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劫(4)

在美色的誘惑下, 蘇小淮以驚人的速度, 在八年裏将琴棋書畫詩酒茶學了個全整。雖說自然是比不上大家手筆, 但若是單單放在花入樓衆位姑娘裏來看,她卻是出類拔萃的。

樓中之人見了, 紛紛啧啧稱奇,卻不知這奇才委實太奇,就差沒把她們的貴客晉王爺給親掉一層皮。

八年間, 因着那燕行知是蘇小淮此行的目标人物, 她自是打探了一番他的來歷過往。畢竟, 雖說是司命出了漏洞, 可她自己也不能就這般跟着瞎糊弄不是?若是任務完不成, 到頭來遭殃的還是她自己。

只道那晉王燕行知恰好長她十歲,是這大昭國先帝的獨子。燕行知八歲時,先帝不知緣何猝然駕崩, 而那本該由他繼承的皇位, 卻因其年幼而為他的叔父所奪,對天下只道是效仿太|祖太宗皇帝兄終弟及。

彼時, 朝野上下都是燕行知他那叔父的人,自然是無人敢有異議, 而他尚且年幼,更是無力可駁。其叔父為了安撫餘下不多的皇黨舊臣, 遂給燕行知封了個王位, 将他送到了宮外而居, 這一來便是十六年的功夫。

外頭傳聞皆道, 這晉王雖說是先帝的骨肉,卻不想生得個散滿浪蕩的性子。年不過十三,便開始流連于花街柳陌;人未及弱冠,就早已是這大名鼎鼎的花入樓的常客。只見他終日于此尋歡作樂,揮金如土,如今業已廿四,也未成個家業,當真是個游手好閑之人。

不過,這外頭傳聞,畢竟是外頭的傳聞,只有幾乎日日與他“肌膚相親”的蘇小淮才知道,他并不是這樣的人。

燕行知終日來這花入樓不錯,可她見得最多的,只是他坐在雅間捧書而讀的身影;他時不時揮金如土也不錯,畢竟……這花入樓就是他手裏的産業——不過此事機密,排去鸨母,幾乎是無人知曉,她也是有一次不小心聽了牆角才知道的。

蘇小淮不敢想,除去這花入樓,整個上京現在有多少土地高樓是屬于他的;除去這樓中衆人,那朝堂上下又有多少人早已被他暗暗收在麾下……

她只知,他是這大昭潛淵的蛟龍,有朝一日必定能破深潭、遇風雲,化而為龍。

這樣的他,蘇小淮自然很喜歡。

只是,如果她能再快點兒長大,把這樣的他給采個幹幹淨淨的,她就更喜歡了。

·

是日午後,蘇小淮右手執黑,眉頭緊蹙,對着眼前這一盤黑白交錯的棋犯着難。燕行知一邊取過茶盞,慢條斯理地輕品,一邊望着她,嘴角噙着一絲抹不去的笑意。

蘇小淮糾結許久後,終是撐不住了,搖頭笑嘆道:“奴家認負,爺棋藝精湛,深謀遠慮,步步為營,奴家實在是比不贏。”

燕行知斂眸淺笑,擱下茶盞望她,只道:“也不知這出其不意的路數是誰教你的,本王倒是險些招架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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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邊數着棋子,一邊笑盈盈道:“奴家都是跟爺學的呀。”

“胡說。”他忍不住擡手輕敲她腦門兒,道,“本王可不記得教過你這些。”

蘇小淮吐了吐舌頭,沖他抛了個媚眼。燕行知見了,低低笑出聲來,微啞的聲音過耳,很是撩人心弦。

數完棋子,蘇小淮揚臉與他笑,殷勤道:“爺,上回兒奴家輸爺七子,這回兒是五子,不知可否算是技藝精進了些?”

見她那雙靈動的眼眸潋滟含光,燕行知遂明白了她的心思,笑罵道:“你這丫頭。”

蘇小淮笑意吟吟,只一個勁兒地盯着他瞧。

他勾唇,将二人中間的棋盤推到一旁,輕拍了一下膝蓋,與她道:“過來。”

她聞言一樂,忙不疊從榻上爬了過去,跨坐在他的膝頭,擡手扶上他寬闊的肩膀。

八年來,一直被她這般沒臉沒皮地折騰着,燕行知早已是習慣了她這小性子,遂由得她鬧騰,雙手微擡,只是略略扶了一下她的腰。

蘇小淮認真地細看他,越看越是歡喜。他年已廿四,昔日少年時那副陰柔之貌早已不複,歲月磨砺,卻是教他顯得愈發沉穩內斂,而不奪其俊朗豐神半分。

每每見他,她都止不住地在想,她到底什麽時候才能把他給扒了……

“怎麽了?”見她只是望着他,久久不下口,他遂出言相問。

目光觸及他唇角勾人的笑意,她只覺心口微動,調笑道:“爺生得好看,奴家哪兒都想親。”

燕行知挑眉,笑道:“你還有哪處沒親過?”

全身!

蘇小淮在心裏暗暗道,只不過這話說出來,難免太吓人了些,她遂“安分地”伸指點上他的薄唇,歪頭道:“這兒奴家還沒好好親過。”

燕行知聞言目光微變,他擡手将她的手拉下來,溫溫地笑道:“此處不可,你還小。”

她垂眸,心知答案會是如此。

與他共處八年,他于感情一事向來是泾渭分明,冷靜自持。她約摸知道,她許是他培養的一枚棋子,而他亦是在理智地使用着她,從未逾界。

她很清楚,自始至終,他對她的感情最多只是一種對小輩的憐愛,除此之外,她在他的眸底再也看不到別的情緒。

蘇小淮在心裏暗暗嘆了一口氣。也不知道她什麽時候,才能教他把她當作一個女子看待,更不知道什麽時候,她才能撕掉他臉上這一層波瀾不驚的面具,看到他情動時的模樣。

她無不可惜地聳了聳肩,探過去在他如玉的臉頰上啄了一下,笑道:“這裏總可以了吧?”

燕行知笑,擡手在她小巧的鼻尖上刮了一下,道:“調皮。”

二人正要在說些什麽,便聽外頭有人敲門,道:“爺,是我。”

蘇小淮一聽,便知那人是先帝心腹,帝崩後含辛茹苦将燕行知帶大的随侍柴欽。她連忙從燕行知的腿上滑下來,幫他理了理衣擺,這才站去了一旁。

懂得審時度勢的棋子,才是讨喜的棋子。

“進來。”燕行知揚聲道。

只見門一開,進來一個頭發灰黑的中年男子。他朝燕行知作了揖,道:“爺,時候差不多了。”

燕行知一怔,感慨道:“與初九在一起,倒是容易忘了時候。”

蘇小淮笑着眨了眨眼,沒有多話。

“知道了。”他遂起身,行了兩步,側身與蘇小淮道,“明日畫舫有宴,你要到。”

說着他停了一下,似是還有話要說,卻又有些不願說的樣子。

蘇小淮心知明日确實有個宴會,不過卻不知他要叮囑些什麽,于是認真地看他。

燕行知再望了她一眼,才道:“記着打扮。”

蘇小淮點頭稱是。

·

送燕行知離開了雅間,蘇小淮便收拾了一下,朝門外去。回屋路上,不想遇見了那個當年與她一齊入選的阿柳。

這阿柳與她同歲,生得是傾國傾城之色。花入樓的苞向來不施粉黛,可饒是如此,這阿柳仍是極美,而其韌性亦是不差——她是唯一一個與蘇小淮一樣,咬牙堅持了七年的女娃,餘下三個早就不知被分到了何處去了。

想想也是,這非人的訓練畢竟不是一般人能随便承受得了的。蘇小淮突然覺得,自己不是人,真好……

不過嘛,蘇小淮每每見她,便有種不知從何處來的郁氣。同為燕行知培養的苞,這阿柳免不得也是要見他,受他指導的。

這種分明是自己的佳肴,還得分人一口的滋味,向來護食的蘇小淮委實是讨厭極了。

那阿柳生性有幾分傲氣,受不得蘇小淮天天壓她一頭,遂是分外努力,似是在暗自與蘇小淮較量,是向來沒有給過蘇小淮好臉色看的。

蘇小淮自己倒是無意與這小了她上千歲的女娃娃争長短,只不過被人這般冷眼相待,她自然也不會自讨沒趣地貼過去。

是以,本以為二人會錯身而過,卻不想那阿柳趾高氣昂地道:“明日宴會,爺點我了,且讓我好生打扮。”

點?點啥?明日她二人不過只是去當個粗使,又哪能稱得上是“點”了。

再說這話……怎得聽起來那麽像在炫耀呢?

蘇小淮挑眉,漫不經心地道:“喔,真巧,我也是。”

阿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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