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其實我喜歡吃面包。”
安迷修小心翼翼回答,他自己根本沒吃過幾次蛋糕,印象中師父偶爾給他買過,但是也都是小塊的,生日的時候是不會專門訂的。老實說他吃面包的次數遠遠比蛋糕要多,糖霜法棍絕對是畢生所愛。
“…你不覺得生日的時候吃面包很寒酸嗎?”雷獅有些無奈,突然間又覺得寒酸二字可能會傷到安迷修的自尊心,趕忙改口。“我的意思是,生日一年就一次,怎麽能湊合過呢。”平民區買東西不方便,也沒什麽糕點,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質量好的物資基本被上流社會壟斷,光看安迷修的身體狀況都能知道嚴重到什麽地步。
他剛來的時候吃頓牛排都能刺激出腸胃炎,而這種食物在皇城随處可見,說明平民區的飲食基本是沒有油水的。安迷修現在十六歲,剛剛一米七出頭,在營養條件差的情況下能長到這個身高已經很不容易了。想來他的師父也是很關心他的,确實盡力了。
現在安迷修進了自己家,就是他的人,以後絕對要好好養着。雷獅嘴硬,反複給自己洗腦,他可不是對未成年動什麽歪心思,只是有那麽一點點,一點點的喜歡,想對安迷修好點。
“等我以後有錢了,我就兩樣蛋糕中和一下,要和混合版的!”提到吃,安迷修兩眼放光,瞬間神采奕奕。“就像你說的,到時候我就要個外層是巧克力,裝飾有奶油,切開後是水果夾心的!”少年越想越開心,仿佛看到蛋糕就在面前,而自己是著名蛋糕師。
“不過考慮到腸胃問題,我覺得我先選植物奶油更好,比動物的好消化。這是去年和師父來這邊辦事的時候路過一家面包房偶然聽到的。”
“不錯,理想挺豐滿。”大概了解安迷修的口味之後事情就變得容易多了,雙層蛋糕安排上。雷獅又考慮了一下,感覺光問蛋糕的話用意可能有些明顯,于是又東扯西扯聊了聊別的話題,都是有關安迷修的興趣愛好和經歷。喜歡看的文學作品,去過的地方,生活的環境基本聊了個遍,兩個人喝了足足五壺紅茶,從九點一直說到十二點。
三個小時過去,安迷修發現雷獅把自己刨了個底朝天,而他對雷獅卻沒了解到同樣的深度,不過考慮到生在皇室,又身為皇子,從小就要參與勾心鬥角,八成沒有什麽特別好的回憶,因此安迷修也沒有多問,直到雷獅提到過去的騎士團。按照現在的規定,所有人禁止提到有關騎士團的任何話題,根據當前執政者雷蟄的說法,老國王的死因與騎士團造反有關,只是依舊存在質疑的聲音。
雷獅就是位一馬當先的質疑者。
“我以前和騎士團團長接觸過很多次,他絕對不會是造反的那種人,有些格鬥技巧還是他教我的。不過現在距離那場政變已經過去整整十年,騎士長早就在政變中死亡,其餘騎士團成員也死傷大半,殘餘人馬茍延殘喘,說什麽都沒用了。”雷獅仰面躺在床上,伸了個懶腰。“但是我感覺雷蟄絕對參與了這件事,并且動了手腳,他一直看騎士團不順眼,因為這些人都是來源于平民區,他很可能想換血。”
“說起來你和騎士長還有點像,我是說外觀上,比如發色和瞳色。”安迷修也跟着躺平,他習慣早睡,此時此刻早已困意上頭,眼皮直打架,即使雷獅說他和騎士長有相似之處也沒在安迷修心裏引起太大的波瀾。他含糊地應着,犯困的安迷修能記住雷獅說過的話就相當不錯了。
“我困了,等會兒可能會秒睡…”
“那你睡吧,記得蓋被子,不然還得我來。”
說完之後躺在身邊的安迷修沒動靜,雷獅扭頭一看,發現這家夥已經睡着了。呼吸均勻,胸膛起伏平穩,而且眼睛也沒動,應當是沒做夢。雷獅喜歡看安迷修睡覺,再趁機戳戳他的臉頰,這個平時總是張牙舞爪小家夥睡着後變得格外乖順,極其具有反差萌。安迷修睡着以後很安靜,看着他,感覺自己也跟着平靜下來,暫時遠離那些皇權争鬥,可以暫時松口氣。如果條件允許的話,他可以看上一整個晚上。
他正看的出神,安迷修卻慢慢蜷起身子。睡着的太快,安迷修沒顧得上蓋被子,于是這會兒就覺得冷了。雷獅嘆口氣,下意識就把他給攬過來,等後知後覺發現自己的行為有多微妙時懷裏的身體都已經給暖熱了。兩個人再一次睡在同一個被窩,而且這回是面對面。被窩裏很暖和,毛毯接觸身體也很舒服,雷獅漸漸也進入夢鄉。直到徹底進入深睡眠前,他還在給自己的行為找合理化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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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出于關心,真的。
好吧我承認,喜歡也有一點點。
接下來的幾天雷獅一反常态,早上起的很早,在安迷修之前醒來,草草吃過早飯就會離開,兩人只有晚餐是一起吃的,不知道去做了什麽。這反而給了安迷修足夠充分的時間去找接頭人安莉潔傳遞情報,每周五固定見面,哪怕是沿途跟蹤的太子人馬也沒有産生懷疑,誰也沒想過他會是平民區卧底。
兩周的時間裏,安迷修和雷獅只有周末是全天在家的,矛盾也往往爆發于這兩個休息日。
最近的一次争吵發生在五月六日,距離安迷修十七歲生日正好整整一周。那天是周六,前一晚兩人正好又聊天思考人生,都睡得很晚,于是第二天醒來已經是中午十一點,安迷修索性直接做了一頓早午飯。由于起的晚,所以安迷修沒有買新鮮的肉類和蔬菜,水果也是前一天剩下的,因此這頓飯吃的非常潦草。雷獅也不大滿意,才醒不久,起床氣沒消,一個沒忍住就對安迷修發了火。
“你就不能多買點存着?午飯好歹是正餐,肉食不夠根本吃不飽!”
“愛吃不吃,不吃餓着,你再說以後我不做了。”安迷修的起床氣更嚴重,他板着臉喝菜湯,壓根不擡頭給雷獅一個正眼。
“我一個皇子,有的是廚子和仆人,誰怕你?我還能沒飯吃?”
話音剛落雷獅就發現不對勁了。安迷修不僅不出聲,連湯也不喝,就幹坐在他對面,一言不發,估計是心裏難受了。少年坐了一分鐘,很快便起身離開,自己往廚房走去。雷獅望着安迷修遠去的背影,少年長的不高,身材也有些瘦弱,身上還穿着自己的襯衣,不算和身,有些大,空蕩蕩的,整個人看上去很可憐。
壞了,話說的太重了。雷獅有些心疼,正考慮着要不要裝作收拾碗筷走過去看看,順便安慰兩句,就聽見沓沓沓的腳步聲向着自己靠近。他一擡頭,被仰面扣了一臉花生奶油。
“吃吃吃!吃死你算了!”
安迷修也不傻,知道被抓住以後少不了一頓切磋,扣完扭頭就跑。雷獅一邊擦臉一邊在後面攆着他,心想果然不能對這小子放松警惕,簡直蹬鼻子上臉,這筆賬先記下,以後非得收拾他不可。他們把能跑的地方都跑了個遍,最後兩人扭打着滾進浴室,互相嫌棄對方身上髒,卻又幫着打好沐浴露。
最近幾天師父和太子都對安迷修施加壓力,前者擔心他的狀況,得知安迷修被送到雷獅家後,師父一直擔心這位風評不好的三皇子會對自己徒弟下手,同時也頻繁詢問皇城內的局勢。離開是不可能也不現實的,如果依舊想起兵造反,只能從內突破,尋找可靠勢力,而安迷修尚未考慮清楚站隊問題,因此不敢妄言。他有些擔心說出太子與三皇子正在交鋒後,師父會讓自己站在太子這一邊。按照目前的情況,雷獅對自己很好,而他絕對下不去手。
另一邊,太子的人馬隔三差五盯着他的動向,巴不得馬上看到安迷修刺殺雷獅的場景。當然這事兒也急不得,畢竟三皇子不是弱雞,很難下手,雷蟄願意給足夠的時間讓安迷修去做準備。雖說沒有天天催,可是畢竟是在夾縫中生存,三方面為難,安迷修實在是糾結難受。他清楚自己一定會做出選擇,只不過不是現在,他還需要進一步觀察。
下決心那天是五月十三號,安迷修十七歲生日。
準确來說是十二號二十三點五十九分。今天周五,明天生日恰好周六,距離上次花生奶油襲擊時事件相隔一周。最近幾天雷獅早出晚歸,和安迷修交流很少,兩個人除了睡同一張床外沒什麽交集,都是有心事兒。只不過一個是在糾結,另一個是在考慮怎麽過生日。這天晚上雷獅回來的最晚,安迷修已經睡着,深夜卻被晃醒。他實在太困,連起床氣都沒有,穿着睡衣迷迷糊糊被雷獅給抱下樓放在餐廳長桌邊的椅子上。
伴随着安迷修的落座,整個餐廳頃刻間燈火通明。光線的變化迫使安迷修緩緩睜開眼,察看周圍的情況。瞳孔聚焦的剎那,他以為自己在做夢。
長桌上放滿了各式糕點,提拉米蘇,糖霜法棍,現烤吐司,沙河蛋糕,甚至還有冰激淩。面前是黑白巧克力雙層蛋糕,最外側點綴有芒果菠蘿等亮色水果,蛋糕邊緣圍有一圈彩色馬卡龍。稍遠的位置則是三層香槟塔和水果船。安迷修十七年來從來沒有經歷過如此豐盛的生日,他一句話也說不出,只能幹瞪着眼睛反反複複确認面前的一切。
一頂小皇冠穩穩當當放在安迷修發頂,肩膀被一雙溫暖的手覆上。雷獅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溫熱的呼吸吹打在脖頸處。
“生日快樂,安迷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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