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人心險惡

秦韬點點頭:“恩。”似乎并不願意多說。

尹明凱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道:“她還是堅持認為自己是對的?”

秦韬苦笑道:“是啊。”

莊淩煙,莊氏集團三小姐,本是如假包換的千金小姐,如今落得如此田地,真得嘆一聲世事無常。她出生在這樣的大富之家,卻攤上了那麽烏煙瘴氣的家族氛圍,幼年的慘痛經歷養成了偏激性子,不管那些人是不是好人,手上總歸是有了十六條人命。但從被捕至今,她一直狂傲有加,自認無罪。

幾天前,他最後一次見到她。

她穿着一身囚服,素着臉,手上腳上都戴了鐐铐——這是重刑犯才有的待遇。那時她已經知道了死刑複核下來的事,卻還是一臉的滿不在乎。

“你仍然覺得自己沒做錯?”那時他問她。

“秦醫生,你還是覺得我錯了對嗎?”她臉上笑得燦爛,眼裏卻沒有半分笑意,“他們都該死。”

“你不後悔嗎?哪怕一點點?”他忍不住問。

她搖搖頭,又點點頭:“我應該做得更利落些。”她看着秦韬,冷冷道,“晚一點被發現,我就能多帶幾個人渣走。”

秦韬淡淡道:“你恨我。”這次他沒有用疑問句。

“不是托你的福,我怎麽會這麽快就被抓?”她笑起來,腳铐和地面摩擦,發出清脆的響聲,“那幫笨蛋警察,說不定永遠都不知道是我。即使是僅僅為了禮貌,你也應該至少等我把那個人幹掉。”

“莊小姐,”他搖頭道,“你不是上帝,不該由你來決定人的生死。何況他們中的許多人,根本就罪不至死。”

她蒼白的唇邊挑起一抹譏諷的笑:“那麽就換你來決定?”

他一時語塞,卻聽得她大笑起來:“這世界天理循環,報應不爽。我做了我想做的事,也已經得了我的報應,可以安眠。秦醫生,你呢?”

尹明凱敲敲桌子,把他從沉思中喚醒:“啧啧,瞧瞧你這魂不守舍的勁兒。見色忘友也不要太過分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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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馄饨不知何時已經上桌,尹明凱拿勺舀起一個,一邊觀察一邊稱贊:“哎呀皮薄餡多,看着就不錯。”說着還湊上去嗅了一口。

秦韬嫌棄地看着他,抗議道:“我說,你能不能不要用這麽猥瑣的目光盯着一個馄饨?”

尹明凱吃吃一笑,把那個馄饨扔進嘴裏,燙得“吸溜吸溜”地直吸氣,好半天才吞了下去:“總比你看梁潇潇的樣子要好得多。”

秦韬不耐地皺眉:“還有完沒完了你。不許再提她。”頓了頓,他又道,“啊,對了,你問莊淩煙的事幹什麽?”

尹明凱又吃下一個馄饨,一臉享受:“倒也沒什麽。就是我最近又接了個莊家的案子。”

秦韬眉眼一跳,問道:“誰?不會是莊煜雄吧?”

尹明凱瞅他一眼,笑道:“一猜一個準哎。沒錯,曲之靜雇我查下莊煜雄外面小三小四的事,同時,她也想知道莊淩煙的事到底是不是莊煜雄幹的。”

秦韬愣了一會兒,放松了肩膀:“還真是天理循環,報應不爽。”

“所以真的是莊煜雄?”尹明凱饒有興致地追問。

秦韬點點頭:“如果莊淩煙沒有撒謊的話。被捕之前,她應該正準備報複莊煜雄。可惜只有她的口供,沒有其他證據,她被抓以後,莊煜雄也沒辦法定罪。”

尹明凱嘆息了一聲,十分少見地露出一張憂傷的臉:“九歲小女孩被自己叔叔強~暴,告訴父母吧父母都不相信,大了有能力了想報複回來吧,又沒有證據。想豁出去了幹脆殺人滅口吧,沒來得及就被抓了。怎麽想都覺得莊小姐的人生是十足的悲劇啊!”

“你為什麽不說她另外還殺了十六個人?”秦韬不滿地嘀咕道。

“切,那十六個也不是什麽好人。”尹明凱眯着眼道。“反正我要是她,肯定恨死你了。”

秦韬嘆氣:“我也覺得可惜。但殺了人總歸是殺了人。法院怎麽判也不是我能決定的。”如果是他判,肯定不會判死刑的。怎麽說也是個人才,主觀惡性也不是特別強。

尹明凱聳聳肩:“現在莊家也是鬧得一塌糊塗。莊煜英跟莊煜雄已經鬧翻了,莊煜雄向曲之靜指天發誓不關他的事,想争取曲家的支持。”

“曲之靜卻不相信。”秦韬淡淡道。

“将信将疑吧。”尹明凱撇嘴道,“曲之靜也不是省油的燈。曲氏現在被她大哥曲之安掌控着,她心裏也不是沒有想法,莊煜雄想借曲氏的力量控制莊家,她也想借着莊家的力量染指曲氏,兩個人一邊各懷鬼胎,一邊又互相利用。有錢人家的夫妻麽,你也知道,都是拴在一根繩上的螞蚱,就算心裏不願意,勁兒也得往一處使。她讓我查莊煜雄,也不過是想多在手裏留些把柄。”

秦韬搖頭:“亂得一塌糊塗。我真是不明白,你老去趟這種渾水幹什麽?”他疲倦地揉揉眉心,這樣的家庭,聽着都覺得心累。

“多有意思啊。”尹明凱笑道,“人心能險惡到什麽程度,不看看這種家庭,怎麽能夠知道?那些醜惡的樣子,咱們挖破了腦袋都難想到。”

“得,你随意。我回去睡覺了。”說完,他便站起身來。

“喂!你也太不講義氣了吧?”尹明凱手忙腳亂地打掃碗裏剩下的馄饨,口齒不清地叫道,“等等我!喂喂喂!”

前幾天還冷得要命,這兩天就真的是春暖花開了。陽光暖暖地普照大地,大街上來來往往的人群也都脫下了累贅的冬裝。

梁潇潇剛剛下了一臺手術,正倚在窗前喝她的咖啡。難得的閑暇時光,陽光照射在身上暖意融融,她不由得放松了自己,心裏卻忽然攀上一個奇怪的念頭。

跳下去,你便會解脫。

那念頭像是一只柔軟的貓爪,抓得她心裏直癢癢。

她冷冷地看了一眼窗臺,計算了下在重力加速度下,若是從十二樓掉下去,身體撞擊地面的力量,甚至還在腦海裏模拟了下血肉模糊支離破碎的屍體。

不,不行。

她掏出手機看了一眼屏保照片,然後努力壓抑住看向窗臺的沖動,慢慢朝後退了一步,又一步。

“砰”的一聲,辦公室的門突然被大力推開。

她回過身去,見陳景明倚着門大口喘息:“産科有個産婦突然主動脈夾層動脈瘤破裂,已經送到16號手術室……”

話未說完,梁潇潇已放下手裏的杯子,直接沖了出去。

她跑得飛快,陳景明跟在她後面追得氣喘籲籲。

跑到半道,他們跟另一個方向跑來的顧安然撞了個正着。顧安然也跑得一頭汗,呼哧帶喘。進了電梯,幾個人都沒說話,只聽得大口大口的喘息聲。好一會兒,顧安然忽然開口問道:“162床那臺手術是不是又得取消了?”

本來下午兩點162床要做搭橋,現在看來是夠嗆了。梁潇潇看她一眼,淡淡道:“也不一定。要是他們願意換主刀,就不用推後。”

“切。”顧安然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怎麽可能?人家可是點了名讓你做,為等你的時間,都推後兩次了。”

梁潇潇皺眉道:“那就沒辦法了。總不能讓急的等不急的吧?”

顧安然猶豫了下,還是小聲說道:“我可聽說那家人背景不一般,要是真急眼了可就麻煩了。”

話一說完,她就覺得周身氣溫好像降了八度,她擡眼看看面若冰霜的梁潇潇,無奈地聳聳肩:“我只是好心提醒……”

梁潇潇冷冷道:“麻煩就麻煩吧。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顧安然嘆口氣,道:“也是。”

“叮”的一聲,電梯到達一樓。大家不再說話,只是盡力加速跑向手術樓。

這一場緊急手術下來,所有人都精疲力盡,裏面的手術服都濕~了個透。

顧安然沖了個澡出來,決定去覓點食。

事發突然,她急匆匆地趕過來,都沒來得及吃午飯,現在只覺得又累又餓。剛剛手術快結束的時候,肚子還很不給力地咕嚕了兩聲,讓全場忽然陷入一片詭異的安靜,她當時簡直想一頭撞死的心都有了,不擡頭都知道那幫人在口罩的遮掩下拼命忍笑的樣子。啊啊啊,真是多年經營的美好形象毀于一旦。

唉,胃都餓疼了,她一邊走一邊苦着臉揉肚子。

斜刺裏卻忽然遞過來一塊巧克力。捏着巧克力的那只手白~皙纖長,顯然是個女人的手。

她呆了呆,視線順着那只手往上移,然後看見了一張極其淡然的臉。

“不吃巧克力麽?”梁潇潇見她一臉呆滞,用平淡的語氣做了個猜想,就準備把手縮回來。

“哎哎哎……”顧安然一把搶過巧克力,“送出來的東西哪有收回去的道理!”

梁潇潇挑挑眉,轉身走人。

留下顧安然站在原地捧着巧克力傻笑了一會兒。

她大概是看錯了吧,那死冰山剛才似乎還彎了彎唇角。

也不是真的很壞嘛!她撕開封口,輕輕~咬了口巧克力。啊,有東西吃的感覺真好。好吧,她決定原諒她了。

梁潇潇很快就發現自己犯了個錯誤。她原本只是看見顧安然似乎很餓的樣子,随手提供一塊巧克力罷了,卻從此卷入了無盡的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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