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無論是那躍動的火焰還是傳遞過來的熱度都讓江清遠感到焦躁不安。這種感官輕易地勾起了他對于過去的回憶, 眼前很快就開始浮現出模糊的幻覺,一幕幕代表了殘酷與死亡的畫面開始不斷地填充着視野。
“如果像你說的那麽輕巧, 我也早就該失業了。”
察覺到狀況不對, 唐曜昀不再袖手旁觀,幾步走到江清遠身邊,伸手去關火, 卻在還沒碰到開關時就被江清遠給抓住了手臂。一直到剛才為止,雖然身體本能地因為烙印在心底的恐懼而顫抖,額頭上滲着汗水,但江清遠的表情都還算鎮定, 然而此時唐曜昀突然走近, 他反而快速地松開鍋的把手, 轉身近乎慌亂地将唐曜昀推拒開。
挑了挑眉, 唐曜昀果斷地主動後退了兩步不與他多做糾纏,免得不小心又搞出一場火災。
“我坐在外面, 麻煩你在暈倒之前喊一聲。”說完這句話後,他就不再多問,轉身離開廚房, 拉開餐桌前的椅子便坐了下來。
“”
深呼吸平複了一下情緒, 江清遠深深地看了一眼安然坐在餐桌前逗狗的唐曜昀, 轉過身繼續将精神集中于面前的鍋碗瓢盆之中。
興許是知道唐曜昀就坐在不遠處注意着自己,這一次焦慮的情緒比之前要緩和了一些。當為了拿取放在一旁的食材而轉身時, 江清遠注意到了唐曜昀将将轉移的眼神, 馬上就猜到了對方實際上一直都在看着這邊, 反而并沒有分給面前的大狗太多注意力。
不管唐曜昀是出于什麽原因而如此關心自己,這個認知都讓江清遠覺得心裏十分熨帖,大概是因為這是他第一次從他的小公主這裏得到了比sweet更多的關注。
但無論心裏有多高興,随着切好的菜被倒入鍋中發出“滋滋”的聲響,江清遠的臉色還是變得越發慘白,在着盛夏天裏依舊是通體發涼,甚至對于雙手的控制都漸漸變得遲鈍。
唐曜昀是對的,這種幾乎是烙在靈魂上的陰影與個人的意志無關,哪怕是再英勇無畏的士兵,也可能會因兒時的一段經歷而在雷電聲中被恐懼所籠罩。
“希望你至少做成口味在常識範疇內的東西。”
突兀的一句話使得江清遠稍微鎮定了些,閉了下眼睛,他拿起鍋鏟翻炒着冒着熱氣的菜:“這可是我第一次做菜,要是成功的話不考慮給點獎勵嗎?”
聲線聽起來不太穩,但勉強還算鎮定。
“我可沒有要求你做這些。”唐曜昀實事求是地道,實際上他現在也只是在沒話找話,為了多少分散一點江清遠的注意力,“我比較好奇你有多想不開才會開發這項新愛好。”
“這不是很明顯嗎?”江清遠按照教程上說的倒入醬油,“如果連這點細枝末節都輸給別人,就算是我也沒臉再繼續追求這麽漂亮的小公主了。”
這個“別人”所指代的對象就太過明顯了,唐曜昀覺得自己姑且還是該解釋一下:“溫涼和你不是情敵關系。”
“他的立場并不重要啊,我只、嘶”一滴熱燙的油突然濺到江清遠的手腕上,一般來說只能讓人倒吸一口冷氣的灼痛感卻激起了身體的本能反應,使得他一下子松開了手中的鍋鏟,歪斜踉跄着倒退了好幾步,腰部重重地撞上了旁邊的流理臺。
唐曜昀看見有汗水從江清遠額角滑落,他不曾親自體驗過這種恐懼,但接觸過的那些案例也足夠他清楚那是多麽難以忍受且無法戰勝的痛苦。完全靠自己去直面曾經的心理陰影,其難度不亞于教導一只未馴化的野獸主動步入熊熊燃燒的火海,并***而死。
這已經很難得了,于情于理他都應該走上前去阻止江清遠繼續折磨自己的精神,但是他又實在想要看看對方究竟能做到什麽地步。
他雙眼緊緊地盯着江清遠慘白的面容以及已經被撕咬出血的下唇,那雙總是充滿了促狹笑意的眼睛已經再也遮擋不住眼底的驚惶,但是他并沒有從中看出哪怕一絲的動搖。事實上江清遠也并沒有就此罷休的意思,甚至沒有像平日裏那樣說些讨巧的話,而只是偏過頭安靜地看了他一眼,随即便站穩了腳步,重新握住鍋柄與鍋鏟。
于是唐曜昀坐在椅子上,平淡無波地說出了此時在客觀上近乎殘酷的話語:“如果這頓飯讓我滿意,我就在之後兩個月裏認可你是我的愛人。在這期間內不論你想要的是接吻還是同居,除了做.愛之外我統統都接受。”
他想知道江清遠所謂的“愛情”到底有幾分重量。
抱着這樣的想法,唐曜昀自此便一直安靜地坐在椅子上,一邊閑适地看着sweet和尼古拉斯打鬧,一邊注意着廚房,始終都沒有再開口或者上前幫忙。
三菜一湯,都是簡單的家常菜,卻被江清遠倒掉了三次,前前後後一共花了接近三小時,才算是成功地把菜品端到飯桌上。
難得的,唐曜昀并沒有感到不耐煩,反而是在看見江清遠那雙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明亮的眼睛時,罕見地有了一絲不自在——江清遠不是第一個用這種眼神看着他的人,但卻是其中最熾熱的一個。
那樣子簡直就好像是在說:你知道嗎?我真的真的很喜歡你啊。
包裹着紗布的手不方便拿筷子,唐曜昀便任由江清遠挂着怎麽也掩飾不住的笑來喂自己吃飯。對方也是少有的露出了一絲緊張的模樣,夾起一小塊牛肉喂過來,雙眼一眨不眨盯着他。
跟溫涼的手藝比起來差的還遠,不過對于初學者而言應該已經算是相當不錯的水平。
他并沒有給出任何評價,只在嘗過每一道菜之後,沉默地站起來轉身進了房間。
本來面上帶着期待之色的江清遠一愣,放下筷子便幾步跟了上去,乍一聽頗為随意的語氣中透着一絲急切:“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嘛,你看其實我還是挺有天賦的。”
唐曜昀沒有看他,只低着頭拉開儲物櫃的抽屜,從裏面拿出藥膏和紗布,用下巴示意了一下床鋪:“去坐着。”
之前江清遠沒有處理手腕上的燙傷,現在那裏已經鼓起了水泡,周圍的皮膚也紅了一片。
把無名指上的紗布又向下扯了扯,唐曜昀把藥膏擠在指尖,随後徑自拉過江清遠的手,輕輕地将涼涼的藥膏塗抹在傷處。
江清遠甚至沒把這點燙傷當成是傷口,這時候也只是眨眨眼睛看着唐曜昀,覺得手腕上那輕緩而柔和的力道搔得自己心裏發癢。
還有點受寵若驚。
唐曜昀低着頭開始給塗完藥的手腕纏上紗布,平靜地說:“唐曜昀,男,二十七歲,身高一米八二,體重六十公斤。初次以你未來兩個月裏男朋友的身份見面,要說聲多多關照嗎?”
直勾勾地盯着唐曜昀肩上垂下的一縷長長的發絲,江清遠在聽完這一段簡短而自然的自我介紹之後,才更加深刻地認識到:當他的小公主刻意想要得到某個人的好感的時候,大概沒有什麽人能夠抵抗得住誘惑。
在撩人這方面他也一向十分擅長,但唐小公主僅僅是以男友的身份介紹了一下自己,就讓他感到心髒驀地開始狂跳,非常順利地領悟了所謂的小鹿亂撞是什麽樣的感覺。
唐曜昀的手不方便給紗布打結,江清遠便自己剪斷了紗布,用另一只手靈巧地系好了紗布,然後便拉着唐曜昀再次坐回了餐桌旁,繼續心情愉快地進行他的投喂工作。
從頭到尾江清遠臉上都帶着掩飾不住的高興,目前姑且算是正式脫單的唐曜昀也沒潑他冷水,甚至還非常給面子地稱贊了一下菜品的口味。
在他們兩個散發戀愛的酸臭的時候,sweet已經解決了自己的狗糧,此時正蹲在唐曜昀腳邊巴巴地望着他,尼古拉斯也以同樣的姿勢蹲在它旁邊,一大一小兩只看起來格外有趣。
見sweet一下下蹭着唐曜昀撒嬌讨吃的,尼古拉斯還試圖跳上桌子去偷點食物下來,卻被江清遠一把揪住了後頸,冷酷無情地扔回地上。
“翠花乖,老實呆着。”
“”咽下一口豆腐,唐曜昀覺得自己不該多此一舉,但還是沒忍住問道,“這貓到底叫什麽?”他還記得江清遠起的名字是尼古拉斯富貴兒,但是從來都沒有哪一次叫對過。
而且,每一次叫出來的名字都過于接地氣。
江戲精笑眯眯地湊過來親了他一口:“你想叫什麽就叫什麽。”
尼古拉斯憤怒地叫着,要不是被sweet一爪子拍在了地上,可能早就沖上來撓花江清遠的臉了。
本來只有一人一狗、每天都很安靜的屋子裏突然之間變得像現在這樣雞飛狗跳,唐曜昀還不太習慣。
他想着:兩個月,如果到時候還沒完成這樁完全賠本的委托,大概就不得不去其他國家躲一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