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謀面
旁邊的人手忙腳亂想要拉開他們,英寧則幹脆擡手就想要擊暈洋蔥頭,但是洋蔥頭瞧見旁人攻擊他就更加着急着要将紅臉大漢的腦袋吞下去。
紅臉大漢只得舉手有氣無力地道:“快,快都別動,讓那個小子來!”
龍族長也道:“還是讓他們自家人來吧。”
昭然其實心裏也有些發毛,他只要想起一路上多少次得罪過洋蔥頭,就不由自主想要摸摸脖子上的腦袋,但別人都開口請“自家人”了,他只得硬着頭皮走過去。
好在洋蔥頭看見他也很委屈,昭然試了試,總算拿手将他的小牙從紅臉大漢的腦袋裏給拔了出來,看着那兩個小坑,昭然還是不自禁地打了哆嗦。
“臭,臭。”洋蔥一合上嘴,鮮血就從小嘴裏湧了出來,他粉白的小臉頓時皺成了抹布,擠出人生裏的第一個字。
昭然心想苦主還在旁邊呢,萬一要他們賠償可怎麽辦,現在他們可是窮得丁當響,于是連忙替他遮掩:“哈哈哈,小孩子香臭不分。”
什麽意思,這是說人肉很香,還是人血很香?
這話說得歧義頗多,旁人看他的臉色也有些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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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人走到一邊,便有人開口道:“這孩子不能給他養!你看他都養出了一個兇物!”
“不錯,不如就讓阿蘇養吧,白氏一族擅養百鳥,養條小蛇應當也不會差到哪裏去。”
紅臉大漢擦拭着臉上的血道:“不然就給英寧,讓他們作個伴。”
英寧瞪了一眼他開口道:“我才不要養容氏的人。”
龍族長這才睜開眼道:“好了,天蟒将軍本來就是兇物,他的後裔當然像他。再說你以為真是養條小蛇,他還是人,是有自家人的,你們确信能帶得走他?”
他這番話說完了,衆人不禁瞥了眼紅臉大漢,瞧見他頭上的那兩個還在汩汩冒血的小坑均都默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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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要接近佛子,帶着這個小男孩……怕是不妥吧。”那個秀氣的年青人插嘴道。
“是啊,雖然容氏一族跟凡人貼得很近,可是這小男孩一張嘴便要露出端倪了。”衆人紛紛道。
龍族長沉吟了一番,轉頭問那名叫阿蘇的美貌女子:“你們過去跟容氏一族走得很近吧,當知這些事他們是怎麽處理的。”
阿蘇道:“那也是祖上的事情了,不過我知道天蟒一族的尖牙到了三歲便會學着自己縮回去了。”
“等不了三年這麽久,三天之內,你想辦法教會這小男孩怎麽把尖牙收回去。”龍族長又轉頭對那個秀氣的年青人道:“清塵,将你家的定顏珠借這小男孩一用吧。”
“這怎麽行?”旁邊有人立即道,“這可是斐氏一族的至寶。”
“再至寶,也沒有如今咱們一族複興的大事重要。”那名秀氣的年青人從脖子上爽快地将珠子交了出來。
龍族長瞧着他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才拿着珠子朝昭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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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然知道在他們的眼裏他與洋蔥頭還不算是“自家人”,因此坐在旁邊耐心地邊喝茶邊等他們商量完,而且放在桌上的百花餅滋味還不錯,唯一不高興地只有洋蔥頭而已。
龍族長把方才他們所議之事告知了昭然,昭然聽了當然高興,洋蔥頭的尖牙進了城的确是個麻煩,更何況他們還白賺了一顆珠子。
英寧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思,冷聲道:“這顆珠子是裴大哥借給你的。”
昭然略有些掃興,但轉念一想,別人的自己的,還不都一樣戴,便又高興了。英寧瞧見他興高采烈的樣子,突然返身拂袖走了,連龍族長都沒叫住他,而後窗外便一暗,那只龐大的鷹隼騰空而起,英寧竟是騎鷹遠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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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然便又留在了龍族長的住處幾日,這幾日英寧日日來,很少開口講話,但都面色不善,一日他突然開口道:“開個價吧!”
“開什麽價?”昭然躺在竹椅上曬着太陽,這幾天是自他從墳墓裏爬出以來日子過得最舒坦的幾日,想吃什麽立即有人雙手奉上。
即使他開口想吃佛子魚,也有人當即前去容安鎮,且不多時即回,魚端上手還是溫熱的,恰好入口,昭然都有點樂不思蜀。
“我姑姑的人皮!”英寧黑着臉道。
昭然看了他一眼:“不賣!”
英寧恨不得咬昭然一口:“你憑什麽賴着我姑姑的人皮!”
昭然瞧了眼一副要暴走的英寧,懶洋洋地道:“因為你姑姑不會願意她的人皮落在你的手上。”
“你怎知我姑姑不願意她的人皮落于我手裏?”
“我将人皮交于你,你是葬,是燒?”
“自然是妥善保存!”
昭然一笑:“你日有所思了,夜不能寐了,便拿出來撫摸一番,又或者幹脆藏于被窩中,與它同榻而眠!”
“你,你,你……”英寧一連說了好幾個你字,他自覺得自己絕不會像昭然說得這般猥瑣不堪,但卻又臉漲得通紅也憋不出下面的字來。
昭然在躲椅上撐着頭慵懶地道:“對你姑姑來說,你不過是她救回的一頭鷹崽子,她給過你教導,視你如晚輩子侄,她若活着自然會想辦法讓你發乎情,止乎禮,可是她如今死了,所以她必定不願意自己的人皮落在你的手裏,從而改變了你們本來的關系。”
英寧的一雙鳳目差點滴出血來:“你憑什麽……”
昭然幹脆地打斷了他:“因為她喜歡的人不是你!”他說着掉頭開心地道,“啊,佛子魚來了,這佛子魚其實沒什麽吃頭,但是真沒吃了,啧啧,又怪想念的。你要不要也嘗嘗?”
他轉頭瞥去,英寧已經轉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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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一晃而過,龍族長親自将昭然送到了林外:“你要小心行事,我們這邊繼續尋找将軍的墳,以期早日喚醒太陰将軍。”
昭然滿口應承,其實他對喚醒太陰将軍這件事沒啥好感,但瞧在龍族長如此熱忱的份上,又不便說什麽,至于拉九如下水這件事,他倒是很樂意去做的。
一來,他雖然不知道自己的真正來歷,但多半與異人脫不了關系,九如的血脈壓着所有異人,他也覺得有傷和氣,二來,那本就是他的想法,不管最後令封氏衰弱這條傳言有沒有用,總歸不白忙。
于是昭然牽着經過了突擊訓練的洋蔥頭向着京城而去,他還沒走多遠,就聽身後有馬鈴環佩之聲,一轉頭便見斐清塵在馬車裏探出身笑道:“容兄上車來吧。”
昭然跳上了馬車,不禁詫異地道:“斐兄也去京城?”
斐清塵笑道:“正是,到了京城你便要改口叫我趙兄了。”他不待昭然詢問,便道:“斐是我母姓,我本姓趙,字陸離,容兄叫我陸離好了。”
昭然知道這裏頭必有緣故,但斐清塵即然沒有細說,他當然也不便細問。
他們的馬車剛進京城,正遇上一行車隊也進城,斐清塵微微掀簾瞧了瞧,便放下道:“這是楊府的車隊。”
楊家?昭然明白了,這就是要跟自己退親的楊府!
“陸離兄這是又去哪裏雲游了?”車廂外傳來一聲頗為好聽嗓音。
斐清塵重新掀開了車簾笑道:“原來是楊兄。”
昭然就着掀開的簾子一瞧,只見外面的馬上坐着一名月牙色儒生服的年輕男子,發絲烏黑,每根都紋絲不亂地束在後面的方巾裏,生得是眉清目秀。
他不禁倒吸了一口氣,心中暗贊好皮啊,心想瞧這男子通身的氣派,大約就是年紀輕輕便連跳三級出任右佥都禦史,差點成了他大舅子的楊雪仕了。
斐清塵笑道:“也沒有去什麽地方,只是聽說有處地方梅生得好,便去觀賞了兩日。”
楊雪仕微笑道:“天氣如此寒冷,斐兄還跑到山裏去賞梅,果然是雅人深致。”
兩人寒喧了一番,斐清塵便道:“不知道楊兄出城接得是哪位家人?”
楊雪仕如今也算是要員,出城專程接人,對方又是一副舟車勞頓的樣子,哪多半接得是家人了。
果然楊雪仕笑着回答:“正是舍妹。”
昭然心裏“哦”了一聲,不由拉長脖子瞧了瞧,心想原來對面車子裏坐得本是要成為他老婆的姑娘啊。
哪知下一刻斐清塵便語露驚喜之意:“原來竟是雪寧,這麽個天氣,當真是辛苦她了,我那裏有幾支上好的野山參,回頭便給府上送去。”
昭然不禁眼神古怪地看了眼斐清塵,心想他倒是很體貼別人的未婚妻。
對面的楊雪仕瞧了眼身後的馬車,也笑道:“那我們便在舍下恭候斐兄了。”
怎麽回事?!昭然心道。
車子進了城,兩隊人馬才分道揚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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斐清塵放下了車簾就解了昭然的疑惑:“楊府欲退姜府的親,便是……要與我結親!”
“嗯,啊!”昭然不禁擰起了眉頭,雖然嚴格來說,斐清塵搶得是容顯的老婆,可到底自己披着容顯的皮,而且按照龍族長的回憶,弄不好,他真得就是容顯本尊。
昭然不禁生氣,怨不得斐清塵之前百般為他說話,原來早知道理虧,簡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斐清塵慌忙擺手道:“容兄萬勿誤會,我接近楊府也是為了族中要事,絕非為了搶奪容兄的妻室,等事情一結束,我必定将容兄的妻室原壁奉還!”
昭然摩拳擦掌怒道:“我的妻室是你想要就要,想退就退的嗎?”
“不退,不退!”斐清塵連忙道,說完了就覺得此話有歧義,只得改口:“我另外補償容兄兩房妻室,不,三房,三房!”
昭然帶着洋蔥頭從馬車上一躍而下,斐清塵急了,從車窗探出腦袋:“容兄你說,你要幾房妻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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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正有一隊國師塔的佛徒們出城,昭然一擡眼就瞧見了隊伍裏的九如。
昭然不禁心裏啧啧了一聲“好巧!”他眼珠轉了轉,便擡手喊道:“請問你們當中誰是九如小叔?”
九如果然應聲擡起了眼簾,那知身後剛巧傳來斐清塵喊着問他要幾房妻室的聲音,害得前頭的昭然差點一趔趄。
斐清塵這下也瞧見了走過來的九如,不禁嘴唇都白了,他奉命配合昭然行事,沒想到才進城就要露出馬腳了。
“這位老兄你不要再看我的玩笑了,我們鄉下小子連一房媳婦都養不活,哪裏還能養幾房。等我真成了姜府的少爺再說吧。”昭然轉過頭來瞪了一眼斐清塵。
斐清塵立時便反應了過來,笑道:“容兄何必自謙,滿京城的官戶裏,誰不知道欽天監正府上堪比王府。”
佛子雖然不常進城,但要說他不認識委實有些虛假,于是說完了就連忙從車子裏下來,恭謹地道:“佛子。”
九如淺淺地還了一禮,然後轉頭問昭然:“你是哪位?”
昭然拿出落魔弓大咧咧地道:“你就是俺爹嘴裏說的九如小叔,果然跟個神仙似的,俺爹說了,讓俺進城把落魔弓還給你,順便跟着你學道!”
斐清塵起初聽着心裏暗暗叫好,瞧這假話說的璞至天成,竟尋不出半絲斧鑿之處來,跟真事似的,哪知聽到最後一個字不禁心裏……
其實昭然心裏也很哔——雖然桃木劍跟符畫功效甚微,但昭然心裏始終認定了自己是修道之人,因此脫口說錯,心裏都有些暗暗垂淚。
好在佛徒們心性甚淡,沒有昭然那種道不與僧謀的小雞肚腸,所以無人喝斥昭然,九如更是渾不在意,只是問道:“你父親呢?”
“他說進山尋訪一位故友,現不知去了哪裏。”昭然生怕九如心血來潮,要去會那個“子虛烏有”的父親,于是便幹脆讓前身下落不明。
九如又問:“你在哪裏落腳?”
“姜府。”昭然本來想打蛇順棍上說自己沒有落腳之處,哪知道裴清塵突然插了句嘴,他還補充道:“容兄的母親是姜府的大小姐,容兄回京也是為了探親。”
昭然一想覺得這樣說的确更合理,他“父親”專程遣他來京城送還一把弓,如此實誠,昭然可不覺得得自己當時身上有這種氣質。
“那樣你便先住下,有事我會遣人來找你。”九如說着便接過落魔弓告辭而去,昭然在他身後揮着手道:“九如小叔,那我等着你!”
九如在隊列後面側過頭,微微一欠身算是回應,便轉身離去。
明明很尋常的動作,但一動一停竟令人心中無比熨帖,卻又不阻撓人心裏野望無邊,昭然不禁眯着眼摸了摸下巴,心道該弄個什麽樣的女子才能騙得九如洩元陽呢?