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水晶蓮子羹
幾天後,莊俏娥替戚夙容盤了一家鋪子,位于街市北面,臨近內城,地段非常不錯。
此店主要為富貴人家量身定制服飾,一個月大概只接兩三單,平時則售賣一些絹花、發簪、耳環、手镯、香扇等小飾物。其中絹花、绫花等頭飾的成本最低,都是戚夙容用從綢緞莊收來的邊角料制作的,雖不金貴,卻勝在巧思。
距離皇後壽宴不足二十天,戚夙容除了要幫莊俏娥縫制禮服之外,還得為店鋪開展準備好足夠的商品,每日忙得不可開交。幸好有戚母和丫鬟幫忙,否則憑她一個人,肯定完不成。
“夫人,小姐,新鋪的匾額送來了。”管家通報道。
戚母和戚夙容幾人一起來到客廳,只見一塊紅底鑲金的匾額豎立在椅子上,上書:雲容秀莊。
戚夙容仔細看了看,問道:“娘,你覺得如何?”
“嗯,挺不錯的。”戚母點頭微笑。
于是戚夙容付清餘款,然後用紅布将匾額蓋起來,讓管家送到新鋪去。
“容兒,你打算何時開業?”戚母問道。
“皇後壽宴的前一天。”
接下來的半個月,戚夙容沒有再出過門,也沒有再想起駱妍依的事情。但她不想,人家卻時刻惦記着。
駱妍依那日回家發了好一通火,深覺自己在戚夙容面前丢了顏面,竟然被她幾句話就吓退了,實在是無法容忍。她左思右想,決定找其他閨友商量一下,無論如何,她就是不想讓戚夙容好過。曾經被她奚落的恥辱,她全都要讨回來。
“其實要整治她并不難。”太尉之女柳倩兒神色慵懶道,“戚家現在無權無勢又無財,我們只要小施手段,就能鬧得她家雞犬不寧。”
“哦?你有何計策,說來聽聽?”駱妍依迫不及待地問道。
“你們應該都有所耳聞,戚大将軍戚朔自從丢官去爵後便一蹶不振,既不找人幫戚家平反,也無心操持家業,整日無所事事。他除了喝酒、聽曲和下棋之外,最大的愛好便是美色,這在京城也是出了名的。”
“那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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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倩兒笑了笑,支起身子,輕聲道:“我們可以這樣……”
幾人湊在一起算計着,間或發出細碎的笑聲。
另一邊,戚夙容為莊俏娥縫制的禮服已經完成。她決定親自去宋府一趟,若有哪裏不合适,還能就近修改。
派人送了拜帖,莊俏娥邀請她下午到府上一敘。
當莊俏娥看到新裝,真是喜出望外,無論是款式還是新意,都遠遠超出了她的預計。
“俏姨,你看還有哪裏需要修改的?”戚夙容道。
“不,非常好。”莊俏娥滿意道,“辛苦你了。”
“這是應該的。”戚夙容笑道,“雲容秀莊能否在京城打開市場,還得看俏姨了。”
莊俏娥斂了斂眉,遲疑地說道:“此次參加壽宴的達官貴人數不勝數,我不過只是一名五品夫人,到時候未必會有人注意。”
“這點您放心,那些貴人們最注重服飾流行,只要您一出現,必然會吸引她們的目光。”
莊俏娥抿嘴一笑,又道:“今日五月初五,距離壽宴只有六天了,你的店鋪打點得如何了?”
“差不多都準備好,這還多虧俏姨鼎力相助。”戚夙容為她斟了一杯茶,舉杯道,“夙容以茶代酒,敬俏姨一杯。”
莊俏娥也不推搪,與她碰了一杯。
戚夙容放下茶杯,正想說些什麽,突然臉色微變,出聲問道:“今日是五月初五?”
“你是忙糊塗了嗎?今日當然是五月初五。”
“五月初五?”戚夙容喃喃自語,腦中似乎閃過什麽,心裏甚是不安。
“怎麽了?”莊俏娥問。
戚夙容倏地站起來,抱歉道:“俏姨,我突然想起還有一件急事要辦,就先告辭了。”
說着,也不及收拾東西便往沖去。
“哎,這麽急做什麽?衣服的錢……”
“下次再說吧。”
戚夙容匆匆離開宋府,直直朝鏡湖的方向跑去,身後的平兒差點沒追上。
她之所以如此焦急,是因為想起了上一世發生的一件事。
正是這年的五月初五,父親被人污蔑調戲張府千金,被張員外告上了公堂。這件事最後雖然在某些人的調節下不了了之,但父親的名聲卻是一落千丈,再次成為京城的笑柄。父親是何等愛面子的人,此事成為了他一生的污點。
父親雖然好美色,卻從不會調戲良家婦女,就連他的小妾大多都是風月女子。更何況張府千金是一位富家小姐,出身不低,父親絕不會失禮于人。事後詢問,才知父親當初正與幾位新交友人一起游湖,有人告訴他,前方那座亭子中坐的是近來頗為出名的美姬,容貌出衆,才藝雙絕。父親自是心動,有意拜會。
一人便與他打賭,只要他能得到這位美姬的青睐,從她身上任意取一件飾品,他就請他喝一個月的好酒。父親一口應允,不疑有他地便進了那座亭子。初始,只是以棋會友,倒也相談甚歡。但這名女子并非妓子,而是一名富家千金。父親卻将她其當作風月女子,舉止随意,語氣暧昧,最後竟然要取她身上的飾品,結果可想而知,自然被人當作了登徒浪子。張府千金的仆人一擁而上,本想給父親一個教訓,卻被武藝高超的父親反揍了一頓,最後才鬧上了公堂。
公堂上,父親據實以告,但與他打賭的那人早已消失無蹤,苦無人證,只能背了這個黑鍋。
戚夙容幾乎忘了這件事,因為上一世戚家發生的麻煩事實在太多,幾乎沒有一刻安寧。父親之所以經常外出,也是為了舒解郁氣,卻不想落入了別人的圈套。
戚夙容并不十分肯定這件事還會按照記憶中那般發生,但為了以防萬一,她還是要親自去确認一下才放心。
跑到鏡湖附近,戚夙容剛好看到父親走進了那座涼亭,正在與張府千金攀談。
還來得及!她深呼了一口氣,整理了一下儀容,徐徐朝那邊走去。
“……在下頗通棋藝,不知是否有幸與小姐對弈?”戚父詢問道。
張府千金還未回話,便聽一個聲音從亭外傳來:“小姐與男子下棋未免有些不妥,不若由小女子陪小姐下一盤?”
“容兒?”戚父看到自己的女兒不由得愣了一下。
戚夙容給父親使了一個不易察覺的眼色,然後繼續對張府千金說道:“這位是小女子的父親,酷愛下棋,都忘了男女之防了,還請小姐莫怪。”
張府千金亦是愛棋之人,不然也不會特意跑到這風景宜人的湖邊來研究棋藝。她聞聽戚夙容所言,果然并未怪罪,起身微笑道:“不知兩位如何稱呼?”
“咱們今日以棋會友,萍水相逢,何必在意名姓?”戚夙容一擺手,“小姐,請。”
張府千金微笑着回了一禮,款款入座。
戚父并非愚笨之人,見女兒對這位小姐如此态度,心中便有了幾分疑惑和猜測。他回頭看向遠處,那名與他打賭之人已不知去向。
他只得暫時壓下疑慮,安靜地端坐一旁,觀看棋局。
戚夙容的棋藝在貴女間算是出類拔萃的,這位張府千金亦不差,兩人你來我往,旗鼓相當。
“姑娘棋藝精湛,小女子甘拜下風。”張府千金笑道。
“小姐過譽,僥幸而已。”戚夙容謙和地回禮,絲毫沒有以往那種不可一世的傲氣。
戚父似乎都有些不認識她了。他第一次發現,自己的女兒一旦斂去銳氣,竟是如此清雅靈慧,氣度過人。
張府千金顯然對她亦頗有好感,誠心道:“不知下次是否還有機會能與姑娘對弈?”
戚夙容想了想,笑道:“不若每月十五來此一聚如何?”
這位張府千金雖非官宦人家出身,但家財頗豐,兼之性格溫和恬淡,很是值得一交。當然,前提是她不在意戚家的落魄。
戚夙容父女告別張府千金,回到家中,戚父立刻問起此事。
戚夙容回道:“我無疑中聽到有人要設計陷害爹,便立刻趕過來查看情況。今日遇到的那位小姐并非風月女子,而是富家千金,爹若是失禮于人,後果可是不堪設想。”
戚父雙目含怒,一拳砸在桌子上,喝道:“到底是誰如此居心叵測?難道非得感覺盡殺絕不可嗎?”
“爹,別生氣。”戚夙容給他倒了一杯茶,安慰道,“女兒相信戚家的落魄只是暫時的,只要我們一家安好,一切都可以重新再來。”
戚父咬牙道:“真不知還要忍多久?”
“爹,千萬別着急,也不要再輕信他人。暫時安居一隅,等候時機。”
戚夙容有些疲憊地回到自己房間,草草梳洗之後便準備睡了。
“小姐,你沒事吧?要不要奴婢給你揉揉肩?”平兒一邊鋪床一邊問道。
“不用了,你也早些去休息吧。”戚夙容撲到床上,蒙着被子大喊,“好想吃水晶蓮子羹!”但她現在吃不起啊吃不起!
“……”
第二天午後,戚夙容從外面回來,發現房中放了一個青花盅,打開一看,赫然正是她饞了許久的水晶蓮子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