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聽到“月如霜”三個字,天闕懷裏的劍沒抓穩,“當啷”砸在地毯上,發出沉悶的聲音。
他眸子瞪大,望着蕭亦然不可置信。
容離手指一動,輕輕擡起眼皮:“月如霜?”
他回頭掃了一眼宋頌,眸光微動。
蕭亦然不怎麽正經的臉上一絲笑紋都無,收回手,攤開:“沒救了,快死了。”
容離抿唇。
蕭亦然:“這次我可沒有開玩笑,我可真沒有料到,月如霜竟真的出現了。”
天闕心神不寧将劍撿起,試探地問蕭亦然:“你既然沒有見過,如何就能斷定是月如霜?”他感受到主子身上不同尋常的氣息,加了一句,“人命關天,當真不會錯?”
蕭亦然氣笑,使勁扇了扇扇子,扇得頭發亂飛,方才感到一絲涼氣:“這天下若還有誰能認得這味毒,非我蕭亦然不可。我雖未見過月如霜,但我研究大順宮廷秘藥多年,這月如霜跟迦葉散根出同源,雖一者烈火烹油,一者溫水煮蛙,但論其歹毒,世間絕無第二家。”
他合起扇子指着宋頌泛着黑氣的臉:“毒入心肺了。”
“月如霜,月如霜,似月也似霜。若是她沒有誤食紫蘇,此症狀月餘後方才顯現,”他眯着眼睛,加重語氣,“而且,臉上不會有病氣。月如霜會在她身體裏肆虐,就像被蠡蟲蛀蝕的楠木,外表光潔如新,然其內裏早已千瘡百孔,只需我手指頭輕輕一推,就會‘咔擦’一聲,四分五裂。”
仿佛為了應證他的話似的,話音剛落,躺在床上的雲芷咯出一口血來。
蕭亦然嘆了口氣:“好毒的心思,好毒的藥,可惜了。”挺好玩一丫頭。
侍女跪在床邊戰戰兢兢幫雲芷擦血,剛才咯的還沒擦幹淨,她又咳了一口出來。
侍女額頭冒汗,手都開始發抖。
天闕:“小心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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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離站在窗邊,從蕭亦然說話開始,他就垂着眼睑不知在想什麽。
“月如霜跟迦葉不同。”他道。
蕭亦然挑眉:“都是要命的毒藥,除了一個死得難看一點,一個死得好看一點,哪裏不同了?”
容離淡淡道:“将那株栝樓給她。”
蕭亦然錯愕之後跳腳:“你瘋了!”
“天闕,看着師兄将藥制好。”容離扔下話,聲音不容置疑,然後拂袖離開。
“那株栝樓你若不會用,便由天闕熬了。”人雖遠,聲音卻傳至耳邊。
蕭亦然大罵:“老子千辛萬苦采來的藥,你讓這莽夫給我糟蹋了!不對,氣糊塗了我!”他指着天闕,“你主子瘋了吧!栝樓給她用?他不清楚,你也不清楚嗎?栝樓那是留着給他續命的!用一株少一株,怎能給她用。我不同意。”
說完,一屁股坐下,曲腿枕臂,念念有詞:“瘋了瘋了,火焰令給她用,栝樓也要給她用,人還沒娶回來呢,都要傾家蕩産了,我不同意,別指望我救。”
天闕:“蕭公子不動手,那我去煎藥了。”說着便擡腳,一絲停頓也無。
蕭亦然看他架勢必是當真,再加上此人一顆榆木腦袋,主子說什麽便是什麽,頓時臉色鐵青:“你敢!”
“主子要她活。”他認真道。
“主子一定有他的道理,蕭公子,你別執拗了。”
蕭亦然氣急:“我執拗個屁我執拗!我是為了誰?還不是那個沒良心的!老子為了給他續命千裏迢迢東奔西走,他倒好,一株栝樓随手就送出去了!”
天闕寸步不讓,一雙眼睛沉默而執着:“抱歉,蕭公子,我不能讓主子失望。”說完便沖了出去。
蕭亦然心裏卧槽,腳下一閃迅速攔住:“把栝樓給我。”
“老子真是上輩子欠了他的。”
天闕板着一張臉:“一定要救活雲小姐。”
蕭亦然深吸一口氣,暗罵這是蠢豬,這是蠢豬,手裏拿着封存栝樓的黑檀木盒,嘴角勾起冷笑:“也不知你主子到底想救人還是不想,若真由着你去将栝樓煎了,便等着給她收屍吧,死腦筋一個,這是能随便煎的麽?”
天闕看着他氣呼呼施展輕功往藥房飛奔的背影,終于松了口氣,吩咐婢女好好照顧,立刻往偏殿去。
“主子,蕭公子已去熬藥。”他彙報。
容離手裏捏着一卷佛經,聞言“嗯”了一聲。
“出去吧,我要默經,今晚不要讓人打攪。”他道。
“是。”天闕恭敬退下,将門守好。
宋頌翹着二郎腿坐容離旁邊,納悶:“佛經有什麽好看的。”
容離端坐桌前,一身清寂。
燭火噼啪。
他手腕每次翻轉,都帶動筆鋒一撇一捺,一點一橫,筆走偏鋒,淩厲瘦削,風骨烈烈,力透紙背,蘊含無盡大藏的佛語印滿了一頁又一頁。
宋頌盯着盯着,不知不覺滿腹無聊早已咽了下去,恍然間不知時間流逝,待到東方既白,雞鳴狗吠之聲漸起,她才如夢初醒,難以置信:“天亮了?”
容離一雙沉靜的眸子仿佛浸了夜晚的露水,毫無猶豫朝“她”看了一眼。
宋頌心裏一跳。
“他不會能看見我吧?”
“不可能。”系統肯定。
“那就行,吓死爸爸了。”宋頌拍了拍胸口。
她糾結地看了看容離,忽然感覺一股力量開始拉扯,她明白蕭亦然将那具身體救了回來,該回身體裏去了。
“主子,雲小姐毒已解。”天闕的聲音從殿外傳來。
容離臉色蒼白,薄唇緊抿,眼睑垂着,視線在眼前字上。
骨節分明的手似有千鈞之力,揮灑之間游龍驚雲,字字蘊含無盡奧秘。
筆走如蛇,寫完最後一個字。
“知道了。”他道。
夏夜醞釀了一夜的涼爽撲面而來,荷塘無窮碧綠點綴萬千粉紅,小荷裹緊花瓣,尚未展開,一滴滴晶瑩剔透的露珠灑落荷尖,正在日頭的光照下慢慢蒸發。
空氣中浮動着幽香。
宋頌眼皮無力地動了動,随即掀起一條縫。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祈年殿紫金镂刻大頂。
床帳裏熟悉的藥香鑽入鼻尖,她吸了吸,幹癟的嘴唇無力地張了張:“容離?”
“醒了?”一如既往淡淡的,沒有絲毫情緒起伏。
作者有話說:來了來了~
明晚也是下班回來現寫,十二點前更新,不保證什麽時候寫出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