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得寸進尺
梁潇潇頓住腳步，施施然舉起雙手：“你好。我是梁潇潇，心髒外科醫生。不知道先生你怎麽稱呼？”
她溫文有禮，語音柔和，男人上下掃了一遍，仍有疑慮：“你也是醫生？”怎麽又是個看起來柔柔弱弱的美女？
“如假包換。”梁潇潇淡淡道，“前陣子你應該在媒體上聽說過我的名字。我是曲之安的主刀醫生。”
“曲之安……”男人喃喃念叨，“不錯，我想起來了。我記得你。”
梁潇潇耐心地看向他：“你之前說要找院長？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嗎？”
男人眼神空洞地盯着她，半天才道：“我找他找了三次，次次都被擋在門口。今天說出差，明天說開會。我……我實在沒有辦法了……我能等，洋洋卻等不了。”
他一邊說，手一邊抖，刀刃上滲出細細一抹紅，顧安然只覺得那刀刃冰涼刺骨，混雜着絲絲疼痛，從頸項傳遍全身。
梁潇潇盡力把自己的目光從刀刃上挪開，平平問道：“洋洋？他怎麽了？”
“他……他心髒生了個腫~瘤，醫生說已經太大，沒辦法做手術。”他的聲音顫抖，幾乎帶着些哭音，“我、我帶他找遍了所有的醫院，這裏是我最後的希望了。可、可他們也說做不了。洋洋才十歲，我想見見院長，求求他，洋洋不能不做手術，不做肯定活不了，就算希望再小，也得試試啊。為什麽就是沒有人願意試呢……”他猛然擡頭，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你也是心髒外科醫生？你能不能替洋洋做手術？”
居然是這樣？
保安們不由得一陣唏噓，竟開始有些同情這個渾身發抖的男人了。
辦公樓沒有預約最多只能進入大廳，保安當然不可能放他上去，他執意往上沖，保安就追上去拉他，結果被刺了一刀，掙紮着拿了對講機報告。這人大概是不知道院長辦公室在哪個樓層，被幾個聞聲追上來的保安一堵，堵在了十二層。看見這些人逼近，他拿了刀亂劃，恰好碰上了正巧開門出來準備下去的顧安然……
看得出來這男人精神狀态不太穩定，手裏也不過就是把水果刀而已，但有了人質大家就都不敢輕舉妄動。
那男人喘息了一陣，就要求見院長，大家也在肚子裏各自揣摩了半天他究竟想幹嘛，誰知竟是這麽個情況。
醫生都不肯做，肯定是因為手術風險極大，甚至是認為沒有成功的希望……這人也真是病急亂投醫。
王隊急得腦門上都是汗：這情況梁潇潇要是說做不了，對方多半會崩潰，顧安然就危險了；要說能做，對方說不定會覺得她在說謊敷衍他，搞不好也會崩潰……真真是進退兩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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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潇潇的聲音卻已經淡淡響起：“我也得看過片子才能确定。”又轉頭道，“王隊，麻煩你找人去調一下病人的資料。”随即朗聲問道，“洋洋的全名是？”
“唐興洋，121床。”男子下意識地回道，語音沮喪，“每個人看過都說不能做……”
王隊叫一聲：“楊東你去！”楊東點個頭，轉身就又往電梯跑。
梁潇潇笑一笑，道：“不是每個人。我還沒看呢。”她的音調安穩又篤定，讓男子一瞬間有些恍惚，像是落水的人抓到了一根稻草，低聲重複：“沒錯，你還沒看呢。”
她點點頭，又道：“唐先生，你為什麽要劫持顧醫生呢？只是為了讓院長見你嗎？”
男人怔了怔，拿刀的手緊了緊：“顧醫生？”
“她叫顧安然，是一個非常出色的麻醉醫生。”梁潇潇笑一笑，道，“如果我要幫洋洋做手術，少不了她的幫忙。”
“是……是嗎？”男人喃喃地念叨，探究似地看着她。
“她母親很擅長做各種糕點，我小侄女很愛吃。洋洋應該也會喜歡。”她閑閑地跟他拉着家常，不像是對着手持兇器的歹徒，倒像是在學校門口偶遇另一個等着接孩子的家長。
從她上樓到現在，大概已經過去五分鐘。警察應該快到了。
“洋洋……”男人發出夢呓般的聲音，手上的刀抖得更厲害，血珠零星地冒出來，順着刀刃緩緩下滑。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可以讓顧醫生休息一下麽？她好像有些累了。剛下手術應該也還沒吃過東西呢。”她笑一笑，聲音柔和。
“……”男人茫然地低頭看了一眼緊緊被自己箍在胸前的女人，莫名覺得她看起來好像确實不太好。
梁潇潇踏前一步，笑道：“讓她去休息，我陪你等結果好不好？”
“潇潇……”顧安然驚恐地睜大眼，聲音輕得像是一渺輕煙，“不要……”
“你、你別過來！”男人忽然回過神來，神情幾度變幻，終于恨恨道，“你是在騙我對不對？你根本不是醫生？！”
梁潇潇笑一笑，平靜道：“是橫紋肌肉瘤還是纖維肉瘤？或者惡性血管內皮瘤？惡性間皮瘤？”
男人愣了愣，哽咽道：“是橫紋肌肉瘤……”這麽拗口的名字，若不是洋洋得了這病，他怎麽可能知道？她既然張嘴就來，肯定是真的醫生吧。
“之前做過剖胸探查吧？”她不緊不慢地問，“是不是說浸~潤太廣、粘連緊密、分離困難？”
男人神色陰郁，點頭道：“你有辦法麽？”
“沒看到片子以前，我不敢說一定有辦法。”她緩緩道，“但是我可以承諾你，我會盡力幫你。只要還有一絲希望，我就不會放棄。”
“真的麽？”男人深吸一口氣，顫巍巍地問，“為什麽？”
她輕輕挑起嘴角，望向窗前灑下的陽光：“因為，我也失去過很重要的人，知道那有多痛。”
“梁醫生，這是唐興洋的病歷資料。”溫和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顧安然目光一閃，好不容易才按捺住激烈的心跳。
梁潇潇回過身去，接過厚厚的病歷袋，淡淡說一聲：“謝謝。”
男人眼神警惕地望向門側，只見那保安高大俊朗，很規矩地垂手立在門邊，等梁潇潇接過病歷袋便退了開去。
“資料太多，我可以坐下來慢慢看麽？”梁潇潇沖着窗邊的男人揚揚手中的病歷袋，微微一笑。
男人猶豫了一下，點點頭：“只能你一個人進來。把門關上。”
梁潇潇點點頭，關好門，緩步走過去，坐到辦公桌對面的椅子上，打開病歷袋。
她現在和顧安然他們只隔着個辦公桌，距離不過一米。紙張翻動的聲音在寂靜的室內十分清晰，男人又明顯地緊張起來，呼吸變得更加急促，拿刀的手也抖得更加厲害。
她舉着CT影像片看了好一會兒，似乎覺得光線不太好，蹙了眉半轉了身子，擡眼看了看窗外，又把片子側了側。
男人從她打開病歷袋就已經心跳如擂鼓，生怕她擡頭就說一句“不能做”，這會兒見她皺眉，心裏更是七上八下，眼巴巴地盯着她，心裏不停祈禱，正急得要命，就覺得眼前白光一閃，下意識地閉了閉眼，下一秒，自己已經被人從背後猛地撲倒在冰冷的桌面上，水果刀從手裏飛出，撞擊桌面發出一串悶響。
頭被狠狠按在桌面上，後腦頂上一個冰冷堅硬的物體，門被大力踢開，他掙紮着擡眼去看，一隊荷槍實彈的特警魚貫而入。
跌坐在辦公桌邊的顧安然被特警扶了起來，只覺得渾身發軟。
梁潇潇站起身，把散落在桌上的病歷一一收好，對上男人絕望憤怒的眸子，竟微微笑了笑：“放心。我的承諾依然有效。”
男人愣了許久，滿是血絲的眼睛眨了眨，緩緩滴下一滴淚來。
做完筆錄，梁潇潇走出警局，毫不意外地對上一個熟悉的身影。
“不穿保安服了？”她挑挑眉，半開玩笑。
秦韬面無表情地道：“我送你回去。”
她頓了頓，随他坐到車裏，看他一言不發地啓動車子。
“你在生氣？”好一會兒，她才出聲。
“沒有。”男人悶悶地回道。
她莞爾，淡聲道：“也許我對你的了解還沒有你對我這麽多，不一定能把控到你微小的情緒變化，不過像生氣這麽明顯的情緒表達，我不覺得我會弄錯。”
秦韬深深看她一眼，嘆了口氣：“你今天的做法實在太冒險。”
“所以？”她笑一笑，道，“你又在懷疑我有自毀傾向？”
“不然呢？”他覺得剛被壓下去的怒氣又開始翻騰，“正常人的反應肯定是報警等警察吧！”
“當時情況緊急。”她解釋道，“如果那人的第一個要求就被拒絕，後果不堪設想。”
“那也不能自己往上沖啊！”秦韬氣道，“他要見的是院長不是你！”
她沒出聲，好一會兒才道：“上面那個人是安然，我不可能袖手旁觀。你想想看，如果是尹明凱在上面，你會怎麽做？”
秦韬滞了滞，道：“那不一樣。我是心理專家，我有處理這種場面的經驗。”他說着說着，聲音就低了下去。
梁潇潇淺淺一笑，淡淡道：“如果你不是呢？”
“……”秦韬發現自己竟然無言以對。
“至少我還記得進去前給你打電話。”她确實很冷靜地撥通了自己的電話，放在衣袋裏保持通話，相當于一直在現場直播，對警方掌控當時的情況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我也看到了你放在病歷袋裏的紙條，盡我所能做了配合。”本來只是告訴她特警從窗戶那側爬上來的大致時間，讓她心裏有數，結果她還利用CT片反射陽光的特性造成嫌犯瞬間失明，引開了嫌犯的注意力，算是超額完成任務。
“怎麽看我都是一心求生的吧？”她側頭看向他，見他面部表情柔和下來，得寸進尺地笑道，“病人進步這麽明顯，身為醫生不該給點獎勵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