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四劫(16)
天下第一美人果真是名不虛傳, 蘇小淮不過只是看着畫, 便抵擋不住那人的姿态神|韻, 連聲贊嘆。
這真真是極美——美得跟她自己化作人形時不相上下。
魂被勾走了片刻,蘇小淮一愣, 這才回過神來,匆忙放了畫,找尋起聶予衡的氣息來。只見地上散落的書卷上有他的味道, 想來這滿地狼藉, 都是他幹的好事,
只是……他翻這些東西做什麽?
蘇小淮拾起其中一本, 随意翻了翻, 卻是驚愕。
這竟是天元教甲等以上的買兇名錄!
江湖裏難免有不少買兇|殺人的腌臜事兒,從夙長歡的記憶中看,天元教做這買賣可謂是做得得心應手。低等的買兇, 教中皆有記錄, 而高等的買兇,蘇小淮倒是從不曾讀到過的。
那些花大價錢買兇的雇主自然是不願透露姓名, 是以她本以為,這些高等的買兇不會被記錄在案, 可誰知,此事并非不記, 而是不能光明正大地放在教中。所以, 這些宗卷全被放到了只有歷任教主才能進入的禁域中來。
蘇小淮嗅了嗅, 急忙找出帶着聶予衡的氣息最濃的那一本, 只見那封頁上赫然寫着:天字號名錄。
她蹙眉,擡手翻開。這名錄頁數不多,所記載的事件寥寥無幾,但都是大事,随手一翻,便是殺個皇帝重臣雲雲。此外,這書中內容翔實,從雇主姓甚名誰家世如何,到事成之後的掃尾與僞裝,一字一句清清楚楚,事無巨細明明白白,甚至連雇主在買兇時的嘴臉都刻畫得栩栩如生。
翻到聶予衡細看的那數頁,只見那書頁邊緣皺巴巴的,似是被人狠狠捏過。蘇小淮一目十行掃去,驚詫不已。
當年買兇殺聶予衡父親,并設計奪走其娘親的,竟然是他的伯父!
蘇小淮看着看着,眼珠子差點兒沒掉下來。
這到底是怎生一個驚世駭俗的伯父,才會幹這種殺弟奪妻的事兒……
看到末尾,見得那書卷留白之處,有着另一個人的筆跡作注。蘇小淮但覺熟悉,細細一辨,那批注正為夙長歡師父所留。只見那批注寫道,有朝一日,待得神功練就,勢必叫那武林盟主血濺三尺雲雲,蘇小淮一臉複雜,只道這上一輩的事兒,還當真是糾葛頗多。
她又看了一眼那死去的師父,只怕這人的死因,當是練功不成,反被神功沖噬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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捋清了這些事兒,蘇小淮遂知,想來聶予衡定然是去其伯父所居的獨步山莊尋人了。
其伯父既是能得混出個武林盟主之名,那麽他定然不只是有把刷子,怎麽說至少也得有兩把。是以,蘇小淮不敢耽擱,匆忙飛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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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步山莊坐卧在巍峨的獨步山間。風聲蕭蕭,袖擺翩跹,蘇小淮施展輕功,點葉而上,只覺這山委實極高,爬起來頗不容易。
一路上,蘇小淮想到了司命所說的劫數,道她只消助聶予衡尋母,且莫讓他失了心智。眼下,其娘親十有八九在那獨步山莊裏,聶予衡既是尋了過去,想來找到娘親也只是時間長短的問題。而至于那失心智一事……
蘇小淮還記着,她曾問過他,若是其娘親有不測該如何是好,他的回答中并無偏執,想來縱使她娘親真的死了,她也不必過分考量他會否失心智的問題。
如此,聶予衡血洗江湖之劫,若不是喪母,那便只可能是血蠱作祟了。而他眼下血蠱已消,自然也不會因為這事兒失去理智。她知他性子,若是沒有血蠱迷惑,想來是不至嗜殺成瘾的。
既是如此,那麽她現在要做的,就是找到他,在他一報弑父奪母之仇以前護他平安就是了。
好不容易過了莊前的迷陣,蘇小淮撚訣匿了身形,躍入了山莊後苑,驀地只聞一股若有若無的腐臭味彌散在空中。她忙屏息,祭出神識一探,大驚。
只見這偌大的獨步山莊之中,幾乎沒有水靈靈的大活人。尚有着氣息的,只是那後苑連綿的石山之下鎮着巨大的牢籠中,關着的數以百計的半死不活之人。
蘇小淮細細一探,不想這山莊中的人竟近乎全數都被煉成了毒人!
這盟主,莫不是欲要派這些活死人去攻打天元?!
她頓時只覺寒氣從腳底而生,攀上了她的心口。她的眉頭擰得死緊,隐有怒容。
如此,又談何正道。
心知聶予衡不在此處,蘇小淮遂循着他的氣息,直直攀到了獨步山山巅。
凜風砭骨,雲霧彌瘴,教人不甚清明。蘇小淮尋至山巅祭壇,只見壇臺側旁有一門穴,幽暗無光。聶予衡的氣息越發清晰,她遂找了進去。
進到深處,驀然有了燭火,她擡眸便是一停。
只見聶予衡立在不遠處,他的身前是一口水晶棺椁。他一身玄色勁服,身形筆挺,卻是臂膀後背繃得極緊,似是隐忍着滔天之怒。
因着蘇小淮用法術隐匿,是以他并未察覺到她。她躲去一旁,這才看清了那棺椁中的女子竟就是他的娘親!
蘇小淮以神識一探,斂了眸子,心知那女子已死。然細看之下,她屍身未腐,面色如常,不見一點皺紋。她閉着眼,雙手搭在腹上,安祥得一如熟睡之人。
正糾結着要否現身說些什麽,倏然只聽門口傳來了腳步聲。她循聲望去,只見是一個發髻高束的中年男子,那人目光晦暗,眼下烏青沉厚,嘴唇微黑,盡顯病态。然探察之下,只覺這人內息渾厚,隐約見有自噬,許是走火入魔之兆。但不論如何,這人絕不是泛泛之輩,不可小觑。
能在這獨步山巅看到的如此高手,若說他不是那武林盟主,還能有誰是?
那盟主并未刻意匿型,聶予衡自然有所覺察。只見他回過身來,持握着長劍的手收攏得極緊,似是能将手中的劍生生捏斷。
“予衡侄兒,這倒是好久未見。”盟主皮笑肉不笑,眼睛眯成了一條縫。
聶予衡臉色一沉,寒聲道:“這一切,都是你做的。”
“哈哈哈!”盟主仰天大笑,負手踱開步去,悠悠道,“侄兒很是聰明,倒是不知你能尋到這裏來——”
“為何要殺我雙親!”聶予衡猛地暴喝出聲,拔劍出鞘,銳利的劍尖直指那人。
盟主臉色轉陰,冷笑道:“呵,我從未想過殺你娘親,是她不願留在我的身邊……她到底成了你爹的女人!”
“爹爹一生行俠仗義,樂善好施,又豈是你這般卑劣之人可比。”聶予衡道。
那人聽罷,目眦盡裂,怒道:“胡說!我窮極天下武功,高登武林盟主之位,試問這天下,又還有何人能比得上我!不日,我便會帶人攻破魔教,為武林除害!為天下百姓謀福!縱是那皇帝老兒也要敬我三分!誰?還有誰?!”
聶予衡眯眸,不再言。
那人似是瘋魔了一般,暴跳如雷。他沖上那水晶棺椁,趴伏在其上,對着棺椁中的女子癡癡道:“我分明比他好……我分明比他好!好上數千倍、數萬倍……可你為何偏偏會嫁他,你為何?!”
說着,他便要去掀那棺材蓋子,聶予衡見此眉目一寒,喝道:“住手!”
“你放肆!”
霎時間二人大打出手,刀光劍影,鬥得你死我活。锵锵聲充斥了整個秘洞,聽得蘇小淮心焦不已。這盟主武藝高深,縱是聶予衡眼下尚能招架,可若是拖得久了,必然不利。
可這高手過招,蘇小淮倒是極難插手,加之此乃聶予衡自身的仇怨,若是她盲目幫扶,也不知他會否心意難平。
正猶豫着,只見那盟主猛地向後一躍,退開數步,從懷中掏出了短笛,塞進口中便是一吹。聶予衡手中攻勢不減,直直向那人襲去。
卻是這一瞬,蘇小淮頓覺周身內息錯亂,那蠱毒橫沖亂撞,幾欲破體而出。
她大震,匆忙以全身的靈力壓制,卻不想那笛聲不止,蠱毒不息,四肢百骸五髒六腑似是被撕成了碎片。
“啊!”她疼痛難忍,大叫出聲,倒在了地上,顯出了身形。
聶予衡聞聲側目,瞳眸緊縮,腦中“嗡”得一下變作空白。
剎那間,他頓覺身上一痛。
一把劍将他刺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