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四劫(7)

奄奄一息的蘇小淮被送回了教中, 在鬼醫師父的救治之下, 撿回了一條性命。然那鬼醫卻道, 那箭上淬了劇毒,傷了她底子, 若是想根治倒是不能的。

聞此,蝶三娘大悲。只道那夙長歡是她一手拉扯大的,以夙長歡的資質, 來日必然是要當教主的人, 可不想眼下竟是落了病根, 無法治愈, 也不知憑她這身子, 以後會如何……

無用之人,天元教不會要。蝶三娘生怕教主會趕人出教去,遂天天過來守着蘇小淮的屋門, 倒是差點兒沒把生性好動的蘇小淮給悶死在房間裏。

蝶三娘的顧慮, 蘇小淮自然也有。卻不想待她師父出關以後,見了她這副模樣, 竟是什麽都沒說,只讓她在教裏好好安養。自此, 她便心裏有了數,只道這便宜師父, 還是很疼愛夙長歡的。

劇毒難得住夙長歡, 卻難不住蘇小淮, 既是有靈力在, 她自然把這夙長歡的身子調養如初。只是,沒有了聶予衡,蘇小淮的靈力倒是恢複極慢的,是以她只得日日安養,緩緩汲取世間的靈氣,過了五年的功夫,才将餘毒消盡。

彼時,天元教教主意欲退任,蘇小淮憑借着自身的功夫,在擂臺上打敗了另一個少教主謝清書,奪得了天元教教主之位,而謝清書則在上任教主的安排下,成為了蘇小淮的右護法。

本以為大局已定,卻不想在最後之時,上任教主竟是未将天元教的鎮派心法《坐隐心經》交給蘇小淮,而是命她帶左右護法去闖天元教的秘境,将心經的下半卷尋到之後,才允許她進入到天元教歷屆教主的禁域之中去找他。

五年來,蘇小淮找遍了教中所有的地方,都沒能找到聶予衡的娘親,但從司命透露的消息中,她卻知,那天下第一美人定然還活着。既是如此,那麽她最有可能藏身的地方,便是那只有教主能進的禁域了。蘇小淮辛辛苦苦地練了那麽多年的功夫,為的可不正是入那禁域中尋人,幫聶予衡把劫數給渡了嘛。

可沒想到,這便宜師父竟會給她搞這幺蛾子。這真真是,氣得蘇小淮差點兒沒沖上去把那人給剁了吃……

轉眼,新任教主的祭天之禮便至。

是日,業已退居長老的蝶三娘一大早便大咧咧地闖進了蘇小淮的屋子,一掀被褥道:“起啦起啦!我的小姑奶奶喲!”

被擾了清夢的蘇小淮哼唧了幾聲,不情不願地坐起身來,望了一眼窗外灰蒙蒙的天色,癟嘴道:“蝶姨,這才什麽時候呢?就不能——”

“不能,不能。”蝶三娘掐了她話頭,二話不說就把她從床上帶了起來,只道,“你可是做教主的人了,再這般賴床,我可要說出去,叫人狠狠笑話你。”

蘇小淮:“……”

不得已爬起了身來,蘇小淮更了一襲祭祀用的白袍,墨發垂展,倒顯幾分仙氣,與世俗所謂的“魔”相去甚遠。

蝶三娘細細為蘇小淮绾了發,因是祭祀,遂是不必上妝。只聽蝶三娘感慨道:“小姑奶奶可算是有今日了,真是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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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小淮臉色一緩,柔聲道:“都要謝蝶姨。”

“你這丫頭,知道謝就好!”蝶三娘捏了一把她的鼻子,皺眉憂慮道,“啧,也是不知教主心裏想着什麽,不處理謝清書不說,竟還讓你帶着他去尋心經。那小子可不是省油的燈,野心可大了,若是他先你一步尋到了心經,你這屁股底下的位置,只怕是要易主唷。”

聽蝶三娘說這話,蘇小淮沉了目光,道:“我知道,謝蝶姨提點。”

“知道就好,今日祭祀罷,可要早點兒做好準備……”說着蝶三娘嘆了一口氣,“唉——那秘境很是兇險,也不知你這一去會如何。我可還記着,當年将你從異域中血淋淋地抱回來……啧,可心疼死我。”

蘇小淮笑開,抱了過去,只道:“蝶姨莫憂心,這次并非是只身前去,我定會沒事的。”

“哎,說到這個,你當真不任我作左護法,讓我陪着你去?”

只道新教主的右護法業已有謝清書擔任,然那左護法,卻仍是虛位以待。教主入秘境,只得帶左右護法二人,是以,蝶三娘有此一問。

蘇小淮笑答:“蝶姨年事已高,還是歇着為好呢。”

“哎唷!你這丫頭片子,別以為當了教主,老娘就不敢收拾你了。”蝶三娘氣笑了,撸起袖子作勢要打。

蘇小淮匆忙躲閃,笑道:“可不敢可不敢……”

蝶三娘緩下勁兒來,對她道:“也罷,我瞧着底下有好幾個厲害的小子,等着做你的左護法呢,你好生挑選便是。”

“自然,”蘇小淮點頭認真道,“我會的。”

·

天元山巅,祭禮将行。朔風呼嘯,巨旗翻舞,只見祭壇之上,銅鼎高支,祭品雜陳,長老們分列兩側,各個屏息而待。

烏泱泱的教衆聚集在祭壇之下,翹首以盼,只為能得窺見新任教主的身影。

聶予衡一襲玄衣,頭戴黑色面具,腰佩長劍,立在教衆之中。五年歷練,他早已褪去了少年的青澀,被歲月與世事打磨得愈加沉斂。

自那日從異域中出來,他正式入了天元教內教中去修習。彼時他方才明白,異域不是苦難的終點,而是又一個深淵的開端。在內教中,他與前幾屆血禮的勝利者一齊,受長老師父們的指導,若教中重職未有變遷,那麽他們只能一邊出任務,一邊等待機會晉升要職。

五年裏,他因任務所需,以“聶九”之名走遍了大江南北,積下了不少勢力。此間,他亦有避開魔教之人耳目,與他的伯父武林盟主見上了面,到父親的墳前祭拜過數回。

只道,這魔教天元一直是正道之士心中的一根刺,不拔不快。而眼下,許是因魔教新舊教主更疊之故,教衆未免心意不齊,遂是有不少不服管教之人,沖到了江湖上去鬧事。這一下,倒是叫正邪兩道愈加劍拔弩張了起來。聽其伯父之計,不出三年,定要将天元教解教,萬不可放縱其殺人作亂。

雖說在魔教中待了十年有餘,然弑父奪母之仇未報,正道俠義絕不敢忘,聶予衡遂應其伯父之請,回到這魔教中來,作了正道的內應。

聶予衡擡眸望向祭壇,雙拳攥起。

十一年未曾在魔教中尋得娘親音訊,他必要設法入那秘境與禁域中一探;而應伯父所請,他必得盡力爬至高位,與正道之人裏應外合,殺魔頭,将魔教一網打盡。

是以,無論如何,那左護法之位,他都要想方設法地奪下來。

正想着,驀地只聽鼓聲大作,聶予衡側眸望去。

只見自衆人的頭頂上,一白衣女子踏風而來,落于祭壇之上。驚鴻一瞥,他神思微恍,沒了反應。

那女子依制,呈香叩首,朝天而拜。一旁教中德高望重的大長老走上前去,拉開卷軸,大聲頌揚,并将一柄白玉交到了她的手上。

接過白玉,那女子回轉,長身而立,睥睨目光掃過壇下衆人,如鳳栖梧桐,傲然不可欺。

廣袖肆舞,長擺翩跹,她行至壇前,一舉白玉。

只見衆人齊齊跪落,高聲齊喊:“參見教主!”

排山倒海,震耳欲聾。

聶予衡跪在衆人之間,稍稍擡眸,卻是在那一刻,他撞上了她的目光。

斂眸的瞬間,他似是瞥見,她似是朝着他揚了嘴角。

他眯眼。

這是何意?

·

祭禮罷,不待人喘息,只聽教主傳人,欲要選新一任的左護法。

應言入了堂中,聶予衡左右一望,只見包含他自己在內,此處少說有十來人,欲要一争那左護法之位。雖不曾說是怎麽個挑法,但他勢在必得。

等了片刻功夫,便見那白衣女子緩步而入。方才隔得遠,倒是不曾看清她的眉眼,堂中衆人擡眸一望,竟一個個都丢了魂兒。只見她眉銜遠山,眸斂星辰,面若白玉,唇如塗脂,實是驚為天人。

聶予衡望去,卻是不料觸上了她那雙水盈盈的眼睛。他怔然,竟是有幾分熟悉。

只見那女子只是淡淡地掃了衆人一眼,二話不說便走到了聶予衡的面前,揚臉問道:“你是何人?”

聶予衡神情一斂,垂眸答道:“屬下聶九。”

她聞言勾了唇角,對一旁的長老道:“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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