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五劫(10)
身體突如其來的異變讓蘇小淮惴惴不安, 自從司命将她的靈體徹底地裝入原主的身體之後, 她倒是從來不曾遇到過這樣的情況, 這到底是為何?
眼下司命不在她跟前,而她也沒有辦法找到她……真真是, 這司命女娃,一點兒也不中用啊!
自那天夜晚起,這種靈體被撕扯的感覺時不時會出現, 起初是兩三天一次, 後來就變得愈加頻繁起來。沒有司命提點, 蘇小淮只好強忍着疼痛, 暫且用自己的靈力支持。
只是過多的靈力消耗, 使得蘇小淮不得不愈發黏起裴景誠來。結果鬧得她每每見他,都覺得他緊繃着一張臉,似乎是在強忍着什麽心氣。也不知他是不是覺着上回在她面前做了那事兒被她看到了, 所以臉上挂不住。還是說……他早已有了心悅之人, 遂不豫她的親近……
蘇小淮不願再細想,只得盼着十來天後的萬壽節, 她去見一見皇帝,而後早些離開便是了。
身為長公主, 她不是不可以請旨入宮,只是原主與皇帝的關系不過一般, 原主的生母亦是已經辭世, 她倒是沒了什麽入宮的由頭。若是貿然請旨入宮, 那皇帝是不會搭理的。
所以, 她只能抓緊這萬壽節的大好機會,早些入宮去見皇帝,把和離的事情給解決了。這樣她便能快些把司命喚出來,趕緊把她身上這疼痛給除了,免得她再平白無故地受這委屈。
蘇小淮等着等着,好不容易熬到了萬壽節的前一日。
是日太陽西落之時,裴景誠眼見着到了點,便毫不猶豫地擱了筆,拾掇拾掇物什,預備歸府。離宮未久,裴景誠驀地見路邊小巷站了一個作侍者模樣打扮的男子,那人的樣貌有幾分熟悉。
只見那人左右看了看,用目光朝自己示意了一下,裴景誠了然,擡步上前。
走近了,聽那人行禮道:“公子。”
裴景誠蹙眉問道:“可是大人有何吩咐?”
“并無。”那人答道,從懷裏掏出了一份書信來,再道,“只是公子的囑托,屬下已經查到了。”
說着,那人将信雙手呈到了裴景誠的面前。
裴景誠目光一落,突地想起他讓人探察的事情,一時間心裏有些發堵,竟是不敢伸手去接……
他吩咐人查的,正是昭陽長公主心悅之人的事。
裴景誠取過信,稍有躊躇,還是一展長指将封口給挑開。他取出了那書信,展開,一目十行。只見上頭謄寫了幾首詩詞,皆是長公主的手筆。
讀着讀着,信紙被他捏皺,發出了喀嚓嚓的響聲。
她的文采并非上佳,然字裏行間的愛慕,深重得遠非一張薄薄的紙能夠承受得起。
詩詞寫得很是隐晦內斂,并沒有明确地交待出那人姓名,她只是泛泛地稱其為君子,說其有三變……
君子三變。
滿腹經綸如裴景誠者,又怎會不知她寫的是誰!
妒意盤踞了他的眼,他面無表情地将那一紙書信撕碎,交還到了那侍者的手中,冷淡道:“我已知悉,辛苦了。”
說罷,他擡步便去,眸色沉得可怖。
君子三變,即之也溫……
當朝丞相宋即溫。
她說,情愛之事不可強求。
她說,一顆真心願兀自保留。
她分明貴為公主,卻想着要與青燈古佛相伴,只因她不願阻礙那人仕途。
裴景誠說不出自己的心裏有多疼,說不清自己到底有多怒。
原來,她深念之人,是宋即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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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景誠一臉郁氣地回到自家府邸,剛一走到大門口,便見有小厮在門前急切地望着什麽。那小厮一見得裴景誠,眼睛大亮。
他匆匆跑上前來,滿額是汗,急道:“驸馬爺!您可算回來了!殿下出事了!”
裴景誠擰眉問道:“出了何事?”
那小厮道:“今日殿下在院中散步,也不知是何故突地就倒了下去,到現在還沒醒呢。”
裴景誠瞳眸一縮,擡步便去,衣擺獵獵而飛。小厮連忙跟上。
他邊疾走着,邊問:“可有大事?請大夫沒有?什麽病症?”
小厮只道請了大夫,餘下卻道不知。裴景誠聽罷,臉色更是難看起來。
趕到了長公主所居的屋子,裴景誠推門而入,只見裏頭靜得讓人發寒。床邊一直守着的嬷嬷見裴景誠進來,遂起身安靜地行了一個禮,退到了一旁。
裴景誠垂眸只見,她平躺在床榻上,黛眉緊蹙,似是深陷于什麽夢魇之中。她的額上與頸間雖是被擦拭過,可汗珠卻是不止,細細密密地又滲了出來。
“怎麽回事?”裴景誠眉頭深鎖,望向那嬷嬷,嗓子壓得很低。
嬷嬷愁眉苦臉道:“回驸馬爺,老奴不知,大夫來看過了,也道不知……”
“可有去請太醫?”裴景誠問。
“這……”嬷嬷為難道,“宮中宵禁了,您也知道殿下與聖上……這……”
裴景誠眯眸,說出了一個與他相熟的太醫的姓名,只道:“直接去他府上請,出了事我擔着。”
“哎哎,老奴這就去。”說着嬷嬷離開了屋子。
裴景誠在床前杵了片刻,只聽蘇小淮難受得嘤咛了一聲,他心頭一緊,在床沿坐下。他停頓了些許功夫,這才伸手去探她的手。
一摸,只覺冰涼。渾不似一個活人該有的溫度。
他心裏一沉,将雙手捂了上去。看了她片刻,他眸中的意緒複雜難辨。
他本是有所嫉恨,可這情緒,卻是生生地被她這副痛苦的模樣給磨成了驚怕。
他怕她出事。
……怕極了。
自裴景誠入了屋中後,蘇小淮的靈力便慢慢地多了起來。她漸漸寬緩了臉色,放松了身體。
迷迷糊糊中,她只覺有人在用帕子擦拭她的額頭與脖頸。那人動作很輕,許是有幾分小心翼翼,卻滿是說不盡的溫柔。
這一次靈體的劇痛來勢洶洶,饒是她用盡全力,也壓制不住那疼痛,遂才一下子暈了過去。蘇小淮仍是不知此事的緣故,但卻明白,若是再這麽下去,她遲早會出事,說不定還有可能會丢了性命……
蘇小淮只覺委屈。
也不知那司命到底去了何處!眼下這原主身體出了那麽大的漏子,她也不來修補修補嘛?!
溫暖的靈氣自床邊那人的身上慢慢淌來,蘇小淮好受了許多。只覺那人正輕緩地撫着她的額發,恍惚中,她驀地想起了一人,那人好像常常抱着狐形的她,就像這般溫柔地梳理她的毛發。那人——
睜開眼,她一怔。
原來是裴景誠……
見她醒來,裴景誠的動作一僵。他斂眸,收回了手來,低聲道:“殿下。”
蘇小淮頓了一下,開口聲音有些幹啞:“是你?嬷嬷呢?”
他平靜道:“去請太醫了。”
蘇小淮想坐起身來,裴景誠見了,便伸手扶她,細致地為她置了靠墊。
她坐好身子,道:“本宮無事,不必太醫來看。”
“不行,要看。”他驀地肅聲道。
蘇小淮一愣,極少見他這副強硬的姿态,她莫名地沒了鬧騰的底氣,乖巧道:“也好……”
唔……看就看吧。不過就算看了,想來也是白費功夫。這靈體的毛病,豈能是區區凡人說看出來就能看出來的。還是明天找皇帝把這婚給離了才是真的。
裴景誠聽她答了話,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僭越,卻又錯過了請罪的時機。他垂眸看她,只見她斂着目光,長而細密的睫毛有規律翕動着,撓在了他的心上。
又聽蘇小淮道:“明日便是萬壽節了?”
“是,殿下。”他道。
“不知驸馬可作好了陪本宮入宮的準備?”蘇小淮擡眼看他。
裴景誠聽罷,臉上浮現了不認同的表情,他道:“臣以為,以殿下的身體,明日還是莫要入宮為好。”
蘇小淮一聽,不答應了,回駁道:“不行,本宮明日一定要入宮。”
明日可是難得的能見皇帝的機會,她怎能錯過?
“殿下,”裴景誠蹙眉,“您的身體——”
“本宮的身體好得很,能一口氣吃下三只烤雞!”蘇小淮坐正了身子,認真道,“明日,本宮一定要入宮。”
裴景誠見她态度如此堅決,心口一堵,神色晦暗地問道:“殿下執意入宮,莫不是想要見什麽人?”
既是天子生辰,身為丞相的宋即溫必然會去,那麽她……
蘇小淮聽他這問,聽得莫名其妙。裴景誠怎麽會知道她入宮想見皇帝的?
對了。她好像是跟他說過,她要入宮請旨和離來着的……
她遂不再藏着掖着,點頭道:“正是如此。”
裴景誠眸色一暗,聲音多了幾分陰冷,他沉聲道:“見那人,當真如此重要?”
重要啊!怎會不重要,那皇帝可是牽扯到了她的性命啊!
蘇小淮理所當然道:“自然重要。”
他咬牙,似是隐忍着怒火:“比殿下的身體更甚?”
聽他再三發問,蘇小淮遂有些糊塗起來。分明和離的事情對想當官的他來說,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他作甚如此糾結?
再說,他也早已有了心悅之人不是嘛……
只道她要是不進宮,見不到皇帝,引不出司命才會出大事呢!
蘇小淮想不明白,遂幹脆道:“嗯,和性命一樣重要。”
話落,突地只見裴景誠拂袖而去,竟是連禮都沒有行一個。
蘇小淮:“……”
她……說錯了什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