“您說呢?”
裴行舟說:“可以。”
班主任說:“那行,那我們……”
“抱歉,打個電話。”裴行舟出言打斷她,伸手示意一旁的助理,“後續問題由他代我溝通。”
班主任說好,劉淑當然沒意見,裴行舟出了辦公室,到走廊裏撥了電話。
很快接通,裴行舟直截了當地問:“你在哪。”
寧語遲沒想到還會接到裴行舟的電話,她默了默,說:“臺裏有事,先回去了。”
裴行舟眉頭微蹙:“不是說了,讓你等我。”
他的聲音清冷,透過手機傳來也不帶什麽溫度。
寧語遲看着窗外不斷倒退的街景,淡笑了下,反問回去:“我為什麽要等你?”@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為了裴今的事。”他說。
寧語遲說:“你才是家長,我不是。既然你已經到了,就不用再打電話了。再見吧。”
寧語遲沒多說,把電話挂斷。
裴行舟捏緊手機,半晌才把手臂放下。他單手揣進口袋,順着走廊的窗戶眺望遠處的高樓林立,雲聚雲散,胸口莫名郁結了一口氣,怎麽也驅不散。
他摸出一包煙,抽出一根送到嘴邊,念及走廊多有不便,他走到盡頭的洗手間,站在手盆旁,掏出打火機點燃。
尼古丁在肺裏滾了一圈,凝成青色煙霧呼出,遮迷了鏡中人眼。
他眼底那些不甚明顯的情緒,愈發瞧不真切。
一根抽完,他不知怎麽,又抽了一根,這才把心底那點潮緒撫平,恢複了往常冷靜自持的理智。
他從洗手間走出去,裴今靠在走廊的窗臺邊東張西望,似乎在等人。
他看向她,問:“怎麽在這。”
裴今走到他身邊,聞到他身上的煙味,稍微皺了下鼻子,說:“哥,你知道嗎,寧珍的家長是寧老師的嬸嬸,她對寧老師的态度可差了,還罵她幫我是白眼狼,氣死我了。”
裴行舟面色一凝,問:“真的?”
“當然是真的!我聽了好心疼,真不知道寧老師以前受過多少罵,是不是過的很苦啊。”
裴今的小臉快要皺到一起,是真的心疼寧語遲從前的遭遇。
有那樣一個嬸嬸,從前的日子又怎麽會快樂呢?
裴行舟聽了裴今的話,眼睛看向前方,嘴唇抿成一條直線。
剛被壓下去的情緒,再次湧了上來。
半晌,他自語一般,說了一句話。
“是很苦。”
“嗯?”裴今仰頭看他,“你跟寧老師認識嗎?”
裴行舟沒回,轉身去了辦公室。
劉淑正在對着鄭才又是握手又是鞠躬,她說:“這件事都是小孩子打鬧,當不得真,這事過去了就算了。”
裴行舟截過話頭:“不能算。”
“……裴先生?”劉淑心中一窒,小心翼翼地問。
裴行舟走進來,說:“你是寧語遲的親人?”
劉淑拿不準這是什麽意思,但還是應了:“我是她嬸,語遲還是我從小看大的。”
“你剛才罵她了?”
劉淑聽出話語中暗藏的危機,表情微微生變。
裴行舟淡淡睨着她,單手揣在口袋裏:“跟她道歉。”
劉淑勉強笑了一下,說:“裴先生,我是在氣頭上,當時也确實不知情……”
裴行舟看了眼手表,語氣隐約透着不耐:“道歉。”
裴行舟是什麽人,又有多少權勢,同在生意場上,劉淑不是不清楚。
她是有不甘,卻不得不顧忌裴行舟,得罪了他,寧家恐怕也好不到哪去。
她萬萬想不到,寧語遲離了寧家這麽多年,不僅沒混不下去,還攀上了裴行舟這根高枝。
她咬了咬牙,到底掏出手機來,主動給寧語遲去了個電話。
寧語遲接了。
劉淑道:“語遲啊,我是你嬸,剛才跟你說的那些話,你別往心裏去。”
寧語遲還在出租車上,不懂這電話為何打來,心中覺得怪異,但是劉淑的一句道歉,她覺得她還是受得起的。
她說:“沒事,嬸嬸一向如此,我早就習慣了。”
劉淑說:“從前是嬸不會說話,你別跟我一樣的,那什麽,快過節了,記得來家裏吃飯。”
寧語遲想了下今個的日子,說:“清明節,就不吃飯了,您自己吃吧。”
挂斷電話,寧語遲想起這通毫無緣由的電話,還是很莫名。
隐約猜想會不會是裴行舟,再一想,他怎會管自己的事。她搖搖頭,把這件事抛到了一邊。
劉淑道了歉,裴行舟沒再計較,又跟班主任聊了兩句裴今的情況,也就走了。
回公司的路上,裴行舟靠坐休息,閉目養神。
心裏卻有些煩亂。
鄭才順着後視鏡,暗觑他的臉色,試着揣測他的心思。
他試探着說:“裴總,寧小姐幫您見班主任,按說她沒必要見,她幫了您的忙,要不您請她吃個飯,表達一下感謝?”
裴行舟沒說話。
鄭才暗怪自己多嘴,難道他是猜錯了?
那先前在學校,裴總破天荒讓那個學生家長給寧語遲道歉,又是為的什麽?
過了幾分鐘。
裴行舟驀然開口:“晚上有什麽行程。”
鄭才立即回答:“您要出差去淮城。”
裴行舟說:“改成後天。”
“是。”
又是一陣沉默。
鄭才問:“那晚上……”
“晚上我開車,你不用跟。”
話說到這兒,鄭才就明白了。
裴行舟情緒一向內斂,話也只說三分,就如北極冰川,浮在水面上的,并非它的全貌,大部分都潛藏在水下。
鄭才跟了裴行舟太多年,從剛開始總是會錯意,到如今一個呼吸一個眼神就能領會其意,他也是憑着十二分仔細才走到今天。
他應了聲是,沒再多說。
有些事,不是他能過多置喙的,尤其是感情。
寧語遲今天又加了會兒班,從電視臺出來時,天已經有些黑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華燈初上,三月底已經沒了冬日的冷意,對北方來說還是有些寒。
寧語遲走出大門,站在街邊伸手攔車。
黑色豪車在她腳邊停下,寧語遲有些疑惑。
車窗緩緩降下,露出裴行舟那張棱角分明的臉。
這一刻,時光仿佛停住了,就連路過的風也變得溫柔。她臉頰的秀發輕輕撫動,路燈投在車身上,反射的光影昏黃,映出她微微錯愕的臉。@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上車。”
像是又回到了重逢那時,同樣的地點,同樣的話語,同樣的人。
寧語遲輕輕別過頭,走到另一側空地,繼續伸手攔車。
裴行舟便将車重新開到她腳邊,仍然是不容回絕的語氣:“上車。”
寧語遲攏緊肩上的包,問:“裴總找我有事?”
裴行舟把車停下來,繞過車頭,走到她面前,靜靜凝望她:“白天裴今的事,多謝。”
“哦,這沒什麽。”寧語遲笑了笑,“好歹她也叫我一聲老師,不用放在心上。”
她又要招手,手臂被裴行舟按下,寧語遲眉頭微蹙,想抽出手臂,卻發現抽不出來。
“裴總這是幹什麽?”她擡頭,望着裴行舟。
裴行舟頓了一下,緩緩放開她。
他說:“想請你吃飯。”
“吃飯就不必了。”寧語遲保持着禮貌微笑,“我們沒到能共進晚餐的關系。”
裴行舟的表情沉了沉,問:“哪怕只是陌生人的感謝?”
“哪怕只是陌生人的感謝。”她用肯定的語氣重複了一次。
裴行舟說:“你把裴今教得很好,她很希望你能繼續教她,如果你願意,薪資任你提。”
“如果我要一節課一百萬呢?”
裴行舟并未猶豫:“那就一百萬。”
寧語遲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她簡直難以描述這一刻的荒唐。
她說:“這個價格什麽樣的老師找不到,裴總不如另請高明。”
裴行舟看着她,定定回答:“那都不是你。”
街道上的車輛水一樣流過,偶有鳴笛聲伴着周圍的嘈雜,組成了一幅動态的繁華夜景。
那都不是你。
可是,就算是她,又能怎樣呢?
寧語遲從短暫的凝滞中回過神,她的目光從他那張輪廓淩厲的臉上移開,望向看不盡的遠方。
她說:“沒有人是不可替代的,這個世上,誰離了誰都能活。所以——”她轉過頭,重新看向他,目光中沒有絲毫留戀,“裴今也會有一個更好的老師。”
他們在夜色下對峙,四目相對,他的眼眸中的情緒教人讀不懂。
卻有什麽東西釘在了他的心裏,鈍鈍的刃,一寸一寸在裏面磨。
街道上傳來一陣嗡鳴,只聽吱的一聲,嗡鳴聲立即停止。
“滴——滴——”,悠長的兩聲喇叭響,拉回了兩人的注意力。
寧語遲側過頭,就見一輛銀白色的超跑停在裴行舟那輛車的前面。
跑車門斜開,許洛佳從車上下來,随手關上車門,眼睛晶晶亮。
他看着寧語遲,也沒把一旁的裴行舟放在眼裏,笑眯眯地問:“姐姐,今天能有請你吃飯的榮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