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面前就是鬼門關，站在關外能隐約看到石門後高聳婉轉的雲梯。
據說只要通過雲梯就能順利抵達陽界，而現下鬼差交接無人看守，正是逃跑的最好時候。
楊瑾先前只是摸清了鬼舍到鬼門關的路線，可關外具體的走向，他卻也不太清楚。
臨到關口，他還是有了一絲猶豫，扭頭看向滿臉期待的啾啾，不由開口問道：“啾啾，你答應跟我一起離開地府的時候就不擔心遇到什麽危險嗎？”
“不擔心呀！”啾啾用尾巴試探地戳進了鬼門關，話說得樂觀，“我已經死過一次啦，不會再有更糟糕的事兒！”
對啊。
他們都已經死過了一次，哪裏還會有更可怕的事情！
楊瑾頓時堅定了許多，伸手拽過啾啾，不忘叮囑道：“你的尾巴滑，爬樓梯要小心。”
雲梯兩邊皆是不可見底的深淵，瘴氣圍繞，誰也不知道下面會是何種情形。
啾啾瞥了一眼，立馬抱緊了楊瑾的胳膊，不敢再多瞧，只戰戰兢兢地朝前挪。
“剛剛說不怕的到底是誰啊？”楊瑾見他這模樣，不禁取笑了一句。
“我不怕死，可是我怕痛呀！”啾啾振振有詞地說着，“這麽高摔下去，我的魚尾說不準都要裂成幾條，到時候我不就成章魚了嗎！”
楊瑾忽地啞然，心想深海果然還需要普及教育，多上幾節生物課才行。
兩人說笑間就走到了盡頭。
就在啾啾探頭出鬼門的一瞬，一陣疾風猛地襲來，直接将他倆卷至半空，帶出了鬼門。
這風來得突然，期間還夾着燒了一半的壽衣和紙錢，渾濁得看不清外邊的情形。
啾啾害怕地抱起自己的尾巴，不知被吹了多久，重見光明的時候，身邊已經沒了楊瑾的鬼影。
“楊哥？”啾啾趕忙站起身，環顧四周，就是沒看見上一刻還在自己身邊的楊瑾。
他睜大雙眼，見身邊來往經過各種打扮的人類，心底莫名有些生怯，手也不知所措地攥緊了身上的衣服。這衣服還是出來前，楊瑾親自給他穿好的，說他若奇裝異服，到了陽界，肯定會被其他的孤魂野鬼看不起。
“楊哥……”啾啾又低低念了一遍楊瑾的名字，拿出手機卻發現手機早就因為沒電而黑了屏。
啾啾無奈，把手機揣回兜，卻在摸到衣兜時眼前一亮——理想魚昨天把自己在人界的住址發給了他，他擔心手機在逃跑的路上損壞，特地讓楊瑾幫忙抄寫了一份到小紙片上，寶貝似的藏進了口袋。
想到這裏，啾啾立刻摸出了小紙片，打量了身邊的路人一眼，最後鎖定了一位面容慈祥的老太太，小心地挪了過去。
“你好啊。”啾啾湊頭到老太太面前，友好地開了口，“我可以問你……”
話沒說完，老太太就像沒看見啾啾一般，徑直從啾啾身體裏穿了過去，直奔上不遠處的公交車。
“噫？”啾啾愣怔，疑惑地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身體，還以為老太太擁有神力地感嘆道，“人類好厲害呀。”
然而接下來再三的被忽視，啾啾才意識到，這些人類并不是天生神力，而是他們壓根就看不到自己。
怎麽辦吶？
啾啾半蹲在街邊，不經意擡眼，看到對面的街牌，忽然有了些許熟悉的感覺。他不識字，紙片上的地址對他而言就是鬼畫符，只不過相同的鬼畫符擺在一起，他還是能一眼認出來。
“我找到啦！”啾啾捏着紙片蹦起身，幾下飄到街對面，又看到了房子上的街牌號，恍然大悟。
鬼舍也有編號門牌，所以啾啾在地府裏已經學會了基本的數字，如今只要沿着街道往下走，他就能找到理想魚的家。
啾啾激動地親了一口小紙片，正要飄走，衣服卻被一股力量揪住，害他無法向前。
“喂，新來的小鬼。”一個尖利的聲音在啾啾背後響起，“想要來這條街住就得交保護費知道嗎？”
“啊？”啾啾回過頭，對上一個青面枯瘦的男人，只見他兩腳浮在地面上空，手臂上還有可怖的血痕，模樣比地府裏的鬼差還要可怕許多。
啾啾下意識地打了個冷顫，小聲問他：“什麽是保護費啊？”
“就是給錢！”男人惡狠狠地罵他，“你到底是什麽怪物，怎麽還長了條魚尾巴！”
“啾啾不是怪物……”啾啾低低呢喃一句，又無辜地擡起頭，可憐道，“我沒有錢。”
“怎麽會沒有錢？”男人不相信地瞪他一眼，看他身上穿戴嶄新，手裏還拿着一只手機，哪裏像沒錢的人。
“真的沒有。”啾啾認真地搖搖頭，掏出衣兜，空空如也。
“沒有就用衣服和手機抵。”男人說完，伸手用蠻力搶奪啾啾身上的東西。
啾啾遠沒有男人強壯，躲了幾下，被人搶走東西不說，眼窩還吃了一記拳頭，瞬間就泛起了青紫色。
“嗚……陽界的鬼好兇。”啾啾扁扁嘴，心裏有些委屈，但一想待會兒就能見到自己的理想魚，他又用力吸了吸鼻子，幽幽地朝心心念念的門牌號飄去。
天色變暗之際。
啾啾終于找到了檀州的住所。
避開前廳的香爐，啾啾爬窗進了檀州的浴室。
這裏有水的味道，他自從變成鬼以後就沒再泡過水，此刻看到了水，自然恨不得栽進水裏泡他個十天半月。
于是，檀州剛推開浴室門，就看到一個半透明的鬼影坐在浴缸中，後腦勺對着他，看起來特別圓。
“出去。”
檀州不喜歡自己的生活空間被鬼魂打擾，說話的語氣也有些森冷。
“我……”啾啾讷讷地開口，扭頭看到來人是檀州，突然就紅了眼，“先生，我們又見面了。”
檀州見過啾啾的照片，又聽他這樣熟稔的叫自己，總算把記憶中的那團白霧和給自己唱歌的小網友結合在了一起。
“你從地府過來了？”檀州半蹲下身，湊頭到啾啾面前，聲音明顯要比剛才溫柔了許多，他伸手捏起啾啾的下巴，視線觸及到對方眼窩的烏青，忽又冷下了臉，“這裏怎麽了？”
“這裏？”啾啾健忘，伸手摸到痛處才皺起臉，苦巴巴地告狀道，“剛剛有個很壞的鬼，他說我要住在這條街就得交保護費，所以他搶了我的衣服和手機，還打我！”
“不用怕。”檀州對着他的眼睛輕輕地吹了口氣，“有我在，以後你就是這條街後臺最硬的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