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一番滅一番起
将軍府管家井德匆匆趕來蕭府的時候, 夏雨心剛準備喝藥。
正廳裏,聽完井德的話,夏雨心捧着藥碗呆愣了半晌,把藥放在桌上無力坐下, 目光沉沉落了下去。
她爹, 青雲國第一鎮國大将軍,領青雲國百萬大軍, 龍虎軍虎狼之師, 天下聞名。
她爹,為保青雲國安寧, 勞碌二十年。
她爹, 精忠報國,位高權重。
她爹, 帶着軍功率領二十萬龍虎軍進帝都,卻被關進了天牢。
龍虎軍二十萬大軍與蒙國二十萬大軍決戰邊境,龍虎軍大挫敵軍, 蒙國遞上了降書。兩軍對峙四月有餘,以夏廉拿着蒙國的降書班師回朝告終。
卻不想,龍虎軍剛離開邊境尚未到帝都,蒙國便撕毀了降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快速攻占了青雲邊境五座城池,百姓死傷無數。
同時,有人偶然在夏廉的營帳裏發現了他與蒙國國主的來往書信,原來這一切竟是他與蒙國商量好的陰謀。蒙國趁邊境空虛, 一舉入侵。
于是,當夏廉領兵進入帝都時,等他的不是嘉獎和慶功,而是天羅地網。
龍虎軍是夏廉一手組建的,見他被扣押,差點沒當場兵變,卻被夏廉阻止。
夏廉在青雲國極受百姓愛戴,百姓為夏廉不平,被禦林軍當場鎮壓。
後來,從夏廉的随身物品中竟然真的搜出了證據,皇上大怒,當即便将夏廉打入了天牢,十日後問斬,龍虎軍也被分開管制了起來。
叛國大罪,株連九族。夏廉是孤兒,無親無族,唯一的女兒也已嫁人,便只誅了他一人。
夏雨心眼眸好似沉到了無底深淵。
禦林軍?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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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爹忠君愛國,為青雲國鞠躬盡瘁,沒有人敢質疑夏廉的忠心,也不會有人輕易能近到他的身。
心中突然湧起濃烈的哀傷,又很快被她狠狠地抹去。
夏雨心深沉的眼眸擡起,眼中的暗沉變成了堅毅。她站起身,快步向外走,迎面沈真風風火火進來,來不及通報的門房着急地跟在他身後跑,看到夏雨心彎腰行禮便退了下去。
沈真看見她的臉色便明白她已經知曉了她爹的事情。
他當初在帝都想收她當徒弟,沒少跟夏廉周旋,比別人更明白他們父女兩的感情有多深,聽見夏廉出事他第一時間趕了過來。
“丫頭,你要去哪裏?”
夏雨心抿緊唇,眼裏閃着無匹的決心,聲音猶如被壓了千斤重,一字一頓地說道:“我要去找我爹。”
沈真:“丫頭,你先不要着急,你爹肯定是被陷害的,皇上自然會還他清白。你有身孕在身,不能長途跋涉地勞累。”
夏雨心眼裏仿佛夾雜着風暴。
呵,皇上?!她爹在青雲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以他爹的謹言慎行,能謀害他爹并成功的人,根本無需做他想。
夏雨心沒有再說話,徑直向外走去,剛好撞上匆匆而來的老夫人和周氏。
老夫人急道:“心兒,剛聽說你爹他……”
夏雨心看着兩個老人眼裏的擔心和關心,狠厲的臉色緩和了一些。
“老夫人,我已經知道了,你們不用擔心,我會去把我爹救出來的。”
周氏驚異道:“什麽,你去?你一個姑娘家去能做什麽,庭月呢?”
夏雨心緊緊咬住下唇,她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裏,已經兩天沒看見他了。
“夫人,沒事的,我自己能行。我爹他是清白的,天理昭彰,若天敢傷害我爹,我便掀了這天。”
幾人皆被她話中的狠意驚住,小姑娘一向樂呵無憂,此時,仿佛是另外一人。同時也明白,夏廉在她心裏,比天還重。
沈真嘆氣,從袖中拿出一個瓷瓶:“我知道攔不住你,這個藥你和之前給你的安胎藥一起吃,會更好地保護你和孩子。”
夏雨心接過,感激地看着他:“謝謝藥老頭兒。”
沈真:“這些年,我在帝都也算是有一定的關系,我跟你一起去吧。”
夏雨心明白,沈真是神醫,救死扶傷,定會有人欠了他的命。
可是,她搖頭:“沒用的,這次,誰去都沒有用。”
周氏:“不若等庭月回來再一起想想辦法。”
夏雨心搖頭:“來不及了。管家大叔,将軍府的人就交給你了,務必讓他們好好呆在蘇城,我自會讓爹安全回來。”
她繞過幾人走出正廳,沒有直接出門,而是快步回了月籠閣。她走進主院卧室,徑直走到窗前的架子,架子上放了一些精致的擺件玩物。
夏雨心從上面取下一個最普通的紅色小陶馬,輕撫着些微粗糙的馬身。
沒有人知道,這間屋子裏最值錢的,不是帝都的賀禮,而是這只最不起眼的小陶馬。
她微微猶豫後下了某種決定般,目光堅定,将小陶馬舉過頭頂,狠狠地摔到地上,一聲劇烈的破碎聲後,小陶馬四分五裂,碎了一地。夏雨心從碎片中撿起一樣東西,放進懷裏,而後去了馬棚,挑了匹快馬,離開了蕭家。
剛出門,差點撞上匆匆而來的李玉郎,楚幽蘭和蘇無雙,夏雨心勒住了馬。
三人見到騎在馬上的夏雨心瞪大了眼。
“景…景兒?”
見夏雨心看向他,李玉郎驚訝地說道:“真的是你,原來你這麽好看。”
夏雨心面色冷峻:“讓開。”
蘇無雙推開李玉郎,說道:“喂,我們是聽說你們将軍被關起來了,怕你們擔心,才過來看看的,你這是要去哪裏?”
夏雨心看着兩人擔心的神色,臉上的冷峻緩了緩,眼裏的沉重更甚了:“我去救我爹。”
李玉郎愣:“你爹?進天牢的不是将軍嗎,你爹也出事了?”
夏雨心策馬繞過他們,疾馳而去。
楚幽蘭看着她潇灑利落的背影,沉思片刻說道:“前幾日有傳言說,蕭家的主母原來是丫鬟代嫁的,現在看起來,果然她才是真正的夏雨心。”
李玉郎和蘇無雙怔了怔,皆深以為然。
李玉郎:“難怪她給我的感覺一點都不像丫鬟,哪有丫鬟那麽厲害的。她救數十萬難民于水火,夏将軍忠君為國,浩然正氣,絕對不會通敵叛國,不行,我們要想辦法幫他們。”
楚幽蘭和蘇無雙點頭,三人轉身快步離去。
蕭家正廳,老夫人和周氏焦急不已,出了這麽大的事情,蕭庭月卻偏偏不在。
老夫人心裏嘆息,也難怪夏雨心到現在都不肯喊她一聲奶奶,最無助時候,蕭庭月卻不在,讓一個小姑娘自己挑起這樣的擔子,該是如何的艱難。
沈真看着她倆,說道:“兩位不必擔心,丫頭從來不會做沒有把握的事情,這個世上,若還有人能救出夏廉,非她莫屬。若連她都救不了,那這件事情恐怕真的難了。”
聞言,老夫人和周氏驚訝地看着他。
老夫人沉默:“去找庭月,動用蕭家所有的力量,配合心兒,一定要救出夏廉。”她就不信,那個眼中清風正氣的漢子,會是個賣國賊!
同時,一個佝偻的身影走進了皇宮深處。
他走到東方昊面前,直直跪了下去,頭重重磕到了地上,滲出了鮮血,他卻如沒有感覺一般。
“皇上,奴才回來了。”
東方昊感嘆道:“劉升,這二十年,辛苦你了。”
劉升直起身:“皇上,奴才不苦,皇上對我們四人有救命再造之恩,能為皇上做點事情,是吾等的榮幸。”
若夏廉在這裏,一定可以認出,這人竟是從二十年前便開始跟随他,掌控着龍虎軍的夥房重地,跟他關系頗為不錯的劉老頭。
劉老頭擡眼直直看着東方昊,眸色十分平靜:“皇上,當初我們四人不過是街邊不知事的小混混,得罪了權貴,如果不是您救我們,二十年前我們便成了孤魂野鬼。後來,我們受命去夏廉身邊,轉眼已經二十年,他們三個都在幾次大戰中陣亡了,唯有奴才茍活至今。”
東方昊嘆氣:“劉升,是我對不起你們四兄弟。”
劉老頭搖頭:“這二十年,我們跟着夏廉,南征北戰,為保我青雲江山,幾經生死。然而,唯有這二十年,奴才覺得自己沒有白活。夏将軍義薄雲天,精忠報國,深深讓我等折服,我們都以能成為龍虎軍中一員感到自豪。他們三人死的時候都如釋重負,因為到死,他們都沒有背叛皇上,也沒有背叛夏将軍。”
劉老頭看着東方昊,眼中有哀傷,有釋然,有堅定:“皇上,奴才知道,您做任何事情都是為了青雲國,您吩咐的事情,小人已經做到,也算報答了陛下的救命之恩。然而,做了這樣的事情,奴才也沒有顏面再活在這世上。當初為了救我一個不起眼的小兵,夏将軍差點死在了敵軍的刀下,今日,奴才拜別了皇上,便用這條命向夏将軍和龍虎軍贖罪。”
在東方昊怔忪的目光中,劉老頭砰砰砰地在地上磕了三個響頭,站起身直直沖向旁邊的假山。
鮮血迸裂,混着絲絲白色,東方昊良久沒有回神。
祁月國,神月宮。
祁月國長公主,也是祁月國國教神月教的教主月神坐在正殿高座上,看着從外面走進來的瘦弱老人。
幽幽的聲音在常年寂靜無聲的神月宮大殿響起:“蠱仆,當初你離開的時候,我便讓你永遠不要再回來。如今,已過去四十年,你為何又回來了?”
那瘦弱男子沒有開口,而是用雙手比劃着,原來,他竟是個啞巴。
“你說,那個孩子姓夏?”
“你說,他被關起來了?”
“你說,你沒有辦法就他?”
神月看着直直點頭的蠱仆,聲音有些虛無缥缈:“蠱仆,從你帶走他那天開始,我就跟他沒有任何關系了。”
蠱仆焦急地比劃着,然而,多年沒有再用手語,越急越亂。
“你說,他有生命危險?”
蠱仆連忙點頭。
神月想到那個襁褓中便被蠱仆帶走的孩子,美得如夢似幻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人間才有的氣息。
美眸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光:“我把他帶到這個世上,将祁月國唯一的生命之蠱給了他,讓你護他一生,便是了了今生的母子緣分。”
蠱仆聞言,沉默地低下了頭。
陡然,神月絕美的臉上掠過厲色:“誰在外面?”神月宮,沒有經過她的許可,任何人都不能進來。
除了……
一襲青色長衫出現在門口。
陌恒伊望着他守了一輩子的人兒,幾十年來,看着神月的目光,第一次出現了溫柔意外的神色,有不可置信,有風雲變幻,有支離破碎。
當陌恒伊出現在門口的瞬間,神月的臉上這一生第一次出現了慌亂,轉瞬即逝。
兩人一人坐在大殿高高的主位上,一個站在門邊,遙遙相望。
天牢裏,夏廉目光深沉,神色複雜,湧起一陣憂心,輕聲呢喃:“心兒……”
兩日後,一騎快馬進了帝都,從此開啓了一番涉及四國的烽火天下。
作者有話要說: 不知不覺間,上部竟然寫完了,感謝各位小仙女還能不離不棄。
撓頭,真的寫得挺糟糕的,好多東西不會,也不懂怎麽才能刻畫得深刻。
我一直在努力學習,争取進步更多。
下部,爹不僅要操心女兒,還得操心娘親,爹一直很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