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劫(6)

旁人的冷嘲熱諷,陸臨淵遭受的不算少。究其所以,也不過只是嫉妒他能得做靜淮真人的唯一的徒弟罷了。是以,于此他渾不在意。

眼前擋路的這兩個人,是已被廢去修為的靜澤真人的徒孫。領頭的這個道號仁沖,他本是靜澤真人門下的得意弟子,後投入掌門門下,常仗着自己年未及八十,卻有了金丹期的修為而淩|辱他人,生得一個狂妄嚣張的性子。

陸臨淵淡淡地看了他二人一眼,懶得搭理這惡狗的挑釁,心想着師父還在峰上等他做飯吃呢。他遂擡步,欲要繞開他們,徑直上山。

那仁沖哪能容忍被這般忽視,他火氣一湧,撚訣便設障,擋住了陸臨淵的去路。

陸臨淵腳步一頓,擡眸望去,神色陰冷。

仁沖見狀哈哈大笑,道:“唉喲師叔,您這不是要走呢麽?停這兒幹啥呀?莫不是想要我送您一程?”

陸臨淵睨他一眼,不為所動,只涼聲道:“還望道友讓出此路。”

“哈!您可是‘師叔’呀!這點兒小術法又怎能困得住您?”仁沖抱臂笑。

“阿沖你莫不是忘了?這‘師叔’修習八年,才剛剛築基呢。”其身旁那一人刻意接話道。

“啊,這倒是!瞧我給忘了!我常想着,既然是靜淮師祖的徒弟,怎着也能兩三年築個基,八|九年入了後期吧?怎得拖到現在才剛剛入門,連普通弟子都比不過呢!也不知靜淮師祖生了個什麽眼神兒……”

聽得這話,陸臨淵心裏便生了幾分怒意。

八年刻苦修習,才能得堪堪築基,自己資質不佳,他誠然是有自知之明。但師父卻對他極好,絲毫不苛求他的進度。于此,師父沒有任何錯,錯只在他這身子。他心中有愧,卻無能為力,只得更加刻苦。

是以,這惡狗要罵他,他無所謂,但若是欺侮到了師父,他連一星半點兒也不能忍。

陸臨淵狠狠地瞪了過去,寒聲道:“閉嘴,讓開!”

那二人聞言一愣,見他怒了,遂玩得更帶勁兒,嘲道:“喲!這還端上‘師叔’的架子啦?你不就是個混小子!‘閉嘴’?‘讓開’?是你該說的話麽?放你奶奶個屁!”

陸臨淵面無表情,心知自己與這金丹期的修士鬥法也只是白費功夫,遂只道:“不論我年歲幾何、修為多少,師父座下也只有我一人,道友大可好生嫉妒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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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恰好戳了那仁沖的痛腳,臉色登時黑如鍋底,他沖上前來,一把揪住了陸臨淵的衣領,擡手就要揍下去。

“住手!”

一句暴喝聲傳來,随之而至的是一束靈光,打開了仁沖。

陸臨淵循聲一看,原來是掌門靜衡師伯。

靜衡走上前來,一巴掌拍了仁沖的腦門兒,大喝:“混賬東西!”

“師、師祖?!”

“平日裏教你們恭親友愛,你們就這麽學的嗎?!”靜衡瞪眼。

“師祖,弟子知錯……”那二人忙道。

陸臨淵在一旁安靜地看着,心知掌門向來心腸軟,他二人定不會有什麽事——他忍不住想,若是師父見此,定會把他們吊起來打一頓的。不過轉念間,他又覺得師父還是不要看到為好。

莫名的自尊與要強,教他不願讓師父看見他受人欺負的樣子。

如陸臨淵所想,靜衡見他二人認了錯,遂揮揮手道:“滾回主峰讨罰吧。”

“是,師祖。”說着,那二人便離開了。

陸臨淵垂眸,有幾分暗恨自己的無能。

“明淵。”靜衡喚他。

“掌門師伯好。”

靜衡點點頭。這陸臨淵向來與師妹住在峰上,無大事不露臉,是以他倒是甚少見到這孩子的。他将陸臨淵仔細打量了一番,卻嘆了一口氣,問道:“明淵,你師父待你可好?”

陸臨淵眉目柔和,點頭道:“師父待弟子極好。”

聞言,靜衡卻又是嘆息,道:“明淵,你怕不是靜淮的劫數啊。”

陸臨淵一愣,忙道:“還望掌門師伯明示。”

“你可知上清真人?”靜衡問。

“是,弟子知道。”

“師妹從小一心向道,不問俗事,能讓她上心的,不過修道與師父上清真人而已。但你可知?你與我們的師父,實是生得很相似。”

聽得這話,陸臨淵的心猛地一沉。

“唉……師妹生來性子孤僻,自師父飛升以來更甚。我從未想到她會收徒,想來許是因為你與師父生得極像的緣故罷。”靜衡背手而立,搖頭長嘆。

陸臨淵聽完這話,驀地想起師父對他的過分親昵,登時周身血液一涼,動彈不得。

“罷了罷了,人各有劫,我也幫不得。明淵,你盡早上山吧。”說罷,靜衡再看了他一眼,負手而去。

送過靜衡真人,陸臨淵杵在原處久久未動。

他向來好奇,長青峰何故要改作懷青峰,對人冷漠至極的師父又何故唯獨對他這般好……而今日,他終是明白了因果。

偏偏是這因果,生生堕他入了深淵——

原來,他像極了她的師父。

原來,她心中早已有傾慕之人。

近則惶然,疏則若渴。舍而不能,求而不得。

思慕着一個不可思慕者。

這種心情,他再明白不過。

·

懷青峰上,蘇小淮正在靜淮原來住的石洞裏打坐。

要說那上清真人将居所選在此處,果然是有其緣故的。這石洞是整個懷青峰靈氣的泉眼,只要坐在這裏,靈力就會不斷地淌入身體,而若是在此修煉的話,更是事半功倍。

蘇小淮本想着讓陸臨淵築基後進來這裏修煉的,可司命那命簿所言誠然不假——她家阿臨的資質,确實不佳。耗費了八年功夫,他才堪堪築基,而這裏靈氣過于馥郁,以他的能力,怕是承受不來。

陸臨淵沒日沒夜的刻苦修煉,她一一看在眼裏,更是疼在心裏,但天賦一事畢竟不是由人說了算的。

在陸臨淵的命數中,有被同宗門的師兄弟欺侮的這一事,而他眼下也确實遭遇了這樣的事情,蘇小淮多多少少是知道的。只不過,她不能只是一味地護着他,畢竟她也不知道她到底能護他護到幾時,她要想辦法讓他強大起來才是。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眼看那三百年一遇的上古秘境即将開啓,蘇小淮頓時有了主意。

聽聞那秘境之中珍寶甚多,靈器遍地。三百年前靜淮曾經跟着其師父上清真人進去過一趟,蘇小淮翻了她的記憶,只道那傳聞不虛。

為了讓陸臨淵有一個好的人生,蘇小淮遂決定去找那所謂的洗髓丹,再順手撈上一些神級的法器,最好能護她的阿臨一世無虞。

蘇小淮一邊打坐一邊盤算着這些東西,進程倒也是一般,遂不苛求,只等着陸臨淵來喊她吃飯。等着等着,只覺得他今日似是慢了一些,于是她想:他莫不是做了什麽複雜的菜色?

蘇小淮頓覺開心,她最喜歡看他為她費心的樣子了。

白白等着只覺無趣,她左右環顧,看到了挂在石壁上的畫像。那是上清真人的畫像,圖上雖沒有落款,蘇小淮卻知是靜淮所作。

那畫像她看了蠻多次的,卻每每見,都從靜淮的記憶裏琢磨出點兒別樣的東西來。

用着靜淮的身體,蘇小淮能讀到靜淮的記憶,但她的記憶就像一本厚厚書,若是蘇小淮不刻意去翻,還是什麽都不知道的。

她找過靜淮對上清真人的記憶,然而發現靜淮于此事,諱莫如深。她找了好久,也只不過找到了只言片語。

一般人會這樣封存自己對師父的記憶嗎?

蘇小淮挑眉。

她不知道,畢竟她沒有師父。

今日再看這張圖,沒有觸動靜淮的意緒,反倒是戳到了蘇小淮的情緒。

這張圖……

她歪了歪腦袋,驀地笑了。

這張面無表情的臉,竟是與她家阿臨有幾分相似。

她擡手,輕輕摸了上去。

剛剛走到洞穴門口的陸臨淵驀地停住了腳步。

那一瞬,妒火自心底,悶燃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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